“沙沙沙……”身后的竹林有异动,朱小菲循声转过头,小乐正浑身**地站在泥泞的竹林里。
“你!”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这么大雨你跑外面做什么,好好在学堂待着不行吗?”
“温先生身体不适,提早下学啦。”小乐抹着满脸的雨水解释道。
“哦,温先生病了好多年了吧。”朱小菲背起搁在一边的药篓,走出亭子。她失忆以来就没有见过温先生,但他的书童经常到周治那里取药,多少还是了解一些情况的。
“是啊,要是没有周大夫,说不定早两年就……”小乐突然打住,看小菲没什么反应,接着道,“姐姐你跟着周大夫好好学,说不定可以帮到先生。”
“嗯。”朱小菲点点头,只是这小乐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温先生是个好人。”小乐继续说。
“嗯。”朱小菲继续点头,心想,小乐真是个天真的孩子,温先生是好人跟他得不得病没有关系吧。
“可是周大夫现在也没办法了。”小乐有些难过。
“生老病死连皇帝都跑不了,尽人事听天命,温先生能够平静地离开,对他来说也是解脱。”朱小菲安慰道,她觉得自己还是挺看得开。
“姐姐你真这么想?”小乐的眼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觉得这样的话不会从自己的姐姐口中说出。
“嗯。”朱小菲揽着小乐的肩,道,“我们都会死,只是早晚问题。”
“是没错。”小乐很认真的望着姐姐,“可我还是会难过。”
“傻孩子。”朱小菲摸摸小乐的头,温先生对她而言只是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走出竹林,过了木桥,远远地看到迎香在周治家的篱笆门前徘徊。朱小菲叹了口气,迎香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姑娘,她一面对周治有着浓浓的敌意,一面又隔三差五来求周治。她不知道迎香对周治的敌意缘何而来,但她求周治却是为了温先生。周治能够应付这个充满矛盾的姑娘,确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迎香,找我师父?”小乐已经转道回家了,朱小菲看迎香还在那里纠结,上前招呼道。
“嗯,他在忙。”迎香不自在地搓着手,看样子又被无视了。
“一起进去吧。”朱小菲拉住迎香,小声道,“面带笑容,等会儿讲话客气点。”
宋迎香点点头,强扯起笑脸,极度不自然地跟着朱小菲进了门。
“师父,我回来了。”朱小菲带着迎香进了药房,周治正在捣药,只抬眼看了看她,又管自己忙了。
迎香尴尬地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师父,迎香有事找你。”朱小菲又补充了一句,却没见周治有任何反应,依旧笃笃笃的捣着药。
迎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脸色开始泛青。
“那个……迎香,我刚刚想起早上王大婶跟我说她衣服已经做好了,叫你去取,不然你改天再来?”朱小菲赶紧找了个台阶给她下,两个都是牛脾气,这种情形僵持下去情况会很不妙。
“周治。”宋迎香没有顺着朱小菲给的台阶下,反而以难得平静的语气,缓缓道,“救他,我原谅你。”
笃笃笃的捣药声突然停下,周治抬起头正眼看向对方,一字一句道,“你回去吧。”
“哈哈……哈哈……庸医!庸医!!”宋迎香大笑着往门外走去,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回过身紧紧握住朱小菲的手,眼中流动着奇异的光芒,“救救他!求你!”
朱小菲手足无措地望向周治,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然后她便看到周治释然的微笑,心里咯噔一下,师父未免太信任自己了罢……
闷热的夜晚,朱小菲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退却了一切装束,透过月光,她脸上的疤淡了很多。此刻的她满头大汗,睡得并不安稳——
大红色的幔帐,烛影撞撞,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喧哗声。床头的新娘烦躁地将喜帕扯下,扔在一边,而后又感觉不妥再重新盖上,继续端坐。外面传来孤寂的脚步声,缓慢稳重,还带着一丝优雅闲适。新娘紧张地十指紧扣,浑身抑制不住地轻颤,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脚步声在房门口停下,一会儿门被推开,新娘僵直了脊背,额头沁起冷汗。喜帕被掀起,一室的光亮被对方挡去了大半,却依然掩不去他强烈的存在。狰狞的鬼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鼻子以下部位,鲜红的喜服穿在他身上没有添上一分喜庆,反而透着庄严肃穆,任谁也无法联想到他是新郎。
新娘抑制住忐忑,故作镇定地看着他。
“怎么,连敷衍的笑都不会?”新郎歪着头打量着新娘,浅薄的嘴唇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有必要吗?”新娘冷笑。
“看来为夫的魅力真是不够啊。”新郎径直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到对方面前,便在床头坐下。
新娘伸手接过,探究地打量他,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丝波澜,却见对方一脸的平静。
新郎的酒杯空了,见新娘迟迟未动,便拿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到一边,伸手揽过新娘在怀中,道,“我知道你怕我,讨厌我。我限制你的自由,不过是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新娘打了一个寒噤,继续沉默。
“除了离开我,其他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哪怕……”
新娘呼吸越来越急促,一股温热的液体正顺着她的脖颈流了下来。
新郎笑了,“哪怕……你要我喝下毒酒……”
新娘的眼泪大片大片地流下,她强忍住不回头,她怕了,她真的怕了。
“只要……你高兴……我……也会……喝……下……”新郎是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到,原本抱着的手也渐渐松下。
“不要!”新娘赶紧回头抱住他的头,双手无法自控地颤抖着。她后悔了,可是血还是不断地从新郎口中涌出。
“不要死!不要!!”新娘的手中沾满了鲜红的血,她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满全身……
朱小菲睁开眼,感觉浑身发热,头疼欲裂,看来又中暑了。迷迷糊糊地起来,原来天已经亮了。
桌上有壶前一天晚上泡好的夏枯草,朱小菲一口气喝下,苦得她立马精神了不少。摸索着洗漱完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作为生来命贱的小老百姓,有病也矫情不得,何况昨天还答应去看看温先生的。摇摇晃晃坐上了小毛驴,迷迷糊糊好像到了温先生家门口,然后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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