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大雾,掩住了视线,感觉好像走了很远的路,又好像有人在身后呼唤。只一瞬间的朦胧,画面开始清晰起来……
“小姐你看。”朱小菲感觉自己的手被一个妇人牵住,在对方的引领下坐到了梳妆台前。只见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铜镜中映出一张美丽的脸,干净的眼睛,樱色的嘴唇,如同一尊精美的瓷娃娃。
房内布置得十分喜庆,床上摆了一套大红色喜服,她压下心中的惊慌,缓缓道“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见妇人掩上门出去了,她迅速把满头的金钗取下。
“你是不是不想嫁?”她看到镜子里出现另一个自己,确切的说,是在她的身后。
转过身,朱小菲走上前抓住另一个自己的手,“带我走!”
“如果你离开了,你便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了,即便这样,你也愿意?”另一个自己笑了。
“我愿意!”朱小菲眼神更加坚定了。
不知何时身边起了雾,越来越浓,她只觉得自己拉着一只手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向浓雾中越跑越远,她渐渐看不到前面的自己,渐渐感觉不到那只拉着自己的手。就好像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跑,突然她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惯性地向前倒去……
“砰!——”她被惊了一下,随即一股痛意蔓延开来,一须臾,所有雾气都不见了。
“好痛!”朱小菲茫然地坐在地上。天还没亮,刚刚那下摔得真疼,只是一场梦啊。她吁了口气,爬上床继续睡。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咳声。
朱小菲睁开眼,天已蒙蒙亮了。借着微弱的光,她辗转着起床,戴好帷帽走出房门。
娘已经在院子里洗衣服了。还没入夏,空气中微见凉意。
“娘。”朱小菲喊了一声。
“菲儿,起床了啊。”娘直起身子,她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一身干净整洁的粗布麻衣满是补丁。
“娘你怎么样?刚刚一直在咳嗽。”朱小菲不安地走下石阶,她失忆以来,娘便一直咳嗽不断。
“老毛病,不碍事。”朱母摊好衣服,拿起棒槌开始锤,咳嗽这种小病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可是……”朱小菲依然不放心,在她看来,病了就要看大夫,不能撑一撑就算了。
“菲儿啊!”朱母没抬头继续锤衣服,“娘没事,娘啊上山下地浑身是劲,哪会有事啊!倒是你,病刚好就要去周大夫那里了,自己多注意点。”
“嗯。”朱小菲点点头。
“你呀,命苦。也是娘不好,不然也不会……”朱母伤神地看着女儿,似有千言万语,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娘,那都是意外,谁小时候不出个意外啊。”朱小菲打断到。
“都怪娘……”朱母眼神迷离了一下。
“对不起。”朱小菲蹲下身子抱着娘的脖子,小乐说失忆之前的她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跟家人接触,想来这些年与家人有很大的鸿沟。
天已经大亮,娘晾好衣服便出门给天没亮就去地里干活的爹送早饭了,朱小菲喝了一碗稀粥,把碗筷丢给慢了一步的小乐,匆匆去周治那里报到了。
周治一大早已经为自己泡了一壶浓浓的茶。此时他正悠闲地品着茶,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朱小菲。
“你还没完全记起以前的事?”
“嗯。”
周治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茶盏捋着小胡子道,“随我来。”
他站起身往药房走去,朱小菲在不远处跟着。
“这些草药,你还能认出几种?”周治从药柜里拿出一些草药放到朱小菲面前。
朱小菲认真地看了看,茫然地摇摇头。
“那你闻闻?”周治不死心。
朱小菲依次拿到鼻子边闻了一下,摇头。
周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把药放回去,一声不吭走出药房。
朱小菲被他莫名的转变搞得摸不着头脑,只好默默地跟着走了。
“你一定要认得这些基本的草药。”周治最后说,“从今天起,你负责草药的采集与晾晒。”
“哦。”朱小菲点点头,谁叫她把自己所学给忘了呢,认了。
周治把朱小菲带到后院,几个帮工正在晾晒草药。
“这儿的草药都是为师的心血,要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照看它们。”他指着那些草药对朱小菲说。
“嗯……”朱小菲应着。
“老夫有很多药圃,以后会有人带你去一一熟悉。”周治继续说。
“嗯……”朱小菲与一头花猪对视上了。
“你在干嘛?”虽然隔着帷帽看不真切,周治还是察觉到朱小菲心不在焉。
“那是什么?”朱小菲指着猪问。
“猪。”周治没好气的回答。
“哦。”朱小菲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猪啊!”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周治有些愤愤然了。
“这不能怪我,我失忆了!”朱小菲抗议。
“行!”周治没辙,这种情况,他只能尝试接受现实。
就这样,朱小菲的学徒生涯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依照周治的安排,朱小菲每天的行程都很满档。
早起,卯时正厅报到,接下来跟其他伙计一起整理药房和铺子。
辰时把仓库里的药拿到后院晒场晾晒。
辰时二刻,到铺子里观摩学习。
午时吃饭,饭后到后院翻晒草药。
未时药圃除草,辨认各类药草。
申时药圃回来,继续铺子里观摩学习。
酉初帮忙把后院的药材收进仓库之后便可回家。
第一天,朱小菲便发现自己娇弱到不行,死撑到傍晚,狼狈不堪地花了两刻钟慢走回家。
第二天,朱小菲拖着酸软的身子去报到,到傍晚已经累得想直接爬回去,当然她还是走回家了,花了半个时辰。
第三天,累瘫的朱小菲搭了隔壁李大叔家的牛车。
……
这样不断磨练,一个月下来,朱小菲发现自己“强壮”了不少,干活的时候腰不酸了,动作也快了,爹还送了她一只呆萌的小毛驴。朱小菲暗想,这样每天带着帷帽,骑着毛驴来来回回,像极了传说中的神秘女侠。说不定哪天还能和小毛驴一起闯出一片大天地呢!
她揣着她的理想穿梭于药圃、后院、药铺,药铺、后院、药圃……与那只花猪互瞪眼,看铺子里进进出出的来看病的人们,躺在药圃的空地上看闲云……是梦想还是空想?但不管哪一个,忙的时候没空想。
宋迎香是周治这里的常客,倒不是因为她身体差,而是每次温先生家书童来抓药的时候,她总会跟着一起来。但每次来都是板着个脸,不高兴来还硬着头皮来。朱小菲好奇地透过帷帽的黑纱望着别扭的迎香,村里人都说她喜欢温先生,可是温先生有什么好,一个年老多病的药罐子而已。
“周大夫,我昨天下午起胸口时不时作痛,有时疼痛难忍,一宿没睡好,东西也吃不下。”一中年男子眉头紧锁,一脸痛楚。
朱小菲从他一进铺子就注意他了。他长得很普通,偏偏鼻子很大,这样的人,看一眼便能叫人记住。朱小菲没见过这个人,估计是隔壁镇的。
周治认真地替他把了把脉,随即提笔写了一张药方,“你这是胃脘有滞所致,起于气。老夫给你配了香附子和高良姜,你拿着这张单子叫那个戴纱帽的小姑娘给你抓药。”
“好的,谢谢周大夫!”
朱小菲接过药方,转而问周治,“师父,香附子为什么不用醋先浸一下再炒呢?”
“醋?”周治不解。
“嗯。香附生用解表止痛,醋炒消积止痛,酒炒通络止痛,炒炭止血。胃脘有滞,要消积,醋炒效果更佳!”朱小菲解释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治十分好奇,他读了很多医书,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条。
“我也不知道。”朱小菲低下头,她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周治眯起了眼睛,胃脘有滞他看过不少,自己照着医术配的要效果也还行,但是朱小菲的那一番话他却放在了心上。
“瘴疟何解?”周治问。
“是感受山岚瘴气而发的一种疟疾,多见于夏秋之季。可用豆蔻仁、熟附子等分,加水一碗,姜七片,枣一枚,煎至半碗服下。”
“疮癣初发?”周治眼里闪起光芒。
“姜黄研末,外涂于患处。”
……
周治与朱小菲旁若无人地一问一答,周治激动得不知不觉离开了座位。
“够了!”被完全无视的大鼻子火了,一时间竟忘了病痛,“还给不给药!”
“给!”朱小菲已经把药包装好了,递给他。
周治讪讪地回到座位,“回去以后先用醋浸香附子两刻钟,再按照我说的方法服用。”
大鼻子没好气的拎着药包走了,走时还回望了朱小菲一眼。朱小菲躲在帷帽下,大鼻子那一眼意味不明,叫人不安。大鼻子刚离开,门口一玄衣男子便迅速消失不见。朱小菲揉了揉眼睛,大白天,她没见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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