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过头,不答我。
过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我这边无甚声响,便偏过头来看看我在干嘛,谁知我仍伸着头等着他的回答,他猛地一回头,我们的脸便撞上了,不止脸撞上了,嘴巴也撞上了。
我俩震惊的动也不动的望着对方,我看着他的脸变成猪肝色,我觉得我的脸也差不多,似乎我在他的瞳孔里都能看到我的脸红成什么样,我猛的推开他,不料他也没坐稳,被我一推他便要倒在地上,谁知他摔也要第一反应拉上我,我们中间又隔着张石桌,于是我硬生生地磕上石桌,疼得我的肚子估计肠子都移位了。
他见我磕上桌子又急急的放手,自己又跌在地上,估计摔得也不轻。
“小、小姐……”
我揉着移位的肠子僵硬地转过头看那个拿着账簿的伙计,艰苦道,“什、什么事?”
伙计许是也在震惊中未回过神来,拿着账簿望着我俩,许久才吐出几字,“小姐,账簿有些问题……”
我哦了一声,“回头你跟我爹汇报去吧,我现在在忙。”
伙计刚要仓皇逃回铺子,我将他喊道,“伙计,此事你别告诉我爹娘!”
伙计仓促应了一声便逃了。
我揉着肠子重新坐下,卿士已经重新坐在了石凳上,埋着头,不作声。
我看着他发愁的样子,刚要安慰他,让他放宽心。
他便吞吐道,“吴、吴姑娘,既然在下轻薄了姑娘,在下会负责的。”
我托着腮,看着他下决心的样子,娶我,竟是要下这么大的决心么。我不知道的是一个男人承诺要娶一个女人便是要许她一生,当然马虎不得。而我,只当他觉得要娶我,是为难。
“你过些时日再弹琴与我听吧,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我伤心的想要逃离,便急急地为他解脱,急急地也为自己解脱。
想不到他听了之后非但没有感激我,却生气的扭头便走。
他走的时候忘记带走桃花酿了,我心里堵得慌,便将桃花酿搬进自己房里喝了起来,每喝一杯,我便在纸上写一个他的名字。
爹娘回来了,在我房里看见散落了一地的纸,和靠在床边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毛笔胡乱勾画的我,便急急的搬走我的酒,扶我上床厉声道,“我的姑奶奶,谁又惹你啦,拿着这么多纸就算画着当符咒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我摇头晃脑的拿起写着徐卿士名字的纸条,咧嘴笑道,“爹爹,这哪是什么符咒,我的字哪里有这么难看……哪有……”
老爹的桃花酿实在极品,我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才醒过来,头仍是很晕,扶额看着地上的纸条不见了,便喊道,“爹!我的纸条哪去了!”
娘亲拿着湿毛巾过来让我擦脸,细声道,“喏,不全装在那个箱子里了,你喝醉了还宝贝那些符咒,我全给你捡起来啦。”
“谢谢娘亲。”
娘亲看着我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问道,“丫头,是不是有心上人啦?”
我惊恐道,“娘!你想到哪里去啦,我哪里有,再过一年多我都是要嫁给知府了,你不是也没觅这好女婿么,我哪里敢藏着心尖尖上的人。”
娘亲摸摸我的手,一叹再叹,“娘不是怕你嫁给知府不情愿么,有心上人当然得捉紧机会嫁出去了,最好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知府也奈我们不何。”
我看着娘亲温和地说出此等一针见血的话,我甚是同意的点点头,又感觉不对,道,“不是,娘,我上哪去找个生米煮成熟饭的人呐……”
我不敢告诉爹娘徐卿士的事是因为爹娘是个急性子的人,必定是要把我急急地定出去的,但也尚未有好人家让他们放心的把我定出去,而且我及笄年龄也不远了,他们就更是着急,要是遇到我心里相好的人,定是要早早的生米煮成熟饭的。
可是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事也是个技术活儿,我哪懂呀。
我心里仍是对徐卿士有些芥蒂,反正我不去池塘,也不去他家墙头了。
独自生闷气的时候便爬上那座山,为那棵不知名儿的树施施肥拔拔草,顺便吐吐心声儿,腹诽腹诽徐卿士不解风情。
中秋已至,台州开始热闹起来,各商家开始纷纷将自家商品有事儿没事儿都跟嫦娥玉兔扯上边儿,如此,大大扩大了销量。正如我家酒铺子,老爹就在店门口挂上了“赏花赏月赏嫦娥,品酒,就来我家酒铺子”的横幅子,我真的不知没什么文化的他,上哪儿去找这么有品位的横幅子……
听老爹说,中秋的晚上有灯会,姑娘家出去看看,顺便带个女婿回来,我气闷,女婿是这样随便带回家的吗?
老爹笑了笑,笑得眼边皱纹成群,我愣了愣,跟他们挥挥手,出门去了。
台州的风气还是很开放的,就算是未出嫁的女人家也可以三五成群的结伴出行,只不过与无血亲的男伴同行就有些避讳了。
花了一个铜板买了个糖人啃着就逛起了猜灯谜的游船,船和船之间用铁索连着,踩在上面,稳当当的。
“卿士哥哥,你看这个谜如何猜?”我正看着灯笼上的字谜,背后却响起了玲珑般的温柔呼唤。
我转身,正看着佳人与徐卿士背对着我看着佳人提在手上的灯谜,卿士的脸被灯火映衬得十分美,嘴角噙着笑意,正认真的看着纸灯笼上的字,聚精会神的表情,实在让人动心,只可惜,站在他旁边的人,不是我。
我强忍着心底的苦涩,轻轻的放下手中的灯笼,藏匿在灯火阑珊的灰暗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有人说,明明是如此的深爱,却要装作若无其事;明明是如此的关心,却要装作毫不在乎;明明是如此的思念,却要装作心无挂碍。
中秋之后,我独自在池塘边弹琴,不远处的白墙内却不见有回应,我从早晨弹到日落,当余晖湮没在远处的山边时,我的指尖已经泛了血,提手间,血滴在我的白衣裳上,渐渐化开,实在刺眼。
听闻,书香门第的徐卿士与台州知府宁蔷喜结良缘,中秋过后,徐家已经向知府订了亲,相信婚期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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