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冬天来得特别快,我终究是没忍住,那寒风刮的特别刺骨,在小巷里呼呼作响,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天总是阴沉沉的,让我的心总是十分的抑郁,他依然一袭白衣,坐在院子里弹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在这儿,知道的话,还会不会让我在这里这么久也不看我一眼。
他与宁蔷已经订婚,我再如此纠缠实在是不合情理,或许我是不甘心就这样嫁给知府,或许我就是这样一个死心眼的人。
在这个寻常而又寒冷的冬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传闻金丝楠木乃世间稀有的金贵的品种,在这世上,只有当今皇者才能拥有此等上等木材,而有人向朝廷上奏说台州私下贩卖金丝楠木,朝廷震怒,派钦差大臣下来调查此事。
此等小事,恐怕不用惊动钦差大臣如此大费周章,这件事背后,只怕大有内情。
冬天已经来临,原本冷清的街上更是因为钦差大臣的到来而更加冷清,街上驻兵巡逻的官兵多了,百姓更是守在家里不出门。
想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扯不到我身上的,但是钦差大人带着大队人马守在我家酒铺子门前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
我爹娘和我跪在钦差大臣面前,不断求情,钦差大人就不听,差人进屋去搜,我娘就哭了,“大人,我们此等小户人家哪有私藏什么金丝楠木啊,您进去搜也是搜不出什么的啊。”
我一惊,难道那棵树是金丝楠?
果然,那帮人在我的房里搜出了相思,钦差大人的手下搜出那把琴的时候我背后全是冷汗,当初谁知道那是金丝楠呢。钦差大人带人来的时候各乡亲父老早就围了出来,隔壁琴行的康师傅也站在一旁,小腿直发抖,我抬眼看他,我不知道那是金丝楠,他难道不知道?
就在我怒目瞪他的时候,康师傅出声儿了,“大人,您有所不知,金丝楠木乃世间少有的木质较硬的品种,一般是不用来做琴的,做了琴之后至少弹个几百年才能弹得通透,您看这把琴,怎么看也是刚做的,而且声音清透,必定不是金丝楠做的啊,请大人明察。”
钦差大人哪是这么好说话的,只见他胡子一瞪,一挥袖,“全部带回去!”
我看着隔壁琴行的康师傅,他本该可以不搭进来的呀。他这般一解释,不是把自己也扯入浑水中吗?
关进大牢的那一刻起,我们吴家,算是彻底声名败坏,臭名远扬,整个台州恐怕都不敢买我家的酒了,可惜了老爹这般诚实厚道。
钦差大人住在衙门里,而我们就关在衙门的监牢里,我与娘亲关在一起,老爹被带到了牢房的另一边里。冬天很冷,监牢里没有被褥,只有轻薄的几根稻草与大量的老鼠屎,到了晚上的时候又冷又饿又困,实在是难熬。我这么年轻,是可以吃苦的,只是娘亲到了这个岁数,几日下来,身子残弱了许多,我本来以为,过不了几日,等鉴定出来那并非金丝楠木,我家是被冤枉的,就能够无罪释放了,没想到钦差大人的办事效率如此之低。
若是等到钦差大人鉴定完毕,恐怕我娘亲……我心中无名地生起一团火,越燃越旺,但是在这钢铁般的狱牢里,我又能做什么!
以前不知道在狱牢里的日子是怎样的,这一次终于尝了个尽。开头那几天我们仍充满着希望,希望有人能够把我们救出去,希望钦差大人终于查清了事实,还我们一个公道,不知道我们前世犯了什么事,今生今世竟让我们这样一个普通人家经历这样的磨难。可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在狱牢里的日子,我已经变得白天与黑夜都辨别不清。
每天仍有人来送一些发霉的馒头和一些馊了的白粥,能让我们撑一些日子,娘亲的身子越来越弱,娘亲这个年纪真是受不了这样的苦,特别是被老爹好生疼着养了这么多年,现今,人到中年,本是万事休的时候,却遭了这样一件事儿,给了她身体与精神上巨大的折磨。
我每天抱怨着,内心的怒火却越来越凉,内心的绝望扑面而来,我不想这样,至少不能让娘亲感觉到,于是我还是哄她开心,让她想一想与老爹在一起的日子,说,“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我打算大家一起出去后我们就去别的州,不在这个州里卖酒了,我们去别的州去享受生活,咱不管那知府了。”也不管徐卿士了。
如此三个月后,终于没有那么冷了,不知是春天来了,还是……我只觉得那天越来越热,我终于看到大火蔓延到狱牢里,那火势实在是凶猛,而且狱牢是由木头一根根围成的,烧得实在是灯火通明。
在这里,我目睹了这世上最悲惨的事,我看见火势一点点地吞噬了一个又一个牢房,犯人们痛苦的挣扎,却又被禁锢在那一个个小房间里,走不出,也逃不出。我看着,仿佛我自己也被烧着了,很热,很热,像是被人捂住我的嘴脸,呼吸不得。
我被吓着了,我着实被吓着了,一直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变故,一连几月,从关进牢房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充满了郁结,到现在仍未解开,如今,我就要带着这份郁结消失在这大火中。
大火带着浓浓的大烟蔓延开来,娘亲身体已经弱得不像样子,如今再看这势不可挡的大火,不管心中有再大的信念,也会灭了吧。何况,火的那一边,是关押男犯人的地方……
娘亲眼睛发红,浑浊的双眼,苦涩的湿润着,却流不出眼泪。我抱着娘亲,才发现她在微微地颤抖。
“娘……不怕,我会和你在一起的。”我温柔的跟她说,我从未如此温柔的对她说过话,我可惜未曾在合适的时光,好好地温柔的对待他们,未能尽到我作为一个女儿应该做到的事情。
如果……
如果还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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