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琴已经做好了,琴弦是康师傅送我的,他说这样的好木头,必定要配一副好琴弦的,于是就将自己的珍藏拿了出来,说是看我平日乖巧,也帮了他店里不少的忙,殊不知,我平日只有在他店里捣乱的份儿。
琴拿回来后,我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相思”,本来想给它取个“单思”的,想想觉得还是算了。
看着我的琴这般好,不知道那棵树怎么样了,于是我便遵守我的诺言翻过几座山去看它了,看着它还健在,我便开心的给它松开了捆着它的稻草,那里被我锯过的地方已经长了疤,还生出了几支幼苗,我觉得无比的欣慰,但是这么俊俏的一棵树被我弄成这样丑确实不大过意得去。
我回家后苦练了琴艺一月有余,已有点得心应手,能弹几首曲子了,或许我真的有些许这方面的天分,或许是这相思与我心呼应。
于是我便不怎么上卿士家墙头了,直接在他家附近的水塘边石头上也有模有样地摆起相思抚了起来,等他抚琴的时候我也跟着弹,虽不及他的万分,但也慢慢的跟得上了。
那边他一听我跟着他的调,停了一会儿,便又重新开始弹了,似乎也在慢慢的引导我那拙劣的琴技,于是弹了数月后,我的琴技便有了突飞猛进的效果。
那几个月我很开心,得空便捧着相思到池塘边弹琴,晚上回来便练着书法,爹爹见我开心他也很开心,娘亲却还愁着我嫁给知府的事,眉头老是皱着。
台州及笄的年龄是十六,我现在已经十四岁了,我是年初生的,到后年年初的时候就及笄了。
我很忐忑,我该是乖乖顺从知府呢,还是冒着父母受苦徐家受苦的险去坚持我的幻想。
许是夏天闷热,池塘边也没有何处可遮阴,我便很少去池塘边陪他抚琴了。一方面我想着自己真的要断了这情思,一方面我心也有点难过他与我对琴数月却不来看一看我是谁,他却是这般倔强我也何必奉陪他下去。
终究是我自己耐不住心痒,黄昏时抱着相思就去了池塘边,怎奈那处已有佳人一坐,轻轻抚琴,丫鬟在背后为她撑伞遮阳,那曼妙身姿、姣好面容,我却是及不上的。
我躲在芭蕉树下看着,心想卿士若是娶这般佳人才是般配啊。
可是我还是抱着相思走了上去,那佳人向我点头致意,声音温柔得非常好听,“姑娘可是前几个月在此抚琴?”
我惊诧的点点头,“姑娘见过我?”
佳人似乎非常惊喜,站起身来握住我的手,“前几月我出门养病,路过此地,我就住在前面小院,每日听你抚琴,心情竟好了许多,现在我也想像你那样坐在这里,想看看,竟是什么样的心境,才能弹出如此美曲。”她一连说了好几句话,说完脸蛋微微有些红。
我看着她,不禁有些为她担心,“姑娘,你说话记得喘气……”
佳人还是难掩病弱的面容,但她还是笑着,看看我的左右,“平日我听着,是合奏,怎今日只有姑娘一人?”
我打了个哈哈,“平日里与我合奏的,我并不认得。”
佳人还是很高兴的样子,问了我的名儿,便携着丫鬟走了。
中秋未到前,我还是爬上他家墙头听他抚琴,可是我去听琴了便去不了池塘,看着他奏了一曲后,仍是不见我回应他的琴声,便托着腮想事情,不再弹了。
夏日已过,日头还是很大,我趴在墙头竟觉得有些犯困,卿士又没有再弹琴,我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能睡,但是还是撑不下去,“咕咚”一声,便掉下了墙头。
幸好他家墙头不高,不然可得摔死我了,正揉着屁股的时候,卿士便已经来到墙外的小巷子,满脸惊恐的望着我,“姑娘为何在此地?”
我不解他为何这般惊恐,但是我还是秉着让他宽心的神态说,“公子,我并未作甚,请公子不用如此惊诧。”想来,他也并未认出我。
他想上前扶起我,但是刚伸出手似乎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又想缩了回去,我趁他迟疑,便立刻捉住他的手,“公子,你弹琴很好听,我很喜欢你,咱俩大约可以交个朋友。”
大概卿士未尝试过有人捉住他的手向他这样说过这样的话,他耳朵充血,想抽离在我手中的手,我狠狠地捉住不放,他便急了:“姑、姑娘,请放手。”
我看他耳朵红得已经蔓延到脸了的样子决定不逗他了,放开他的手,“明日池塘,不见不散哦。”说完,我便将爬墙的梯子搬到一边藏起来,拍拍手,便走了。
明日一早,大雾未散,我便抱着相思到了池塘,一敲脑袋,才想起,我忘记告诉他什么时辰过来了,独自懊恼了几个时辰,他还是没有过来。
已经中午时分,天却微微下起了小雨,我抱着相思在石头上坐着,我心想着,若是他再不来怎么办?如此,就再等着吧。
傍晚时分,雨已经不下了,湿了的衣服也干了,整理了一下贴在脸上的头发,抱起琴,回家。
作为平民人家卖酒的女儿,又不俏的病了一场,病好了我便上老爹的酒铺子帮忙,得空便在房里弹琴,不再去池塘了。
这日,老爹与娘亲双双出门,说的要过一下二人世界,而我就要留下看铺子。我正在柜台打理着账簿,就看见徐卿士领着家丁在门口徘徊,我看他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就出去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让我很着急,我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谁知他将我扯向一边,道,“吴洋,你是叫吴洋吧,前几日因家父检查课业未能赴姑娘之约,是在下的不对,如今,在下来,是想请你原谅我。”他快速的一口气说完,便很拘谨的看着我,似乎等着我的发落。
我故意怒目而视,他似乎更加紧张,气都不敢喘一下,我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卿士,你不来的时候我很伤心,如今你来跟我道歉,我很是开心。”
他皱着的眉舒展开了,嘴巴笑起来像个心形,我很喜欢。
他看着我笑了,竟也傻傻的笑了,但又掩起面来,担忧的低声对我说,“吴姑娘,我、我如今来找你,是不是会对你的名声不甚好,如此,我便真是对不住你了。”
我看他这样担心,存了玩心,便又黑起脸,“是的,你如今跟我小声密语,必定坏了我的名声,你必定是要对我负责的。”
他的脸红了红,“我、我不是存心的。”
我对他最终脸红的结果甚是满意,收了收坏心,便扬声道,“徐公子光临我家小酒庄,必定是要品尝品尝爹爹的镇店之宝了,徐公子请跟我来。”如此,便将卿士来此地目的缘由解释清楚,旁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我趁爹爹与娘亲不在,便领着他进了后院,将酒铺子扔给伙计,挖出爹爹藏在后院树下的桃花酿,送了一缸给卿士,让他拿回家去。
他本是拒绝,但在我的胡扯乱劝之下终于答应,然后答应为我奏一曲,对我赠与他酒表示感谢。
我自然欣欣然的抱出相思,让他在院子里的石桌子上弹给我听。
他一看我的琴,试了一下,便赞叹道,“此琴妙也。”
我很高兴,谁知他又皱起眉头,“只是这雕工略粗糙了些,咦,这边还好些,只是这一边就……”
我看着他指的的那一边,正是我刻的那一边,便道,“声音是琴的灵魂,自古看琴不看琴表,公子就如此的在乎琴的外表,莫非公子看人也是看人的外表?”
我这一声不温不热的质问将他吓了一跳,便着急的挥挥手,“当、当然不是,要是我是看人外表的,就不会、就不会……”
“就不会什么?”我将手撑在石桌上,站起来好奇的靠近他向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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