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2006年7月初，大理的酒吧，三五成群的年轻人，聊天，喝酒，猜拳，跳舞……。这家酒吧与我想象中的不同，没有重金属的摇滚，只有柔和怀旧的轻音乐缓缓流淌。白天在大理闲逛时我已经注意到这儿了，两层的纳西小楼，很有民族特色，名字也很特别——鼠窝。以前我从没有踏进过酒吧，出于好奇，我想尝试尝试，我在二楼找了一个临窗的角落坐下来。
我刚一落座，服务生就放了一杯柠檬水并递上酒单让我点酒水。我接过来一看，花样百出的酒名，对于一个完全外行的我来说根本无从辨别是什么样的酒水，我不好意思地问：“有什么没有酒精或者低酒精的饮料吗？”
“试试这里的风花雪月吧，适合女生，还不错。”一个稍带着点港味的鼻音腔从我头上传过来。
我抬头就看到一张男人的脸，眉骨和颧骨稍稍突起，眼睛微陷，高挺的鼻梁，长下巴，更显出面颊的消瘦，这脸很有立体感，配上双眼的神采，透出一股刚毅的英气。他晃晃酒杯，径直在我对面坐下。
“可以吗？没有其他人吧。”
“你都坐下了，我还能哄你走吗？”我一丝不快。
“两瓶风花雪月。”他对服务生说道。
“我自己会点，不用——”
“我请！”他竟然抢白道。
我一惊，但心里立刻明白了，这就是酒吧里传说的那类搭讪男吧，我也毫不示弱，“那好啊，——服务生！”
那个服务生还没有走远，又应声回来：“您还要点什么？”
我拿过酒单，扫了一眼，“还要冰火红唇和午夜妖姬！”这是店里最贵的两款鸡尾酒。
服务生立刻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对面的男人，他轻点了一下头，服务生弯腰退去时说：“好的，马上来。”
对面的男子朝我笑起来，他眯缝的眼睛，面颊上的苹果肌和俊朗的神情很像一个熟人，是的，尤其是那完美弧度的唇线，像极了凌风！我简直看傻了。
“一个人来旅游的？”
我忙回过神，拿起桌上的柠檬水轻呷一口以掩饰我的慌乱，“是的。”
“这年头小姑娘的胆子都挺大啊，敢一个人出来瞎跑，还敢一个人到酒吧点酒。”
我心里冷哼了一声，小姑娘，姐姐我今年马上满二十六了，你知道个屁啊。我冷冷一笑道：“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走四方。”
“这么说你是那个坏女孩啰。”
“所以我敢出来瞎跑，也敢一个人喝酒。”
服务生将酒摆上桌时，我瞟了一眼风花雪月，原来是啤酒，很小的一瓶，大概200毫升的样子，7°，还真是低度酒。
我抓起酒瓶喝了一口，一丝淡淡的甜，一抹浅浅的玫瑰香，令我十分意外。我从来不会品酒，但这酒入口后好像正翻开一本旧相册，无意间落下了一片枯卷的玫瑰金色的花瓣，勾起了心底里掩埋很久的伤怀的记忆。
“小丫头，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小丫头’三个字让我猛地想起了john，他就总这样叫我。这一口酒怎么喝得如此伤感呢，我十分恼火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我没说错吧，你也有故事。”他晃着手中的酒杯，红酒在杯中一荡一荡。
“你以为你是谁啊，算命先生吗？那好啊，你来算算我有怎样的故事。”
“好啊，但有个条件，”他含笑的眼神看着我，“算对了，我送你回客栈，如何？”
我心一紧，很气愤，但忍住了，咬着牙说：“那么，你算错了呢？”
“你想要什么？”他往椅背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盯着我，一脸的玩世不恭，满不在乎。
我心里一丝难受，这样的人没有爱过什么人吗，感情在他们眼里就好像游戏一样吗，为什么成天泡在酒吧里猎奇？想到这儿，我突然有点想豁出去也放纵玩一把的感觉，“说一个你最喜欢的女人的名字。”
“什么？”他也一惊，坐直了身子。
“说一个你最喜欢的女人的名字！mather除外。”我补充道。
“干什么？！”
“你不是想玩游戏吗？——怎么不敢玩了吗？”我一挑眉毛。
“你这小丫头，好！”他想都没有想，“何嘉琪！”
“手机给我！”我一伸手。
他犹豫了一下，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一把抢过来，“设了开机密码？”我扔还给他，命令道：“开开！”
他按了几下键盘将手机解锁，递给我，我瞟了他一眼，打开通讯录，这小子手机竟然是英文操作系统，我费力地在通讯录中搜索了一下h，没想到，真的有何嘉琪的名字，还是繁体字，真是没骗我。
“真有这么个女人，好吧，你若输了，我们俩就拍张合影发给她。——你这手机能拍照吧？”我翻看了一下，有摄像头。
他好气又好笑地翘起大拇指说道：“你可真会胡闹！——我猜故事，怎么猜你都可以说不对啊，”他忽然反悔，“小丫头，这个太不实际了，你真要玩，我们来猜点实际的。”
“猜什么？”
“猜年龄！我们都有身份证，这个假不了，怎么样？”他一笑看着我。
“好！”既然开始了，就玩到底好了。
他真的仔细打量起我来，看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故意装淡定，拿起酒瓶喝着我的酒。
“我有答案了，我们写下来，再把身份证一起交换吧。“他从钱包里抽出身份证，又从桌子上抽了一张餐巾纸，用小指蘸了点他杯子中的红酒，写下了一个数字，将餐巾纸对折一下，连同身份证一起往桌子中央一推。
我也抽了一张餐巾纸，用手指蘸了点烈焰红唇杯里的鸡尾酒，那酒上层也是红艳艳的颜色。我胡乱写下了一个数字——32，因为john这年刚好32岁，我没想赢。这赌对我来说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它能赢回我的john，让他出现在我面前为我解围吗，或者能戳中对面那男人的痛处吗？这一切不过就是放纵的借口而已。
“身份证，小丫头。”他看着我折好了纸巾就往桌子中央一推，提醒我道。
我无奈地从钱包里拽出身份证，往纸巾上一拍。他伸手往自己面前一带。我也压住他的那份，带到自己桌边。我打开一看时，还是惊呆了，25，正是这个我最不想看到的数字。
他却没有看我猜测的结果，而是先拿起了我的身份证，“郁韬蓄，”他笑起来，“这真是女孩子的名字吗？啊，看样子，我眼力不错。——那么让我看看郁小姐的眼力如何呢。”他打开纸巾的那一刻，笑意从嘴边消失了，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这才意识到我还没有看他的身份证，我拿起那张小小的卡片，翻过正面一看，才发现这是张香港永久性居民身份证，左上角的姓名是成志楠，出生年月是28-06-1974，他就比john小一个多月而已，这一年也恰好是32岁。我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指撩了一下前额的刘海，“成先生，这是不是很戏剧化呀？来吧，拍照吧！”我走到他长椅边坐下。
成志楠无奈地拿起手机，我故意将头靠向他的肩侧，装出亲密的甜笑说：“拍吧，你也要笑得像花一样！”
成志楠咔嚓一下拍好，我就着他手上看了一眼发现他笑得好勉强，比哭还难看，我却笑容洋溢，眼睛都月儿弯弯了，“不行！”
“怎么了？”
“删了，重拍！你要笑得甜，知道吗？”我抗议
“知道了！”他突然一把搂住我的肩，“一，二，三”然后拍了张合影。
我一耸肩，甩开他的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这次成志楠笑得很灿烂，很俊朗，我则很安宁，淡淡的一个涵蓄的微笑，“ok，发吧！”
成志楠拿过手机，看着我，问道：“写什么？”
“什么都别写，就这么发给她。”
他点了点头，下定决心一般发了出去。然后端起桌上的两杯鸡尾酒一饮而尽，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我甩开他，头也不回径直出了酒吧。他跟在我身后，令我十分不快，但我知道，这一次我必须愿赌服输，这是代价。已是12点多的午夜，大理的古街上却还有稀疏的人影。大理昼夜温差挺大，夏日的夜晚依旧是清凉的晚风。我本来没有任何酒量，两瓶啤酒下肚竟让我脚下有些轻飘起来，脚一软，一只手用力撑住了我的胳膊。
“逞什么能，酒都是有后劲的。”
我看了一眼成志楠，想甩开他，但却很无力了，只好任由他拉着往前走。
“住哪里？”
我手空指了一下前方，“还挺远的，水云阁。”
他拉着我，“跑那么远来喝酒，你那附近不是有酒吧吗？”
“鼠窝，我喜欢……就好像心里有个小小的角落，那里面装着无法述说的小秘密，只有同是一类的小老鼠们才可以在这里一聚。”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起来，“你不说我有故事嘛，……你猜来听听啊……”
我开始有点话多了，但我确信我没有醉。因为直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天夜晚，满满一天空的繁星。
“你喜欢一个人，但无法靠近他，又无法忘记他。”成志楠淡淡地说道。
我一下就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
“别惊讶了，小丫头。猜中这种事，比在大理猎艳还容易。独自到这里来的人，尤其是这个时间还逗留酒吧的人，一般都想在这儿疗伤。其实，疗不了伤的，你想要放纵，回头只会伤上加伤！”
“那你这是干什么？”我气愤道。
“送你回客栈啊。”他一笑。
“切！”我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他的手，“你当我傻啊，我听不出来话外之音，是吧！”
他没理我，拉着我就走，还催促道：“快点。”
我赖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想反悔了？这可是赌注！”他一脸的坏笑。
我无话可说，被他一路连扶带拉地送到了房门口，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他看着我，把我往房里轻轻一推。
“多喝点水，锁好门。”然后笑笑，帮我合上了门。
我一下靠在门板上，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心里开始嘲笑自己，我似乎离性感，魅力这些词远着呢，完全到不了勾魂摄魄的程度。john要是知道我打算放纵一次，竟是这个结局，不知道会不会也觉得好笑，还是会很心痛？算了，他怎么会知道我好想他，感觉无处可逃。对于成志楠，我的玩笑好像有点开过了头。罢了，罢了，我不愿再想这些，头昏沉沉地胀痛。反正像他这样泡在酒吧里的男人也没有啥好目的，只是可能对我没兴趣而已。
第二天中午我才起来，一晚上不是梦见和john手拉手走在海边，就是梦见他在喊我，但我却答应不出声来，待我好不容易追过去，他却早已走远，弄得我直想哭。这就是喝酒后的效果吗？真太可恶了，是谁说的喝了酒什么都不会想，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尽胡扯！
我慢慢晃到大理古街上的一家小饭店，点了碗鸡豆粉和一盘洱海海菜，拿起筷子正吃，两个男人在我对面坐下，我毫不在意地瞟了两人一眼，继续吃我的饭。就听见对面两人一丝轻笑。
一个男人突然手肘撑到桌边，一口还算标准的普通话喊我：“小妹妹。”
我一惊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老鼠一般的小圆眼睛。
“小妹子，今晚和哥哥去喝个酒怎么样？”
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一股火直窜头顶，脸一红，恶狠狠地回道：“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呦，还是个角儿嗨！”旁边的男子刻薄的薄唇朝我一笑，也探过身来：“妹子，是要给哥哥开方子吗？喝个酒，哥哥请！”
我知道是遇上地痞无赖了，冷哼一声，“快我滚开！不然我报警了！”
“挺横啊！吃这碗饭的，还挑起人来！你昨天晚上和酒吧老板出局，他给了你多少？”
我一愣，完全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紧锁着眉头压住气问：“什么酒吧老板？”
“装什么装啊，你不会是新来的吧？”小鼠眼与一字唇交换了下眼神，两人嘻笑起来，“是眼生。”
“新来的小妹子，哥哥我们俩昨晚在酒吧就看到你了，你还挺会挑生意的，昨天晚上便宜那个姓成的了。——今天晚上陪哥哥，他给了你多少？你开个价，哥哥也给得起！”
“一群无赖！”我这下明白他们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腾地站起来，啪地一声将筷子猛拍到桌上，震得杯盏乱响，“滚！不然我报警了！”，我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店里食客的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他们俩没料到我这么大脾气，只得丢下一句“神经病！”，起身走了。小店的老板娘忙从柜台跑出来。
“小姑娘，怎么那么大气啊，别理他们。你不知道，这两个人常在这一带溜达，最喜欢招惹像你这样一个人出来的女孩子了。你快吃啊，不理他们，没事的。”
我坐下来，气鼓鼓地塞了两口菜，忽然想到了成志楠，他是鼠窝酒吧的老板？难道从他和我搭讪起到送我回客栈都是为了保护我吗？那我昨晚都干了什么啊？我真是狗咬吕洞宾！我还逼他发照片，唉！我怎么能这样无理取闹。完了，完了，那个叫何嘉琪的女人要真是他的爱人，我就罪该万死了。我冲出了小饭店，恨不能飞到那家酒吧。当我满头大汗地跑到酒吧门口时，酒吧才刚开门，我一推开门进去，就看到还在清扫的服务生和吧台后面正忙着的成志楠，我突然立在了原地，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成志楠听见大门口的驼铃一声脆响，知道是有客人来了，刚说了句“欢迎光临”抬眼就看见了我，他从吧台后面绕出来，一脸坏笑道：“今天你可是赶早了，怎么这么早就来喝酒啊？”
“昨天晚上……，真谢谢你！”我不知道要说啥好，竟然鞠了一躬。
“干什么，小丫头！”他拉住我，“你怎么了？一脸的汗……”
“昨天晚上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我还让你发了那么难堪的照片，你们没有为这事吵架吧？我……我可以向她解释，我会给她道歉，可以吗？”
他拉我到酒吧一角的位子上坐下，在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我擦汗，“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我把刚才在饭馆遇到那两个无赖的事告诉了成志楠，他一笑说：“他们还真是盯上你了。”
“也可能是碰巧遇上了。不是碰上他们，我还真不知道你的好意，都怪我不好，太小心眼了，还连累了你，这可怎么办才好，我打电话去向她道歉吧。”
成志楠摇了摇头，“不用了，她要是真的关心就好了。”
我尴尬地直愣愣地坐着，成志楠看着我，轻轻一笑：“韬蓄，你这名字叫着真别扭。叫你小蓄吧，你是到这来旅游的？”
我点点头，老实地说：“我打算在这住几天，然后去丽江。”
“哦，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行程，你是学生吗？”
“是的，开学我读研二了。”
“现在是放暑假吧，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呢？”
之后我们聊了很多，我越来越感觉和成志楠很投缘，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却让我心底很踏实，有种信任感。成志楠笑着说初见我进酒吧觉得我会不会是个未成年人，所以留意了我一下。没想到吧台上那两个男人也盯上了我，还跟我上楼，那两个男人在这一带是很出名的地痞，因为家里有点背景，好像没有人愿意正面与他们发生冲突。于是他就抢先一步跑过来和我搭讪，没想到我还挺硬气，不领情。我笑着回道，那是因为我完全不知情啊。我很好奇成志楠是怎么猜中我的年龄的，他说其实是胡乱猜的，我看起来虽然纤细瘦小的样子，但行事沉稳应该是有些阅历了，不应该是看起来那般小的年龄。
“你这是在恭维我吗？”我笑着问他。
成志楠呵呵一笑，“你可以这样认为。”
“那要是你猜错了呢，你还怎么送我回客栈呢？”
“那我就送那俩位回家。”
我哈哈笑起来，“成志楠，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噢？那有什么好处啊？”
“好处啊，有啊，你是这的老板，你店里的酒水我应该享受个vip特别折扣价。”
“小丫头！”成志楠笑着拍了我额头一下，“像你这么没酒量的人别说折扣了，就是全请也没任何问题！就昨天晚上你点的那两杯鸡尾酒，只消一口，就让你趴地上了！”他也哈哈大笑起来。
那天晚上我们相约去洱海边上看了星星，夜空下，我享受着一份快乐的安宁。成志楠让我叫他成哥，我想了想说，不好，我觉得叫他“阿志哥”比较上口，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在临走前一天，阿志开车带我去了苍山附近的一个小村寨。这里从未开发，也极少有游客知道，鲜有商业气息。碧蓝的天，翠绿的稻田，白族的吊角小楼，光滑的石板路，各家小院的山茶，杜鹃，马蹄莲，和兰花，以及古朴的水井，都让我十分喜爱。最吸引我的是一家扎染的小作坊，藏青色的手工粗布上印着各种白色纹饰的图案，很素雅。关键是这些染料都是取自自天然植物。布料晒在小院的竹架上，散着大自然的清香。作坊的女主人人很好，没收我多少钱，就让我挑了两大块我喜欢的布料。其中一块很久之后我送给了陶然。
我和阿志在小道上悠闲地漫步，想起阿志那天提到何嘉琪时有些落寞的眼神，我轻声问：“你是个香港人，为什么会来这儿开酒吧，是为了她吗，她在这儿吗？”
“小丫头你好奇这个，是吧？”
“是的，有些人，你看到他时就有特别想掏一掏他内心那个小鼠窝的感觉。”我朝他顽皮地眨了一下左眼说道。
阿志笑了笑，真的讲起来他和何嘉琪的故事。我这才知道何嘉琪是阿志的大学同学，但她不是香港人，她是来港大做交换生的内地大学生。大三那年开学，她到了阿志的班上，从此两人相识相恋。毕业后，阿志继续读了研究生，但嘉琪在香港的工作却一直不如意。她在香港磕磕碰碰工作了快三年，终于等到了一个去德国深造的机会。阿志说起嘉琪出国前的那一年，两人时常发生争吵的情形皱着眉头，很艰难地回忆，让我的心也忍不住地伤痛。他责怪自己因为读书没有经济能力去照顾好嘉琪，让好强的她看不到前程。阿志曾劝说嘉琪回内地去找份好工作，等自己一毕业就去找她，但她却不同意，她说她是一个好不容易才从内地走出来的人，只有走得更远的道理，所以她义无反顾地走了。
阿志毕业后不久就去德国找过她，她已经在德国开始了留学生涯，还交了新的男朋友，并且执意要留在德国发展，阿志无奈又伤心地回来。多年后在一次大学同学聚会上，阿志才从何嘉琪当年一位要好的女同学那儿得知，嘉琪在出国前一年就认识了一位德国公司驻香港分部的高管，之后在这个人的安排下去了德国，但毕业后的嘉琪却一直未婚，甚至前不久她们聊天时，嘉琪还提到了阿志，打听过他的近况。这消息让阿志重新燃起了希望，这些年他从未忘记过嘉琪，一直在默默守候。于是他动身去了德国，谁料这次去竟成了诀别。因为嘉琪已经怀有身孕，并且马上就要结婚。
阿志带着无限的伤痛来到云南，这儿曾经是他们计划过一同度假的地方，可如今只有阿志一个人孤寂的身影。阿志一来到大理就被这悠闲的生活方式吸引，决定多待一段日子，正好遇上之前的酒吧招租，他就干脆辞去了香港的工作，用多年工作的积蓄盘下了这家酒吧，尝试着接手经营。如今也快有一年多了。阿志说从二十二岁与嘉琪相恋到现在整整十年，这十年好像什么事也没做，就是在心里装进了一个人，然后又想方设法将她赶出去。
阿志喝了几口手中的矿泉水，摇了摇半空的瓶子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理想，我只想有份自己喜欢事做，一个相爱的太太和两个可爱的孩子，一辈相守在一起。但是嘉琪的心太大了，她想要的生活我给不了。”
“你有她的照片吗？我很想看看她是个怎样的人。”
阿志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旧照片递给我：两弯细长的黛眉，一双含水的大眼睛，小巧的鼻翼，尖尖的小下颚，衬出一点饱满的红唇，温婉中却带着一股冰雪般冷傲的气质，我不得不承认何嘉琪真是个标志的美人。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我感叹道，“阿志哥，你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阿志无奈地一笑拿回照片看了看，依然放回钱包里。
“这样的美人可是有妖痣的，你收在钱包里不可能找到真爱了。风水学上也说美人照入钱包，花钱无度守不住！”
“这个你也懂？”阿志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我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次信我的，回去找个不常见光的小盒子把它收好了。钱包里要放着各种钱币才会发财的。”
后来我也告诉了阿志关于我和john的故事，只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所以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事。只是不知为何，我很想他，一直放不下。
第二天我告别了阿志去了丽江，在大研古镇住了一周。一天下午在客栈的小会客厅上网查收邮件才发现许久失去了联系的john竟然给我发了邮件来。他在信里写道：韬蓄，你还记得我吗？你人在哪里，过得如何？去年的圣诞节我曾寄了个包裹到你公司，后来包裹退回来，说查无此人。你辞职后去了哪里，为什么换了手机却不告诉我，如果你还能看到邮件，请联系我。
是啊，去年的圣诞前我每个月还能收到john固定发来的邮件，虽然都是淡淡的问候，但我觉得还有着一丝未断的牵挂。我也礼节性地回复他。想起陶然说过的话，我知道对于john我不能有非分之想，所以我努力克制自己，许多话都憋着心里不敢对他讲。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离职去读书的消息，也很想告诉他我的新手机号码，换号码是不想和朱锦程再有任何瓜葛。我想john的时候，甚至连一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都想统统告诉他。我也很想知道他的情况。但我都忍住了，因为我绝不允许自己走上陶然的老路，不能容忍自己犯下同样的错误，所以对于john的邮件我都尽量简单回复。john可能意识到了我冷淡，所以在圣诞后他再没有发过任何邮件给我。说实在话，没有了john的邮件，我的心好像断了线的风筝。这时的我才意识到我需要john的音讯，哪怕只是应付也好，起码我还能知道你还在那儿，就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待着，让我心里还有个念想。一旦失去了联系，仿佛丢了某件重要的东西，让我无比抓狂。我曾无数次想主动写邮件联系他，但写好了又删掉，因为我怕一次的任性，我就想要的更多。我不得不忍住，像这样一辈子沉默。
为了排解心里的思念，我成天泡在图书馆里，看各种各样的书，还加入了书画社。参加了青年自愿者公益活动，到老年公寓打扫卫生，去孤儿院带孩子游戏。包括这次的旅行也是一样，我只是想用各种各样的事填补那些课外的空白，让自己忙得没有时间去想他。这样的忙碌着也让我无意间收获了许多不一样的人生体验，收获了更多的朋友，更多的感动和更多生活的勇气。
当我再次见到john发的这封邮件时，我是欣喜的，你还在那儿，还没有忘记我，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真的很想回复，但却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我的这份爱慕。john，你一定不知道这一年来我日以继夜的思念，那些梦见你的夜晚成我最大的快乐。如今见到你的邮件，我又是害怕的，我真怕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的话。
我默默关上邮箱，和相约好的客栈同住的两个女孩骑车去了束河古镇。那时的束河还没有完全开发，只有零星的几家店铺，比起丽江商业化的繁华，更显出宁静和淳朴。回程的路上，下了场骤雨，又出了太阳，雨后的蓝天上挂了道明艳的彩虹。我也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彩虹了，心里很激动。听说看见了彩虹，就是天上架起了一座长桥，它可以将你想说的话传递到你思念的人耳中，无论他在天涯海角。这是真的吗？我骑着自行车，迎着泥土气息清香的风，望着路前方那道七彩的拱桥，轻声呼唤了一声：“峤恩，我好想你。”希望彩虹桥能让他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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