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后的一个星期,公司派我,小梅和商贸部的同事到大连参加自动化设备的展销会,这是个绝好的学习机会,我以前很想参加,但从没有我的份,这次因为我们组长出差,领导临时决定让我和小梅一同去参加展会。
大连国展中心云集了许多自动化设备的知名企业。我们一行人拖了个小行李箱,从a展馆到b展馆再到c,一路走一路收集着资料。一上午走下来,脚都肿了一般地涨疼。我看着小梅蹬着高跟鞋也有些吃不消,正想建议大家先歇会儿,吃了饭再继续时,忽然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声音很陌生,场馆又有些嘈杂,所以我也不辩方向,四下张望时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从一个展柜后快步向我们走过了,稍近了点我才认出是裴峤恩,这大出我的意料,我熟悉他的脸,但却忘记了他的名字,所以当同事问我是谁时,我小声说:“德国f电机公司负责中国市场的——”
“裴峤恩,你还记得我吧?”他赶到我跟前。
“当然,裴经理,您好!”我一笑。
“参加展会吧?我刚看到你们过来,一直不太敢确定,还真是你啊!”他和我们一一握手,“我们公司的展台就在那儿。”他回身一指,我才发现我们恰是走到他们公司的展区了。于是跟着他去了他们的展台,拿了些资料。
“这家伙长得挺帅气啊。”一个男同事感慨道。
“他来过我们公司的,去年十月。”小梅很肯定,看来她也留意到了当时的裴峤恩,她横了我一眼说:“这人还认得你呢。”
“是啊,我也很惊讶。”我笑了笑,心想是因为偷窥了我的笔记本所以还记得吧。
“韬蓄,你面子不小嘛。”同事们都打趣我,弄得我待在展台听介绍也很不自在,可又忍不住,下意识偷瞟着正在接待一群外商的裴峤恩,觉得那身影透着说不清的魅力。
“快点走吧,吃饭去了,等会儿人就多了,连吃饭也要排队了。”小梅和几个同事催促着离开展柜。我也只能相跟着离开,当我回头想再看一眼裴峤恩的身影时,没有想到正碰上他投来的目光,隔着人群,他微微一笑,我很不好意思地一笑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下午三点多,回到酒店,站了一整天肚子很饿,一看房间的吧台上几样华而不实的饮料,没有一样可吃的东西。我问小梅是否想去买点东西吃,她靠在床上,按着遥控器,丝毫没想动的意思,她说累了,不去,等会就吃饭了,饿一会儿也无妨。我却特别想出去透透气,所以脱掉了那身空姐一样的套装,换上卫衣和牛仔裤,趿了双平跟的小皮鞋,抓了个钱包出了门。刚走到酒店的大堂,迎面就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挺熟悉。
“郁韬蓄。”
“啊,又见了,裴经理,真巧啊。怎么你们也住这里?”我心里一丝莫名的小兴奋。
“是的,这离展馆比较近。你们结束得挺早嘛。”
我一笑:“我们今年没设展柜,只是来拿些资料。你好像也结束得挺早啊。”
“那是好差事了。……你这是要出去吗?”
“是,您忙吧,回见。”我转身刚要走。
“郁韬蓄……”他突然有点犹豫地喊了我一声,“一起喝个下午茶,怎么样?我站了一整天很饿了。”他笑了笑补充道,“如果你方便的话。”
我真挺意外,但确实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一笑说:“好的。”
“那你等我几分钟,我放了东西就下来。”他晃晃手里的电脑包。
“好,不急,我就这儿等你。”
我在大堂闲晃,发现后侧一隅很别致,是大厅延伸出去的一个休闲平台,撑着几把墨绿色的太阳伞,伞下咖啡色的藤条桌椅,点缀着各种阔叶盆栽。走到近前才发现地面上有条一米多宽的小渠,将这方小天地与大厅的花岗岩地板间隔开,小渠里铺就着五色斑斓的马赛克,养了一群红鲤,渠上有木质的小拱桥相通,我觉得很有趣,驻足观赏着水里的鱼儿。
“喜欢这儿?”裴峤恩很轻的脚步走过来时,我都没有察觉。
“是的,这儿就像个小阳台,点缀花草,放着小书架和休闲椅,很有趣。”
他嘴角微微一扬,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们走吧,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我走在裴峤恩身侧,他高领打底衫外套了件带帽的插肩卫衣,牛仔裤和板鞋,竟像配合我的装束一样,让我觉得亲切不少。
“去哪里呢?”我问道。
“随便走走,附近应该会有。你来过大连吗?”
“没有,你呢?”
“来过两三次,但这附近我也是第一次来。”
我们就这样并肩而行,没有什么目的。
“啊,小火车。”我有些兴奋地看着远处开来的一趟很复古的列车叫道,“这画面太艺术了。”
“哦,那是环城轻轨,和地铁差不多的。”
“我喜欢看这种小火车在城间穿梭,像日本漫画或是好莱坞大片的镜头。”
裴峤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让我眉头一皱,觉得有必要解释解释我的看法,“你一定是不看日本漫画的,以宫崎骏为代表的漫画作品里多次出现了铁路,无论是穿梭于城市还是乡村都有很唯美的气质。我觉得——是日本工业化进程的一种表现,也是自然与文明衔接的纽带。日本作为一个岛国,新干线这样的铁路是最方便出行的手段,所以铁路或许在日本人心中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像是日本文化的一个代表符。”
裴峤恩豁然就笑着点头道:“今天我是长见识了,小丫头,那你再说说美国的地铁呢。”
“好莱坞的大片中也有很多铁路在城市间穿梭的镜头啊,配上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闪烁的灯光,好像一个星际空间,这种文化背景下只能跳出超前意识的钢铁侠,蜘蛛侠,不可能有什么龙猫和汤婆婆,这是美国现代化的标志,鲜有传统文化的印记。……唉,在中国,轻轨比较少见了,也没有形成自己的特色,中国现在的城建好像都在努力证明自己是同一个妈生的一样。从南到北,从西到东,都在建同样的商业化高楼,修同样的高架桥和大马路,努力抹掉楚文化,东吴文化,河套文明或是两江文明的差异。”我感慨地喋喋不休。
裴峤恩笑看着我,“小丫头,还有这般见解啊。”
我看得出裴峤恩再不是刚才那一副无奈的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小丫头。”
“哦,那是什么?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多大了?”
“咦,你不是常和洋鬼子打交道的吗?人家不是管这个叫privacy,你怎么还开口问我,也不忌讳。”我故意笑道。
裴峤恩嘴角一个很漂亮的弧度,“那这样问你,工作几年了?”
“it’ssecretalso。当我傻啊,告诉你一算不就出来了。”
裴峤恩忍不笑出声来,“我啊,当初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像个中学生,穿着件大大的厂服,倒处空空的,好像个布口袋,胸前挂了个工作证,有点像……,对了,像小孩子挂的那个公交月票卡。”
我瞪了他一眼,有些沮丧,忽然就想起了朱锦程,有一次和他一起外出办事,穿了双高跟鞋,他一笑道:“你要是有这么高才行,不然你才到我哪里啊。”他用手一比他的脖子“但我这人特不喜欢女人穿高跟鞋。”这话让我很自卑。
我没好气地说道:“笑够了没有啊你,想说我个子矮小就直说好了。”
“没这意思,你可别误会。”裴峤恩立刻敛住了笑脸,“女孩子大多数不都你这样的身高嘛。我意思是你长着张不辨年龄的娃娃脸,觉得和你的职业太不相配了。现在工厂里的很多老师傅都欺生欺小,你这样的小丫头如何与他们打交道呢?”
我猛地站住,裴峤恩走在我右侧稍后一步的位置,我这一站,他也吓了一跳差点踩到我后脚跟,“sorry,怎么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那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却有一丝小小触动,裴峤恩竟然能想到我刚工作时与车间老师傅之间的隔阂。是的,他说的没错,我初到公司做设计那会儿,图纸上的一点小问题都会招致师傅们更多的抱怨和指责,而且师傅们没有一个恭敬地称我一声“郁工”的,通常只是喊我的名字,可能也是觉得我配不起那样的称号,在这样处处论资排辈的行业里,欺生欺小是很正常的。
“韬蓄,”裴峤恩侧着头问我:“你没来过大连对吧?那我们去星海广场走走吧。”
“星海广场?”我有些为难。
“对啊,走吧。”他拍了我肩一下,“走啊,不远的。”
我站在原地,他却拦了辆出租车,将我送进车里,一笑道:“我们去那吃晚饭,我很饿了。”
我真不得不承认星海广场的开阔,整个一大片的观景台一直延伸到海边。虽然没有沙滩,海水也不像我想象中的蔚蓝,但我看见了海鸥,听见了它们的叫声伴着大海的波涛,的确让人心情舒畅,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大自然的气息。
“来对了吧?”
“裴经理,”我斜着眼睛看着他,故意郑重其事地说:“你这是早有预谋的吧?”
“什么?”他还真有一丝惊慌闪过眼角。
“约我出来喝下午茶,其实就是想甩开同事们溜到这儿来吃独食吧?”
“什么叫吃独食啊?”他一笑,“不是叫了你一起来了嘛。”
“拉我来打横啊,这样可以叫接待客户,公款吃喝。”
“啊哈,”他笑着空握拳头挡在嘴边轻咳了一下,“你这丫头,我说了我要请你了吗?”
我抿嘴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走了,今晚我们吃大餐,这顿我请得心甘情愿。”他笑着带我出了星海广场。
我知道回不去,只得给小梅发了短信,告诉她我在外面逛远了,赶不回去和她一起用餐了。我的手机响的时候,我正在吃海螺,我以为是小梅,忙找纸巾擦手,裴峤恩赶紧递给我。我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一惊,居然是朱锦程,想不接又觉得不好。
“你的复试结束了?”他好像没话找话说一样。
“是的,早就结束了,四月中旬就结束了。”
“一定是通过了吧,恭喜你。”
“谢谢。”我淡淡地说,“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就是问问你复试的情况,也没有听出来你有多开心嘛。”
“嗯,经历了就知道也就是那回事吧。”
“什么时候辞职?”
“这个啊,”我看了一眼放下筷子等着我的裴峤恩,很含糊地应付道:“我没有计划。”
“韬蓄,有空来我这玩吧,我等你。”他忽然邀请我。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考虑考虑。”就挂了电话。
裴峤恩看着我忧心忡忡的样子,半开玩笑地问了句:“男朋友吧?”
“不,是个朋友,”我知道我和朱锦程也顶多算个朋友而已,“以前是同事,后来他离职了。”
“跳槽了?”
“不,是去读研了。”
裴峤恩好像还期待我多说一些,但我实在不想说这些事了,又不想冷着场,一笑道:“裴经理结婚了吗?”
他点点头,我并不惊讶,像他这么优秀的男士有妻室很正常,“有了宝宝吗?”
“是的。”
“啊,多大了?”
“还在他妈妈肚子里。”
“哦,真是要恭喜你,准爸爸。”我不喝酒,但拿起酒杯倒了饮料,慎重举起。
裴峤恩虽也拿起来酒杯来与我碰了一下,浅呷了一口白葡萄酒,脸上却很平淡。
“bb出生前恐惧症。”我开玩笑地说。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有宝宝出生前的恐惧症,”我笑道:“怕宝宝一生出来,你太太就会忽视你,把宝宝放在第一的位子上。”
“她现在已经这么做了……”裴峤恩淡淡一笑说。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峤恩当时说这样话的处境和心情。可那时的我并没有理解他这句无奈的话语,只是觉得他有点像失宠的孩子,所以我开心地笑话着他。
第二天的展会,我们只去了半天就转完了所有我们感兴趣的公司,也拿齐了资料。大家伙一致认为有必要去大连各处走走。没想到才吃了午饭,我就接到裴峤恩的电话,他好像知道我们会提前结束一样,让我在酒店等他。小梅很想知道我留下不和大伙出去闲逛的真正原因,她的好奇心已经极大被激起,因为昨天晚上我九点多才回到酒店。我和裴峤恩吃过饭后,又在星海广场看了很久的夜景,从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我觉得裴峤恩就像一个我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虽然我与他相差了六岁多,却没有隔阂。
“跟我出来,没有和同事一起出去有意思吧?”他问。
“那你打算说点有意思的吗?”我们沿着金沙滩漫步,五月初的大连海水很冷,风也很大。
裴峤恩耸了耸肩,“我很想听你说点什么有趣的事才约你出来的,我想听听不同的声音,而不是同事的老生常谈。”
“裴经理大概是听腻了恭维话了吧。”我一笑。
“小丫头,我都改口了,你就别再一口一个裴经理的了,况且这样叫着听起来特陌生。”
“是嫌我叫得没诚意吗?”我故意逗趣。
裴峤恩一笑:“你啊……”
“那叫你john,可以吗?”
“我的英文名字是bert,不是john”裴峤恩不解地看着我。
“峤恩,你不觉得听起来很像john吗?”
“峤恩……,”裴峤恩笑着重复:“john,是有点像。……那,小丫头,你的名字,韬蓄,这是什么意思呢?”
“韬光养晦,蓄势待发。”我父母给我取名字时应该是这个用意。
“原来是这个意思,小丫头连名字都藏龙卧虎啊。”
“john,你的德文那么棒,是去留过学吗?”我好奇地问。
“我父母移民德国了,我十七岁那年跟他们一起去了德国。”
“什么?”我惊讶地眨眨眼睛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是华侨吗?这可是我第一次遇到华侨。德国生活是怎么样的,刚去时好适应吗?等等,你为什么回国工作了?你的家人呢?在国内还是德国?”我一连串抛出了很多我想了解的情况。
“呵呵,看样子你是找到有意思的话题了。”他风趣地翘起大拇指反指了一下自己,我认同地点头一笑。
“你说说看,我很想知道,我对国外可是一点也不了解。”
“我出国的时候高一结束,真没想过要出去。我有一个伯父早年去了德国,在那里站住了脚。九十年代初那阵子中国兴起了一股出国热潮,我父亲凭着这样的海外关系,也把我们全家带去了德国。我走的时候啊,很不情愿的,这话说起来就长了……”裴峤恩一笑,“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走了,因为语言问题后来他们最终决定将我送到了英国去上完成高中和大学,这样语言关上来说相对轻松些。我们家从此分在各地,我在英国,父母在德国,大哥却留在中国继续读大学直到毕业。6年后我回到德国我们一家才算是团聚。”
“那如今他们还留在德国吗?”
“是的,都在德国。”
“你为什么独自一人回来了呢?”
裴峤恩慢慢地走着,看着大海退去的潮汐,“我觉得应该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喜欢别人过多地去干预,我喜欢自己的国家,因为我觉得无论是英国还是德国,我从外表到内心都无法真正融入进去,我就是个泥菩萨,镀个金身也还是个泥胚子,在这里我觉得很自由……”
说实话我无法理解,因为陶然口中描述的美国是那样的新鲜无比,那儿的生活对我们这些从未踏出过国门的人来说具有着无限的吸引力,我侧头看着他好奇问道:“那你的太太呢?是中国人还是个洋人?”
“是中国人。”
“怎么认识的?”
john停下来,迎着湿冷的海风,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在我大哥供职的公司认识的,她当时是个留学生,还在实习。”
“beautifulstory。”我笑笑。
“beautymayhavefairleaves,butbitterfruit。”john轻不可闻的话一下就散在海风里。
但我听真切了,顿住脚步,这话好似有着欲说还休的悲凉,再看着john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忽觉得那身影很寂寥。我快跑了几步跟上去,没有再继续追问john的感慨是何用意。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点外人无法触及的遗憾,生活怎么能尽如人意呢。从未见过大海的我,很想尝试赤脚走在沙滩上,踏着海浪的感受。如今不走,也会有小小遗憾,想到这儿我脱下鞋袜,跑去追逐着退去的浪潮。
“你干什么啊?”john远远地叫,“快回来,天冷会冻感冒的。”
“别担心,我没见过大海,就想试试……”一个浪推过来,漫过我的脚背,冰凉湿滑的细沙像小泥鳅一样钻进我的脚趾缝里,痒得我直笑,一路踩着海水的节奏蹦蹦跳跳。最终弄得自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john笑着拉住我,“看看,感冒了吧,快穿上鞋子,这个季节北方的海水还是很冷的呢。”
我拿出面巾纸擦脚,冻得哆哆嗦嗦,一条腿站不稳东摇西晃。john赶忙扶住我,我腾出一只手套袜子,可脚潮潮得发涩,袜口又束着边,很难套进去。一只手臂被john这样有力地握着,让我心有些砰砰乱跳,越是心急越是吃力,脸也跟着绯红起来,只好勉强地草草弄上了一只。john看了一眼我穿得歪歪扭扭的袜子,一笑,放开我,蹲下身,为我捋平顺。
“给我。”他伸出手。
“什么?”我已经羞赧得不知如何是好。
“另一只袜子。”
我握着我的袜子,直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快点儿,”john一把拉过我的手,拿了袜子,“抬脚。”
我抬起脚,心里抖抖得身体也开始晃,只好伸出一只手,轻轻撑住john的肩膀,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帮我套着袜子,温暖的皮肤轻触着我冰凉的脚背,这一幕是我脑海里关于john的回忆最深刻的画面,顺着他的额头可以看见他那一道不浓不淡的眉毛,眉稍微微扬起,一层扑闪的睫毛,颧骨和咬肌不算明显,整个脸有着柔和的线条。
“好了。”john顺带帮我套上鞋,站起来。
我忙道谢,又从包里翻出纸巾给他,他将湿纸巾铺在手中一比说:“你的脚也就这样一小条,我的一个巴掌长,可真是小啊,真就是个小丫头。”他开心地笑着,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心想这有什么可笑。他用力在沙滩上踏出一个脚印说不相信你自己比比,我真的伸出脚去比了比。
“韬蓄,快看,日落了。”
太阳依然泛着明艳的金橙色的光,在天际线的海面上铺了一层金色蝉翼般的薄纱。我们并肩站着,迎着清冽的海风,看着天际那抹金色一点一点地收拢,美得那么平静和安宁。
第三天是研讨会,大礼堂主讲的公司介绍着新产品和新专利,讨论发展的方向和趋势,我听了一会儿就开始心猿意马,在笔记本的页脚上画起了插画。
“呵呵,又在画。”john一边拿起我撂在身边空椅上的包,一边坐下。
我惊瞪着他,转头向身后看了看,“你怎么坐这儿?你们同事都在后排吧?”
“谁规定同事一定要坐在一起啊?”
john胳膊撑在靠近我一侧的扶手上,支着下巴,瞅着我的插画,“小丫头,你真是三心二意啊。”
“你不也三心二意,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三心二意的。”
john把手一撤,靠回椅背上,嘟囔了一句:“redenistsilber,schweigenistgold”
我侧过头不服气地看着他,“少拽,别以为我听不懂就用德语骂我,什么意思?”
john忍不住笑道:“怎么是骂你呢,没什么,你继续。”
我瞪了他一眼说:“我迟早会知道!”
“韬蓄,”john凑过来,一指我的笔记本说:“把这个送给我吧。”
“这个吗?”我一惊,“这可是我的工作笔记,不行——”
我想了想,从我的背包里掏出了那个速写本。从考研结束后这本子上的小画是我唯一的快乐,我已精心地画了快半年了,我握了片刻,慎重递到john面前:“这个可以给你。”
john有些意外,忙双手接过去,轻轻翻开,他翻看了几页,抬眼看着我,一双眸子闪着惊喜的光华:“这些画真太漂亮了,韬蓄,你真的送给我吗?”
我一笑:“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呢。”
john忙往怀里一搂,“没后悔药吃的。”然后他一页一页慢慢欣赏着,“这是个小故事吧?主人公是这个小姑娘吗?”
“算是吧,只是我还没有画完。”
“那你画完了再送给我吧,”john有些不舍地说,“我真太喜欢这些构图和色彩了。”
“你收着吧,我也没有想好如何结束,所以一直带在身边。——这个故事可以是个开放式的结局。”
“好,我收下了,这是我收到的最棒的礼物,谢谢你,韬蓄。”
john感激地看着我,那眼神专注得让我有些心慌,我忙低垂下眼帘说:“不客气。”
画这些画起因是为了舒缓那一晚朱锦程对我心绪的影响,本想着将来有一天,拿给朱锦程看看的,没想到,却最终是送给了john,原来事事竟是这样难料。
下午三点,我和同事赶往机场,john晚了一个小时的航班回上海。午饭是展会提供的酒店自助餐,我们都吃得很少,静静坐着,相对无言,我也奇怪为什么心里竟是这般难舍的惆怅。
因为john整个上午都坐在我身边,小梅也终于明白了我这两天的动向,此刻的她和同事一同打趣我:“人回来了,魂没带回来啊。”
我争辩道:“别胡诌!”
“你们单独活动了两天吧,连开个会他都追过来坐你旁边,当我们瞎了吗。我就说你这两天神秘兮兮的,原来是有了段艳遇啊。大连这趟没白来嘛。”小梅半打趣半讽刺地说。
几个不明就理的男同事也跟着哄笑道:“韬蓄,还挺有魅力的嘛。”
我白了这群人一眼,说:“我成天在你们这些人跟前晃着,怎么没见你们发现我的魅力,今天倒说这话了。”
“我们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成天都想着多挣几个钱养家,再漂亮的女人与我们何干啊。”
我一下愣住,john也是有家室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