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几场猝不及防的相遇，每一场相遇都不让人省心。]
01
然而遇见顾西年便是那个时候。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一个少年。消瘦，挺拔，满身带着阴郁和狠厉之气。他拥有一张仿佛用笔画过的脸，一双眼睛如同狐狸一样细长而危险。我不小心撞到了他，把他撞到地上，仿佛撞到了一位皇帝。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承认我怕那个人。尤其怕他嘴角的笑，若隐若现恍如魔鬼。他没有绅士的说声没关系，也没有如混混一般骂骂咧咧的或者把我打了一顿。他只是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他甚至要比苏小北高一点，站在我面前，下巴在我头顶之上。
我感觉到有一股压迫感，却因是我不对在先只能任由他低下头像是观察一件物品一样观察我。从我的眉毛，到我的嘴唇，一直任由他看。到后来他没有动怒，一声不吭的就从我身边走过。
终于松了一口气，觉得那大概是一个傻瓜，又或者不会说话。
按照周木鱼的说法，我将周木鱼的奶奶和最后的一些东西带到她们的新家里。周木鱼租住的新家比她之前的房子小很多，但足够两个人住，并且布置得很温馨。谁知道周木鱼那样强大的人也会遇见头疼的事。
我们一进门就看见她捂着额头万分痛心。而乖巧坐在她对面沙发上的少年是我所不认识的。经询问过才知道那少年是小区里最有钱那一户人家的儿子——叶听雨。
因为叶家夫妇快要一个月出差没有回家，叶大少爷闹了别扭跑出去，被周木鱼搬柜子时不小心碰到了脑袋，之后就不依不饶的不愿意回家。周木鱼陪他钱他也不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甚是可爱。叶听雨人如其名，人长得清清秀秀，性格也是秀秀气气的，斯文得不得了。咋看十四岁了依然如同个小孩子。从来没见过周木鱼抓狂又不敢怒的样子，我和苏小北差点笑死。
“作死啊！笑笑笑。”
之后周木鱼气急败坏的一吼，也不理叶听雨了，就直接整理起东西来。我不知道后来我和苏小北回家了她有没有把叶听雨怎么样。只听说天一亮叶家的保姆就找过来，把叶听雨领走了。之后是初中开学。李远山和陈悦的父亲带着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祸害一起去学校报道。镇上最有名的一座中学在省里也是极为有名的。市一中，收费的标准自然很高。好在卖了房子政府也有给补贴，尽管不愿意，为了不让落人口实方洛南的后妈还是把钱拿出来。市一中不愧是市一中，比起祈水里的小学不知大了多少，那种见识无非就是小巫见大巫，全国首富遇见流氓乞丐。而且它不止只是初中部分，连小学高中部都有。有漂亮的教学楼，有好看的花圃和树，有好大好大的操场和图书馆。
就是校服土了点。除了依旧温文尔雅芝兰玉树的李远山之外，我们那群乌合之众，成群结队嚣张的走进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没少被当地的老学生喷口水。他们都说我们这群乡下人太没文明意识，穿着裤衩和拖鞋就来了。闻言我低头一看，果然度雨康和陈悦的爸爸都穿了开裆裤和人字拖。为此初中报名被嘲笑这件事情深深被我们埋进寂寞里，度雨康没少被我们大伙欺压和怪罪。幸运就是李远山一出口市一中的女校长就同意了让我们待在一个班级里。领了书，度雨康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买几双好看的运动鞋，用他的话来说要用运动鞋搞定市一中的所有女同胞。我想他肯定是疯了。终于一切都办妥，该上学的一大早都背着书包赶公车。阳光小区离市一中还是有一些必要距离的。而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买单车，自然随着大部队坐公车。对于第一次坐公车的我们这些乡巴佬来说，苏小北的存在无意于天神。当赶到公交站，苏小北演示性的给我讲了投币上车或者人工收钱的区别。在这个镇内的范围，无论坐到哪里都只需要给一块钱就可以。天知道苏小北口中的那个镇其实就等同于一座城市，无耻小人方洛南就起了贼心，她说有一天要用一块钱坐着这车环绕着镇，不累就不下车。我们都被她的想法折服了，尤其是度雨康直接给她比了一个中指。后来时间似乎过得更快了一些，在一次又一次的胡闹与疯狂中，我的吉他已经学会，初中一年擦着指缝过去，连痕迹都没有留下一丁点。初二时整个学校都在疯传关于顾西年和沈萧何的事迹。顾西年是谁呢？陈悦有打听到一点。听说他是这个学校霸王级的人物，家里是混黑道的，他个人行事作风也很雷厉风行，一般没人敢去招惹他。而沈萧何是镇上东街一带的大哥头，带领着一般混混啥坏事都有做，他上面的人曾经坐过牢，杀过人。
沈萧何，竟然又是他。
镇上有两条有名的黑街，一条东一条西。东西街的混混拉帮结派，似乎后头还有什么更大的头目，经常有因为打架斗殴进医院的事情发生。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大了解所谓黑道的真正含义，只遵从某种信念不去招惹，尽量能避就避。然而在祈水不曾碰见的，在那镇上都一一碰到了。
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被混混缠住。苏小北叫我喊度雨康接我回家我不听，就想着一个人下了公交之后可以走走。镇上有很多朴素的建筑，在回家的路上有祈水味道的几条胡同，我喜欢那样静谧的感觉。但很不幸，一个人乱逛终究容易遇见不好的事。那几个头发染成五色毽子毛的男子，自以为很帅的嚼着口香糖，摆上几个pose晃悠悠的走来。很快他们把我围在中间。我暗自觉得当真倒霉到了极点，要说烧香拜佛我没少参加，玉皇大帝不保佑我是闹哪样？当然那时候毕竟再大也才十五岁而已，碰到那种有可能被围攻的事情，碰到那种有可能让你把几天前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的人，你没法儿不害怕。只是人穷落后，连个手机都没有，想打110都是个奢望。最终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他们想怎么样。我想我问的问题实在欠缺智商考虑，所以他们才会笑成一团。
他们从脚到头都把我给看了一遍。我想我一身黑白搭配的校服，又没有很好的身材，只有一张大众脸应该不会引起他们内心的邪恶念头。那时候初中的校服确实挺丑。裤子除了左右两侧的条边是白色的之外其他黑到暴。而外套则与裤子相反，黑色少白色多。那样的衣服穿在我身上，也难怪方洛南说走出去会影响大众的审美观以及市容。我又想他们大概要钱吧，就决定龟孙子一点把钱给人家，结果没办法他们不是要钱。
“跟哥哥们走有好吃的喔。”
既然目的不是要钱，我的处境很危险。面对危险时我头脑一热变得很冷静，我想过李远山会来救我，或者苏小北发觉不对劲出来找我，却不曾想过那个突然从天而降挡在我面前的人是沈萧何。那是我一生里为数不多被震撼到的时候。他穿着跟我一样的校服，一头短发剪得层次分明，面如璞玉犹如从漫画里出来的人。
那些人是认识他的，以至于即便不屑也不敢和他动手，他救了我。等那些人走远。一条窄小的胡同，两面相对的墙，墙的那一边种满了绿色的爬山虎，那些爬山虎不甘寂寞的越过墙外边来，几乎遮住了前面，也几乎遮住了一部分的地。已是傍晚时分，远处汽车的轰鸣声，夕阳刚好随着风落下，落在他的眉眼里，将他那张越发精致漂亮的脸衬托得熠熠生辉。
古言有说画中走出贵公子，艳绝一代总风华。若他身在古代，必定足以蛊惑皇帝的女儿，任谁都为之倾狂。
“有事没？”
只是这个人脾气不怎么好，问别人有没有事时语气那般不耐烦，仿佛别人招惹了他或者欠他千百万。我半天不说话，他许是更加不耐烦了，黑着一张脸转身就走。我记得我那本漫画还在他那里，他帮了我一次，我便想把那本漫画送给他算了。我赶紧追上他，跟在他屁股后面。走到一半沈萧何几乎是忍无可忍了，他粗鲁的转过身来瞪我。少年时那样一个瞪眼的动作有多么可爱，只有他不知道。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然而那个时候的沈萧何其实还没有绝望到任由自己堕落。
也没有堕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也会笑，而且笑得比谁都好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