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想要把最美好的一面留在记忆里,谁都希望拿着一张照片就可以怀念。]
01
小学毕业那一年十月下了雪。
同学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红领巾系在脖子上几乎要看不见了。郭飞飞激动得快要落泪,校长准备了一夜的演讲稿似乎起到了特别好的作用,反正他在上面慷慨激昂,我们在下面配合着鼓掌,倒是郭飞飞时不时的哭几下显得气氛微妙了很多。毕业要拍照,拍照要交二十块钱的照片费。这是极其不成文的规矩,有很多人对此颇有微词。但十几岁的小孩子离了家就活不成,对于不服的一些规定即便不爽也只是说说而已。可是方洛南和周木鱼却交不起那二十块。方洛南她爸爸去世之后,她的后妈撑起整个家,那个女人其实也挺刚毅的,在镇上谋了一份差事,如若不是爱赌,生活可以过得挺好。但她就是死性不改,虽然没有赶方洛南出去,虐待却是常有的事儿。比如不给方洛南一分一毫的零花钱,比如整日整日的咒骂方洛南。而周木鱼说她不是交不起那二十块,是因为她奶奶赚钱不容易,老师都说是自愿的,所以她选择不要交。这样美好的时刻我想必须留下来,便和苏小北一起把从李远山那里借来的四十块给她们垫上。后来老师叫他们站好准备拍照的时候她们既是开心又是意想不到。而我在照相师按动快门的时候瞥见隔壁班的也在拍毕业照。于那六十个人中人影绰绰,阳光安好,不偏不倚看见沈萧何,他也看见了我。雪花轻飘飘飘了一地,飘在他的眉目间,白了一地的苍凉。
毕业照是和大家一起照的,郭飞飞说如果想要单独再照几张或者和谁合照再交十块钱。李晓一听马上跑到隔壁班那里。苏小北钱多,给我们七个人都交了钱。那时风雪大了,吹得他的短发四处飞,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羽绒服走到我面前说“李若生我们一起合照吧。”
之后我和他一起照的那张相,在很久以后我们都相互憎恨,也没被他丢弃过。
02
到了傍晚的时候大家都才散了。李远山下了班来接我们,给我们买了一份小礼物说是当做毕业的祝贺。我不曾觉得时间原来那样快,我们都小学毕业了。仿佛是一个眨眼就是一个春秋的事情,算算我来到李家已经七年。
整整看尽了七场初雪的时间。从我们就读五年级开始,政府的人就看上了祈水的环境与土地。那时候来了一大批的人劝说祈水的居民们卖房卖田然后搬到镇上去。因为祈水很大,大到可以扩展成一个城镇。所以到了我们小学毕业那会儿,祈水的住户差不多都搬走了。但即便搬走了,祈水的一些习俗依旧不曾改变。爷爷奶奶比较固执一些,他们说祖祖辈辈都是在祈水里出生和死亡的,那座房子绝对不可以卖掉和拆掉。好在我们住的房子在一处角落里,经过谈判李远山顺利保住了房子,爷爷奶奶也同意和我们一起搬走。然而如果没有离开祈水,如果没有搬到镇上去,我想大家一生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我的悲剧也同样不会发生。
02
搬到镇上阳光小区的那天,下了雨。黑暗的夜色里,路边十米一盏的路灯散发着清淡的光,橘黄色,照得那些密密的雨都变的温柔起来。李远山带着我们一家老小和那些雇来的工人将最后一批家具搬进我们的新家。新家是阳光小区第九栋楼上,周木鱼和方洛南以及陈悦她们和我们在同一个小区只是不同楼。新房子的房间自然多,苏小北不用和我挤一张床了,他待遇好分了单独的一间,我和李晓还是上下铺。许是那天雨下得太大,我忽然想起周木鱼搬家只有她和她奶奶而已。两个人搬家又没有雇工人一定很困难。于是我打算去帮她。但那个时代我们还没有手机,我联系不到她,只能在小区的门口等着看能不能碰见。李晓的妈妈是不同意的,她说雨太大外面不安全,好在李远山他说可以,让苏小北陪我去。
“若生过来。”
我们已经下了楼,只带了一把伞等在小区的门口。苏小北拉了拉我叫我靠近一点。他把大半的伞都遮到我那边,自己早已经被淋湿了大半。稍微有些长的头发挂满了水珠,水珠折射着暗淡的灯光却都不及他那双眼睛明亮。苏小北他一直对我很好,好到让我养成了一种依赖。我稍微又靠近了他一些,手臂碰到他的手臂,很温暖。只是在我牵着他的手的瞬间,他低垂着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脸也红了,仿佛涂上一层胭脂。他的反应实在可爱,见周木鱼还没路过我就打趣起苏小北来。那个时候的我其实也是挺不正经的,我满腹装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唯独不懂脸红是为什么。
“苏小北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呀?”说这话时我故意低下头去看他的眼睛,靠得有点近,他额头上的水滴答滴答掉到我的鼻子上。他比我高出一个头,便是那一次细细看他才发觉他又好看了几分。
“别闹,快淋湿了。”
顶不住我那样看他,他别过头去又把雨伞往我那边移了移。恰好周木鱼风风火火的来,扛着一大包东西,笑嘻嘻的和我们打招呼。苏小北绅士的接过她的包。
“奶奶呢?”
我们叫周木鱼的奶奶为奶奶,这是我们之间友情的另一个基础。周木鱼说她奶奶年纪大了,只可以拿些小东西。大部分要用的都是她在弄。从小到大周木鱼就要比我们能干很多,她会**做出一桌子的菜,连搬家也可以几乎一个人搞定。她就像是我们的大姐大,也难怪方洛南说她的偶像就是周木鱼。
“还有些什么要拿的?我去一趟。”
我问她。
她指了指小区外面的一辆货车,低头抹了一下长长的刘海。她对我从来不会客气,所以并没有拒绝我。
“就一些小东西了。那你去我家帮我拿,顺便把我家美人也带过来,司机是我们那儿的,他知道怎么做。”
周木鱼叫她奶奶为美人,明明听了很多年,又一次听到时我依旧忍俊不禁。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她催促着苏小北快点走。我目送着他们两个人上了楼,像是通过青花巷拐入一个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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