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与林永一起吃了早餐后朝歌就返广州了,只是电话上与谢远道别,谢远一再挽留,又告之程佑宁在他们道馆,正好见见什么的,说程佑宁昨晚就问起他了,谢远完全不知道前一晚的冲突。
朝歌苦笑。再多的纠缠与纠结只会更加不堪,现在好歹还只是撕了里子,面子还在,好歹还有一丝尊重撑着,不至于太难看。
朝歌嘲笑自己,真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那个圈子里的规则,你不依着又奈若何。
朝歌拍拍自己的脸,提醒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往下的日子。
美玲姑娘打了电话来,索要华东游的礼物,相亲后俩人没成为恋人,反而成了朋友,她在省医产科工作,有次朝歌同事的老婆生产要到省医住院,托朝歌打个招呼,朝歌就给她去了电话,托她搞个床位,她热情地搞定了个vip房间,同事乐坏了,又生了个大胖小子,是以特别设宴酬谢他们。美玲姑娘大方得体,那饭也吃得挺欢乐,大家都喝了点酒,人也挺放松的,饭后同事携妻归了,朝歌便送她回去。
“你们怎么样?”美玲问,因为之前朝歌没否认自己有心上人。
“没戏。”
“人生不外如此。”美玲感慨。
“有故事啊。”
“谁没有点故事,”美玲白他一眼,“估计你的尤为精彩。”
“一条直线。”朝歌说,“波澜都没有,何况现在已经是过去式。不……什么式都没有,就是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美玲审视他良久,叹息,“你喜欢的是男人吧。”
朝歌怔住,“这么明显么?”
“我火眼金睛。”美玲坏笑,“可惜啊,不然我收了你多好。”
朝歌推她一把,“你的盘丝洞更恐怖,进了渣都没得剩。”
就这样他们成了朋友,朝歌有事也愿意向她说说,她不止一次要朝歌放下那个程渣渣,开拓新人生。
没有手信,就请美玲吃了个饭,朝歌略略讲了讲程佑宁追到上海的事,搞得局面更难堪的事,美玲说,“他对你估计也有几分感情,但是那种荤腥不忌的人,一般很难安定下来。对他们而言,哪里有感情,不外是欲/望,可朝歌你想要的是爱情,这太难了,不但你们难找,连我也一样。”
朝歌叹息。
“你想要的一辈子,这世上,不多了。”美玲感慨,“这个世界转得太快,朝三暮四才是寻常……”自嘲地笑笑,“你没看我,还不是人家的朝三。”
“他们不识宝。”
“我们同病相怜啊。”美玲笑,末了拍拍他的肩膀,“看远一些,把眼光从这个困局抽离出来,不要把自己困死了,世界很大,海阔天空,多看看外面,你会发现,世界挺精彩的。”
程佑宁那么一搅和,连手信都忘记带,回去上班时只好说请吃饭补数,杨天文理解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朝歌总是觉得他成精了,一双鹰眼锐利无比,看透世情,更看透朝歌的一切,不过他很可贵的是,从不妄言,朝歌得以安稳度日。
今天的案子很血腥,也常见,女孩爱上新欢,旧爱杀了新欢,并肢解,整个现场血流成河,血液四处飞溅,场面如《电锯惊魂》现场,女孩新欢旧爱全失,瑟瑟抖成一团。
据说旧爱被逮时状若疯狂,狂叫,“我这么爱你,我最爱你”不断重复这两句。
朝歌很有感触,这就是相爱相杀么,杀己或杀人,像林飞仙,就杀了自己。
朝歌默默收拾证物,记录现场,杨法医安慰朝歌,“世界很大,什么人都有,但是,这种人还是极少数的。”
朝歌感激地报之以微笑,明白他在安慰自己,也明白他是为程佑宁鸣不平。
可事实在那里,他能怎么样。
程佑宁返广州当晚就来敲朝歌的门,朝歌刚把门开了条缝,程佑宁就大力地挤了进来,他一言不发,按住朝歌就是狂吻,朝歌禁欲一年多的身体无比敏感,轻轻地颤抖起来,想要他的欲/望超越一切纠结,超越一切苦痛,这一刻,什么都不要,只要彼此身体的交付,朝歌暗想,他们果然是适合当炮友,不问缘由,不问来去,只要这些,除掉一切爱恨情仇束缚,只余身体交緾,除了无意识的呻/吟外,他们都不发一言,只怕开口又成更深的伤害,更多的远离,只剩下身体无声地参与,彼此身体毫无顾忌地渴望着对方,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爱或者恨,只是简单的交融,侵占、剥夺和毫无保留的交付,一切返回到最原始的欲/望,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回到最基础的动物状态。
质本洁来还洁去。
之后俩人一起起来洗澡,程佑宁温柔地给朝歌冲洗,出来又温柔地给他擦干头发,再俩人一起上/床,把朝歌小心地圈在怀里,静静地睡去,俩人都没有说话。
朝歌并没有任何委屈,大战过后的身体舒畅地疲倦着,很快就睡着了。
程佑宁静静地拥着怀里的人,以从未有过的珍惜的心态,拥着。拿不准要如何来对他,朝歌一直在逃离,一直在挣扎,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来对待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逃离,似毫无安全感,努力蜷缩在自己的壳里,他似乎又感觉到了朝歌毕业前的状态,朝歌那时也是如此,总是在不安,总是要逃离。
程佑宁暗叹自己失败,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法掌控朝歌,他总是似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总似遥不可及,这么多年来,自己唯一可以抵达的,不过是只有他的身体,只有这具体年轻柔韧的身体,愿意无条件交付给他,而他的心,总似在遥远的地方,冷眼旁观,从不参与,从不交付,从不进入现场。
程佑宁一向并不在意枕边人过多的事情,他们总是去来自由,他也一向非常擅长处理这些,这与他在外国留学几年的经历不无关系,某种程度上,他既有中国传统上的品格,但是美国的生活,又给他披上了西方的壳,特别是在性向方法,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困扰,对于性伴侣,也无过多的要求,彼此在一起,相互尊重,快乐即可,去留随意,一旦有矛盾有分歧,相处不愉快了,各行各路就是。
但是他也折了两回,一是林飞云,二是朝歌。
林飞云是意外,而朝歌则是从心里妖娆生长出来的藤蔓,无声无息地,在他心里恣意生长,不休不已。
可是朝歌,不管是痛苦,还是欢乐,他都不想放开他,再也不想放开他。
程佑宁记得有一年开学,他心血来潮地去广州南客运站接朝歌,那个年代,班车并不准时,程佑宁不知为何,很有耐性地等了许久,当朝歌背着背包,头发微湿贴在额前,走出来时,看见程佑宁大咧咧地站在门口,很吃惊,转而是比阳光灿烂的笑容,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某处,似给人轻轻拨动,他站着,等着他冲过来,他甚至以为他会扑进自己的怀里,但是朝歌冲了几步,羞涩地站在他两步之外,“程佑宁”,他没有叫他老师,他不当自己是老师程估宁觉得很高兴,捏了捏他的脸,让他坐上摩托,时间尚早,他问,“有想去的地方么?”
朝歌想了很久,“不知道。”
程佑宁好笑,还有更单纯的孩子么,“我带你去个地方。”
反正离北京路也很近,他把朝歌带到了新华书店,朝歌两眼放光,拉着他的手摇了摇,“你真是太知我心了!“
俩人在医学专区看了很久,找是否有新的解剖图鉴,把已经出版的拿来翻看,俩人不知不觉就头抵在一起,细细交谈,分析,不知不觉就消磨了几个小时,朝歌后来说,“不如你写一本解剖方面的书吧。”
程佑宁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只觉得无法拒绝,后来他果真花了不少精力编撰一本解剖学图谱,这是后话。
出来后就在街边和朝歌吃了个煲仔饭,朝歌吃得分外开心,不时抬头看一看他,心满意足。
回到学院,朝歌下车后,期期艾艾地说,“这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程佑宁笑了,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彼时朝歌真是容易取悦啊,可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如何取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