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在淅淅沥沥下着,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
尚品音站在窗前,透过月影纱看外面不真切的世界。
一个时辰之前她还站在长倾殿内攥着手绢,带着不安,等待面上。
现在,已经站在了这里。
庆安宫,以淑妃的名义。
这算什么!
太后暴毙又算什么!
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听说毒杀太后的凶手被当场抓住,究竟是谁?
尚品音思忖着,但是眼前只有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清。
就像被月影纱蒙住一样。
“吱呀——”
门开了,尚品音侧身看过去,心想着,大约是来送东西的小太监吧。此番进宫被留下实属意外,艾诺与艾尔要到明日才能到,今日暂时让别人伺候。不过,要挑几个顺眼忠心的才好。
幻术很重要。尚品音准备以虫控制对方,却在看到对方的瞬间,一声惊叫。
那柔和如月的眉眼,温顺如水的笑容,以及只为她而和缓的语调,共同告诉尚品音,这个站在自己面前说着恭喜的人,是管忍卿。
什么恭喜!有何事可喜!莫非你也愿意我就此留在宫中——不,不要乱了阵脚。
尚品音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进宫的目的,同时带着一丝懊恼,走到管忍卿面前:“管先生好大的官啊,后宫也进得来。”
管忍卿微微一笑,那牵动的嘴角似琴师优雅的手,似采莲女手中的木浆,波动尚品音心弦,打乱她自以为如镜湖面的平静。
管忍卿道:“在下曾托陆小姐传话,想来璇玑不会老实说,于是在下亲自来一趟。不知淑妃可有兴趣听?”
你的话我自然有兴趣!但请不要叫我淑妃!尚品音眉头微蹙片刻,又松开:“但说无妨。”
管忍卿从怀中抽出一物,递上:“首先,请容许在下将淑妃的东西还给您。”
那是手绢,方才故意落在皇帝膝盖上的手绢。
尚品音有些吃惊:“是皇帝叫你来的?”
管忍卿眨眨眼睛,俏皮之中带着些骄傲:“在下眼下还不是皇帝。”
“什么意思?”
“淑妃可曾听说过元千岁?”
“那是自然——你到底想说什么!”
尚品音觉得眼前这个人十分陌生——他不是管忍卿。管忍卿是谁?皇帝又是谁?
管忍卿展开手绢,遮住自己的脸,一面轻声道:“元千岁赐予在下的能力就是,拥有一张能够千变万化的脸。淑妃,可还认得朕?”
手绢拿开,元凛安那张脸出现在尚品音面前。
尚品音惊得后退一大步。
元凛安立刻上前扶她:“莫慌。朕已经吩咐人不得进来,此处只你我二人。”
“可这。。。你究竟。。。这是。。。”
“秀女进宫之前朕便化名管忍卿去各处驿站。能原谅朕当初的恶作剧吗?朕只是想提前见见你们。”
“皇上!”
尚品音着实不知该如何反应,突然跪在地上:“之前不知是皇上,言辞之中多有冒犯之处,还请皇上见谅!”
“这是说什么话啊。”元凛安弯腰拉她起来,眼中柔情不改——不管容貌发生多大变化,这眼中深情依旧不变。
尚品音觉得自己几乎被蜜糖淹没:他竟然是皇上!自己倾心之人,就是皇上!而皇上似乎也。。。
“皇上如今来臣妾这里,是。。。”尚品音想要求证。
元凛安拉着她走向正殿正中座椅:“朕等不及想快点见到你。”
一句话让尚品音满面红霞。
欣喜异常,几乎不能自持。
尚品音将头转向一边,不说话,元凛安低声道:“朕有吩咐,朕出来之前,不准人靠近。淑妃——”
“啾啾啾啾!”
头顶传来动静,尚品音吓了一跳,元凛安立刻起身,只见一只巴掌大小的鼯鼠蹦跳而来,身上系着一个纸筒。
元凛安立刻弯腰解开纸筒,展开密信。
这鼯鼠自然就是咎儿,而传信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於斐烨。
匆匆看完信,元凛安将密信藏在袖中,转身对尚品音道:“出了件急事,朕晚上再来看你。”
尚品音还沉浸在不真实的喜悦之中,连连点头,望着元凛安离去的背影,觉得满心都是欢喜的。
两情相悦,这便是世间最大的欢愉吧。
静兰静坐于狱中。
虫蚁叮咬着皮肤,想要吸食血液,但是终究徒劳——它们无法刺破静兰的皮肤与血管。
可有一只毒虫与众不同。那斑斓的花纹与湿滑的表皮在表明一件事:它有毒。
这是一只剧毒蜥蜴。
静兰看着它渐渐靠近,自己依旧一动不动。因为自己是不死之身。
高明如端木正者绞尽脑汁也没能将自己杀死,更何况一只毒虫?
这样想的话,就算被处以极刑也不过是被折磨几次,根本不会丧命。静兰想,莫先生说陆平远早就知道自己还活着,所以他应该知道死亡奈何不了自己。
既然死不了,那就永远得软禁在这里吧。这是最合理的方式。
可问题在于,既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有行动?
原以为白悦关是幕后主使,可如今看来似乎陆平远才是真正的操盘手——甚至能够若无其事对母后下杀手!
想到这里,静兰的心隐隐抽痛了一下。
接着,她想到了更加心痛的事。
於斐烨。
从未想过那个在沧源镇遇上的爽朗青年,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自己,甚至一直从沧源镇追随到这里,竟然也是别有目的的。
静兰从母后传递来的记忆里,看到了於斐烨。
那本是假皇帝的记忆,静兰透过他的视角,看到了很多往事。
假皇帝的父亲是一个落魄家族的管家,母亲则是个满面愁容的丑陋女人,五官像是被抹布抹过的面团。他出生后不久母亲生病,没有足够奶水养育,于是被落魄家族的太太接到自己房里照顾。
两年后太太也有了一个孩子,又过了一年,假皇帝的母亲又生了一个孩子,三个孩子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关系十分好。
假皇帝四岁时,静兰出生,那日起,假皇帝有了自己的名字,戴坤。
到戴坤九岁那年,父亲突然带着妻儿坐船来到北国,在极端恶劣的气候中,戴坤的母亲体力不支,撒手人寰,父亲也染上重病,不得已带着两个儿子移居归舟城。
几年后父亲病重,戴坤外出寻找名医,偶遇一个女人。
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女人。
二十四岁左右,蒙着面纱。说话语气慵懒,却有着叫人安心的魔力。那女人看了两人父亲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给了戴坤一样东西。
那个女人说,你的血液能够改变相貌。好好利用。若是要来找我,便去大西山吧。
尽管是神奇的能力,但是改变相貌对救人来说没有任何用,戴坤和弟弟继续为了医治父亲而东奔西走,某日在集市上帮一个善古国少年解了围。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童年时代的舒雅。
父亲虽然得到舒雅的照顾,但是依旧病重离世。死前,父亲将两人的身世告诉兄弟二人。
然后,戴坤与弟弟分道扬镳,一个来到河阳城沧源镇,通过鸟兽鱼虫与哥哥保持联系,另一个,则去了中央皇城,并在三年后抓住机会,以一张与皇帝元凛安极为酷似的脸被陆平远的手下挑中,带进皇城。
静兰长出一口气。
於斐烨。
戴坤的弟弟,就是於斐烨。
从一开始他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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