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皮听着外面的敲门声,又可怜兮兮地瞧了姜妩一眼,对方却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屋里的气氛瞬间跟方才尤为不同,拘束得很。
陈三皮就纳闷儿了。
自个儿家有啥好拘束的。他不理睬门外的声音,径自往椅子上一坐,翘着腿,双手捧着茶碗,喝了一口暖身子。
姜妩早把衣领拢好,往一边儿坐着。
陈三皮眯着眼睛看她,此时姜妩双颊已经褪去嫣红,双眼不再勾人,但往这儿瞟一眼,仍是像泛着桃花。
陈三皮喉头滚了滚,又沉声喊道:“姜妩。”
姜妩怔了怔,然后扭过头:“现在?你不怕外面的人听见?”
陈三皮干咳:“我,我轻点儿?”
姜妩弯着眼睛笑,语调缓慢,尾音不自觉地上扬,像猫爪子挠心似的,弄得陈三皮浑身上下酥麻不已。
又听见她说:“你不觉得憋屈就成。”
一句话说的陈三皮缓过神,这是他俩的洞房,凭什么因为不相干的人被打扰了。再者,这地方偏僻的很,周围没几户人家,怎的会有人来敲门。
陈三皮脸色顿时不对,眉头蹙起。
姜妩瞧见他不对劲儿,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双膝跪在榻上,伸手打开窗子,看了院子一眼。
敲门声仍然不停。
忽然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惊得姜妩扭头,陈三皮面色沉重地往院子外面走。姜妩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
陈三皮已经走到门口,他顿了顿,手扶在门板上。
若是今日不解决,万一哪天他不在的时候,让姜妩遇上,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
门打开,外面的凉风瞬间灌进来,陈三皮的衣摆被吹的凌乱。
空无一人。
入眼,空荡荡的路面,两棵树已经没了叶子,光秃秃的,稍微一碰就能折断。陈三皮垂眼,十来个小石子在门前。
又把视线挪到门上。刷着红色漆面的木门,上面沾染着许多灰土,大小就跟地上这堆石子差不多reads;。
陈三皮抬眼看了看周围,没去追。返身回了院子,皱着眉头思索,冷风吹着脑门,精神了不少。他进到屋里,拽着姜妩就要往外走。
到了门口忽然又停下,姜妩也不说话,歪着头看他。
陈三皮去拿了把锁,把门给锁的严实,还偷偷跟姜妩咬耳朵,说这是花大价钱买来的,什么刀啊剑的都弄不开,除非有钥匙。
姜妩非但没笑,反而眯了眯眼睛,轻声问:“你把这东西放这儿做什么?”
陈三皮顺嘴吐露出来:“那不是怕你想逃……”
话一下子停住,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看着姜妩。她点了点头,扬着眉毛,神色认真:“合着你就是打算着,我不从就来硬的?”
陈三皮打死不承认。
姜妩没给他饭吃。
可是陈三皮非但不能歇着,还得继续干活儿。去厨房找了一大堆碗,全摔了个粉碎。然后拿着碎片,爬上墙,在墙头上撒开。
若有人想爬墙,就算穿着大棉袄棉裤,也得扎的肉疼。
陈三皮不敢现在带着姜妩走,怕外面埋伏着人,正等着他们出去,然后一网打尽。这晚上,他没回陈府,在姜妩房里打地铺。
一副委屈的模样,陈三皮把被子盖上,然后闭着眼睛睡觉。
姜妩忍不住嘴角上扬,在床上侧着身躺,看了陈三皮一会儿,才沉沉睡去。没过多久,她的呼吸变得平缓。
陈三皮倏地把眼睛睁开,眼神清明,提着精神注意门外。
次日一大早,回到陈府时,陈瑞祥的脸色尤为难看。直接把陈三皮叫到书房,训斥了许久。陈三皮打着哈欠,两眼困倦,也没吭声,就这么站在那儿等他说完。
然后抬眼,问道:“好了没,我困的很,先回去睡一觉。”
陈瑞祥眉头皱紧,右手拍案,气得直瞪眼:“你跑哪儿去了,陈家的人从未出过夜不归宿的人!像什么样子。”
陈三皮倏地弯了眼睛:“那我是怎么生出来的?”
陈瑞祥脸色泛着青白,嘴唇哆嗦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当年他跟陈三皮母亲在外面相会,从来都是找着理由不回府里。
陈三皮嗤了一声。
到底是有事儿找陈三皮,陈瑞祥青着脸不再说话,灌了几杯茶才觉得胸口没那么闷。见陈三皮转身要走,他这才说道:“皇上传话,让你我进宫。”
陈三皮垂了眼睫,心里尤为烦躁。
皇宫大殿里,皇上的情绪十分激动。今日朝堂上,本该他拿主意定夺的事情,生生被七王爷也截住,由他做了决定。
皇上眉目气愤,将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盯着大殿的门,又瞧了瞧宫里的摆设,心里好似有团火在烧。
他除了坐着那把椅子,住着宫殿外,哪里像个皇帝!双目圆瞪,正准备摔第二个茶杯,外面的太监细着嗓子喊。
皇上神色一冷,看向大殿,沉声道:“宣。”
终是等不及,陈三皮这般拖着,到时候恐怕七王爷已经反了,再想寻着机会下手,定没现在这么容易。皇帝成夜的胆战心惊,觉都睡不好,眼窝青黑,才想出来一个法子reads;。
他得试试陈三皮的忠心。
跟往常不同,没有先说话,竟是宫女太监轮流着上菜,还有好几壶美酒佳酿。陈瑞祥接连站起身,谢过多次,这才踏实地坐下。
皇帝让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下。然后看了眼下面坐着的陈家父子二人,扯了扯嘴角,倒了一杯酒:“今日君臣间无须多礼,喝得痛快就好。”
陈三皮仍是闷头吃菜,拿着杯子喝了一口,什么话也不说。
皇帝抿了抿唇,才说到正事儿。
时辰刚到了正午,皇宫里用膳讲究的多,平常百姓家,自个儿烧一口饭就成。姜妩闷了锅米饭,又炒了俩菜,正准备端到堂屋里去吃。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门响。
姜妩步子一顿,扭头看着大门,张嘴要喊陈三皮,忽然觉得不对劲儿。门上一共两把锁,里面那把锁是陈三皮刚安上的。外面还有一把,可是没听见打开的动静。
若陈三皮来这儿,就算敲门,也会先把外面的锁头打开。
姜妩心下一沉,没吭声。步子一动,往屋里走,拿着筷子继续吃饭。门外的敲门声,一直持续着。
直到吃完饭,也没停下。
姜妩抿了抿唇,把碗碟摞起来,送到厨房去洗。从缸里舀了瓢水,撩起水清洗,敲门声骤然停下。
姜妩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睛。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外面的人在爬墙。她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么高的围墙,和墙头的碎片,扯着嘴角嗤了一声。
那人似乎也发觉到翻墙不太靠谱,歇了半晌。
待碗洗好,姜妩准备回屋,走到院里,忽听一个突兀的响声。她循声看过去,一个纸团包着小石子砸了下来。
姜妩垂眼看着,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敲门声又急促起来,不再是用小石子砸门的声音。
皇宫内,陈三皮端着酒盅,脸色平静。旁边儿的陈瑞祥却满头大汗,神色惶恐得很,身子哆嗦,一下子像是老了许多。
陈瑞祥跪在地上磕头:“皇上,求您让老臣尽忠,莫让这不知事的小儿辜负了您的心意。”
皇上垂着眼睫,忽然笑了一声,神情晦暗莫测:“爱卿莫要小看人,逊仪尤为聪敏,为朕办了许多事。”
陈三皮仍是面无表情,抬眼看了看皇帝,手里把玩着酒杯。又听见他说:“这杯酒里下着毒,你若是喝下,就证明朕没看错人。”
皇帝的话矛盾得很,夸陈三皮聪明,却又要赐他毒酒。总而言之,就是要他死,甚至连借口都不寻。
若是挣扎,面露难色,就成了不忠之臣。
陈三皮晃了晃手里的酒盅,里面的酒水清澈透亮,香气扑鼻。身边儿的陈瑞祥,都快要急死了,他已经一大把年纪,最担心的事儿,就是怕没人送终。
这会儿又要瞧着陈三皮死在这儿,顿时有些喘不上气。他有些弄不懂,分明原先皇帝尤为重视陈三皮,怎的这会儿就要赐死他。
陈瑞祥张嘴求情:“皇上,求您别……”
陈三皮仰头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