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李玉婷在秦府陷入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尽管少爷和太太都尽量不去触及那场劫难留给她的创痛,可在别人眼里,她是个被唾弃的人,她明显地感到下人们不光不尊敬自己,而且毫不掩饰对自己的鄙视,他们常常几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甚至对她指指点点,少奶奶在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可表面却做出一付和蔼可亲的样子,她在隐忍中等待着机会,她要为自己树起威信,找回自尊,因为她是个从不轻易服输的女子!她是曾经死过一回的人了,这现有的生命,对于她既十分可贵,又无所畏惧!
不管别人咋说咋议论,确保一日三餐不断顿,这才是摆在秦府当家管事的太太面前最现实的问题。秦府仓院里的储粮,在连续办了两次盛大的红白喜事之后,已经所剩不多了,如不减人,根本不够这一百五六十人吃到明年夏收。
当太太慎重其事地把这件事告诉儿子天赐时,少爷脖子一梗,连望都不望母亲一眼,他冷漠地说;“这事少给我说,咱秦府如今是阴盛阳衰,女人当家管事,男人是吃闲饭的,只要不受女人的气就谢天谢地了!”说罢就出了中院上房,回东院去了。
少爷幸灾乐祸地哈哈笑道;“李玉婷,你做好准备,准备跟我到外面去沿街乞讨,我要是去当叫花子,保准是个丐帮帮主,你就当个叫花婆吧!”
“哼!你别吓唬我,名满三州十县的秦府高门楼,再怎么说还不至于揭不开锅吧,粮食不够吃,钱总有吧,有钱还愁买不到粮食?”新过门的少奶奶李玉婷冷笑着,她对少爷婚后十多天都不跟自己做夫妻应该做的事,早都心怀不满,憋了一肚子气了。
少爷坐中堂椅子上边喝茶边嘻笑道;“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你去给太太说去,我不管这些事!”
“去就去,你以为我不敢啊!”少奶奶说着出上房往中院找公婆去了。
少奶奶李玉婷进了上房先给公婆请安问好,然后坐在公婆下首,满脸堆起笑来问道;“娘,听少爷说,府里的储粮吃不到明年夏收了,这是真的吗?”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一年里连办了两件大事,一下子就吃掉了全府上下三年的储粮,这不就拉下饥荒了么,玉婷啊,你而今是咱秦家的少奶奶了,天赐为那个死秋香,他对我憋着气呢,你得帮娘出出主意,咱得想办法把这秦府维持住呀!”太太对李玉婷这个被人糟蹋过的儿媳从心眼里就不喜欢,可她犟不过儿子,既然娶进了门,也只能认命了,儿子天赐对自己冷漠,甚至仇视的态度,逼使着她不得不与这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儿媳结成同盟。
少奶奶胸有成竹地对太太说;“娘,府里的事这几天我了解了一下,咱白养活这么多人很不合算,咱秦府做主子的只有几个人,可下人就一百五六十呢,咱不光要管这一百多人的一日三餐,还得给人家发月钱呢,这一百多人连吃带拿,合起来每年都是一笔巨大的开资,咱每年花这么多钱图个啥呢,还不是图个虚名图个好看么,再这么下去,既便有再多的家底也都会坐吃山空的,而今只有两个办法才能保住咱秦府不会很快就败落,才不至于揭不开锅。”
太太对儿媳那句揭不开锅的话很不高兴,面子上很是挂不住,可她又不便对这个才过门的新媳妇发作,就冷着脸淡淡地说;“你这两个办法无非就是减人和租地,你二姐凤仙早就给我提说过了,可这么大个府院人太少了看着空荡荡的,还不渗得慌呀!”
少奶奶诚恳地对太太笑着说;“娘,儿媳的话娘听着心里不高兴,有些伤您老的脸面,可眼下咱秦府就到这种地步了呀,咱不能再图虚名了,咱已经养不起这么多闲人了,也许娘认为我这儿媳太小家子气了,我从小在娘家李府长大的,我娘家的家势财产根本无法跟咱秦府比,大小事都得精打细算,我娘家要是像咱秦府这么过日子,早都拉枣杆要饭去了,更别说办个红白喜事能搞这么大的排场了,咱现在就得精打细算才能把日子过下去,为了能把咱秦府维持下去,等机会东山再起,那怕娘打我这儿媳两耳光,儿媳也不会怨娘!”
太太端起茶喝了口淡淡地说;“那你说该咋办呢?”
少奶奶诚恳地说;“儿媳把想法说出来娘先听看行还是不行,咱商量着办,娘是一家之主,大主意还得娘拿,我想把后院那五六十个男女长工全都退了,把大门上那二十多个护院也退了,前后院里的女仆用处不大的都退掉,我大概算了一下,这样就能退掉一百二十个人,我算了一笔账,每个男女长工每天平均吃一斤粮食,一天就得一百二十斤粮食,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百斤,一年就是三万七千二百斤粮食,再加上后院上百头大小牲口,一个牲口每天吃三斤饲料,一年就得十二万多斤饲料,再加上每个男女长工每月的月钱平均安五块大洋算,每年就得七千二百块大洋,如果退掉这一百二十个人,把后院大小牲口全都卖了,把那六百多亩地全租给佃户去种,咱啥也不管每年光收租,不光每年能结省三万多块钱的开支,还能净收几十万斤租子,其实这比咱自己养这么多人种地合算得多!”
“你以为老爷跟我都是傻瓜,都算不清这笔账吗?府里只所以不算这经济账的原因,主要是图个人多热闹,图个好看,秦府高门楼自从祖先建造以来,啥时候像而今这个样子过,我老了,没几天活头了,天赐而今也结婚成家了,你们年轻人看着办吧,我都这般年纪了,也丢不起这人,这退人租地的事,你跟天赐商量着办去,有啥拿不定主意的事就来问我!”太太既无奈又生气,眼下秦府的处境她回天无力,可这个过门才几天的儿媳却一肚子主意,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哪有一进门就算计着夺权管事的新媳妇呢!二小姐凤仙遇事有主见,颇有心计,而这个少奶奶李玉婷看着比凤仙鬼点子更多,儿子天赐一则年纪还小,再则从不喜欢管府里的这些琐事,势必这个家迟早得让这位少奶奶来当,可太太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让权,更不甘心将仓院暗室的钥匙交给她来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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