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老太太尽七后的第三天,全府上下又开始忙活开了,太太被二小姐劝说得答应让老爷回府主持儿子天赐的婚事,天赐被二小姐派往西关李家巷灵巧的小院去请老爷回府。
当少爷在西关李家巷打听灵巧住的那个小院时,一个中年妇女热情地问;“是被太太赶出府门的大先生在外偷娶的那个小老婆的住处吗”?
少爷红着脸点了点头,那女人立刻笑道;“走走走,我知道,唉!这秦太太也太厉害了,陇州城哪个高门大府的老爷不是三妻四妾小老婆一大堆呀,大先生只有个独苗儿子,听说从小就不学好,天生的败家子,大先生没奈何了才在外面偷娶了个小老婆给他又生养了个儿子,秦老爷给这个败家子儿子娶媳妇的前两天,这个败家子不知咋就把个乡下女子给糟蹋死了,人家抬着棺材到秦府来闹事,这个败家子一看闯了大祸,就一头撞棺材上碰死了,老太太一看孙子碰死了,也气死了,大先生这个小老婆就领着儿女去奔丧,秦太太就把大先生和那个小老婆全都赶出了秦府高门楼,你说这个秦太太厉害不厉害,秦老爷还是咱陇州城的太上皇呢,他都年过五十的人了,还被太太撵了出来,你说大先生可怜不可怜……噢,到了,就是这个小院!”
少爷望着远去的那妇女背影,顿时,他为父亲、也为自己,感到揪心般痛苦和悲哀,一种深切地酸楚感使他为自己这十八岁的生命,和父亲大半生为之维护的秦府高门楼的脸面感到悲哀和难过!
少爷推开院门进了小院,他看到五个不同年龄的娃娃正在院子里玩耍,老爷坐个小登笑咪咪看着自己的四个儿女和蛮娃的一个儿子,灵巧正在给老爷煎着药,厨房里枣花在做饭,少爷挨个摸着这五个娃娃的头,他指着蛮娃的儿子笑着问;“老爷,这个男娃看着比别的娃娃都骨梆大,这是蛮娃的儿子吧?”
“是蛮娃的儿子,小名叫黑牛,这娃比元魁还小一岁呢,你看他比元魁长得还高!”大先生看着儿子天赐进了小院,他感到意外,但并不诧异。
灵巧听到老爷说话,转过身一看是从未蹬过门的天赐少爷,她有点尴尬,随之又不失热情地对老爷说;“爷,请少爷屋里坐吧!”
“不用进屋了,我看这几个娃娃耍呢!”少爷说着抱起了元魁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
六岁的元魁在少爷怀里天真的笑着问;“你是天赐少爷吗?”
黑牛仰头望着少爷笑着说;“他是败家子少爷!”
“黑牛,你找死呀!”枣花从厨房门口跑过来在儿子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别打娃娃,人家都这么叫呢,我脸皮厚,没啥!”少爷宽厚地笑着又抱起了黑牛。
枣花红着脸进厨房去了。
“哈哈哈……”老爷虚弱地笑了笑,他已经没有了往日那般的底气。
灵巧取了个小登放到少爷脚下说;“少爷,你坐!”
少爷放下俩个男娃娃,抱起个最好看的女娃坐小登上问;“你是谁家娃娃,你娘是谁?”
小女娃指着灵巧说;“我是秦老爷家娃娃,我娘就是她!”
少爷逗弄着她的两个羊角小辨笑着问;“哦,那你知道应该把我叫啥吗?”
“我知道,我叫你败家子少爷!”
“妮妮,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灵巧从少爷怀里抱过小闺女难为情地赶紧跑进了上房。
自从进了这个小院一阵时间,少爷就被三个娃娃称为败家子少爷,可见自己不光成了别人教育儿女活生生的反面教材,而且还成了这几个同父异母弟妹们的反面教材,少爷在感到难堪的同时,一种被羞辱了的愤怒与心酸,使他愤愤地瞪了父亲一眼。
大先生望着这个面貌酷像自己的儿子满含爱怜地说;“天赐,别跟碎娃娃一般见识,你还是说事吧,没事你也不会到这小院来,啥事你给爹说?”
少爷坐老爷对面梗着脖子说;“我要结婚了,日子定在给老太太做完尽七的第三天,我想请老爷回府,给我主持婚事!”
“噢!”老爷诧异地说;“跟你娘商量过了吗?”
“跟太太和我二姐都商量过了!”
“是娶王拴虎那个三妹吗?”
“不是,是李府大小姐,还有大小姐的那个贴身丫环!”
“啊!——”儿子天赐的话不仅使大先生深感意外,而且非常惊讶,他激动地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在儿子面前来回度着步说;“李府大小姐和那个丫环被糟蹋的事,我也听说了,其实,当我听到李小姐被糟蹋而上吊自杀的事后,我心里也非常难受,也产生过让你干脆就娶李小姐结婚这个想法,可我再一想,你娘肯定不会答应,万一再闹起来,不知又会出啥乱子,咱秦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啊!”
少爷原以为老爷绝不会答应,并且会极力反对,没想到老爷竟如此通情达理,甚至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便进一步对老爷解释道;“我得救人呀,我不想再因我而死人了,我不这么做李小姐跟那个丫环就都没脸见人,只有死路一条了,俩条人命啊!老爷,李小姐是太太跟您给我订下的媳妇,因为我胡闹得李小姐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她才去求神问卦而被糟蹋了的,还连累了那个小丫环也被糟蹋,这时候我只有这么做才能救她俩不死,哪里顾得上脸面不脸面啊!”
大先生又坐到小登上伸手在儿子的肩头拍了拍说;“难得啊难得!难得你有这份慈悲心肠,难得太太这回这么豁达,儿啊!你能这么做,爹感到很高兴、很欣慰!爹知道你心里有多难受,爹支持你这么做,别怕儿子,谁爱撇凉腔胡说八道,咱让他说去,谁爱笑、谁爱议论,就让他笑话去,咱做事再也不求虚名了,只求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就行了,咱只要活得心里坦荡,不亏良心就行了,笑一阵、议论一阵,也就过去了,咱要是见死不救亏了良心,那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呢!”
老爷的态度使少爷深感意外,他曾想像过老爷听到自己要和李小姐结婚的话后,肯定嫌丢人,会反对,可万万没想到,老爷不光没有反对,而且还很支持自己,理解自己内心的痛苦和无奈,这不禁使他对刚才的那点不愉快立刻就揭了过去。
少爷感激地望着父亲恳求道;“爹,陇州城的人都把你叫太上皇呢,儿求你出面去找我舅舅和县长,一定得惩治陇中那几个畜牲不如的学生,不枪毙那几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大先生表示理解,并赞同地点着头说;“听说你舅舅已经把那四个学生都抓住了,这四个坏家伙都是外地来咱陇州城上学来的,还听说你大姐夫方明这回态度很明确、也很坚决,他也对那四个无法无天的学生很气愤,本来县党部开会我早都不参加了,可这事我一定要管,我想办法联络陇州城所有高门大户,联合起来到县党部去请愿,要求警察局枪毙这四个学生,这事由我来办,你就不用管了!”……
天赐少爷结婚的这天,陇州城空前热闹,四条大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东城外河滩里人山人海。
这并不是因为少爷结婚吸引了这么多人,而是就在这天枪毙陇中那四个坏学生,吸引了整个陇州八镇十乡的人都来看热闹。
为了防止陇中学生闹事劫法场,不光警察局出动了六百多名全付武装的警察,而且各高门大府都派出了三四十名持枪的家丁,三千多持枪的警察、家丁,将东城外河滩的法场围了个水泻不通。
天赐少爷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憨蛮娃和二牛身着新装,左右拉着那匹头带红花的枣红马的笼头,缓缓由西往东走在前面,新郎倌两边是上百名吹鼓手,吹吹打打喜迎新娘的仪仗,后面是八抬大轿抬着的新娘子李玉婷,八抬大轿后面是个四抬花轿,花轿里抬着的是李小姐以前的贴身丫环,而今的二房钱素芹。一个丫环,一个二房小老婆,能够在如此排场的喜庆气氛里出阁嫁人,尽管她完全是沾了主子大小姐的光,可在陇州城各高门大府里还是从未有过的风光。小轿后面是李府抬着嫁妆的一条长队和送亲的众多男女。
秦府高门楼上红绸缠裹,张灯结彩,大门前鼓乐喧天,鞭炮齐鸣,秦府接亲的上百男女个个衣装鲜亮,喜笑颜开,看热闹的上千人围堵在秦府门口,将宽敞的街道围堵得无法通行。
当府院内开始举行隆重的婚礼时,东河滩法场上响起了一排排清脆的枪声,四个罪有应得的脑袋被打开了花。
人们对秦府高门楼大先生给儿子搞如此盛大的场面,迎娶被破了身坏了名声的俩个女子做大房、二房媳妇,感到惊诧和费解,随之,各种流言蜚语,各种猜想和议论,就在陇州城传得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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