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高门楼原本就是陇州城所有人关注谈论的对象,突然间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故,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在奔走相告,就连灵巧住的这条偏僻的李家巷都有人在谈论。
灵巧是听儿子元魁说的,她被儿子的话给吓懵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儿子的话,就跑进厨房问跟元魁一起玩耍的黑牛,黑牛也说;“大人都说,王家庄那女子上吊死了,把棺材拉到秦府大门口来闹事,秦少爷一头撞棺材上碰死了,老太太也气死了,街上人都这么说呢!”
灵巧仍不敢相信娃娃的话,便跑出院门去问别人,当街巷里正在议论的人告诉她确实有这回事时,她跑回小院从儿子手里抢过饭碗,一手抱起闺女妮妮,一手拉着儿子元魁就往秦府高门楼跑,枣花一看拉起儿子锁上大门也追着灵巧跑。
一直跑到了东街,灵巧一看,只见秦府高门楼上白绸缠裹,大门两边三班吹鼓手比赛着吹奏,灵巧这才确信秦府确实遭了灾祸,她忍禁不住悲苦的心情,便扯开嗓子哭喊道;“娘啊……我可怜的娘……这飞来的横祸咋就落在我可怜的娘头上了啊……”她一边哭一边就拖儿带女进了秦府高门楼。
进了前院上房,她爬在灵位前的哭声使大姑奶奶淑秀、二姑奶奶淑芬、大小姐凤鸣吃惊得都住了腔,她们仨愣愣地望着灵巧,心里共同惊叹道;“天爷,她咋来了,这可咋办呀,太太知道还不闹翻了天啊!”
还是二姑奶奶淑芬有主见,她爬起来就赶紧去找大哥,大先生也刚听说,他对惊慌失措的二妹说;“灵巧也是咱娘的儿媳,人家是给咱娘带孝守丧来的,往常你大嫂不让人家进门,而今难道还能不让她给咱娘披麻带孝不成,你给灵巧和娃娃取孝衫去,让灵巧和娃娃都穿上。”
淑芬一看,大哥有借此机会让灵巧回府的意思,也就啥都没说,给灵巧和娃娃取孝衫去了。她心想,灵巧来了,小红、盼儿和香凌肯定也会来的,她们都一来,老娘这丧事可就热闹了!
果然不出二姑奶奶淑芬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小红和盼儿各人抱着自己的闺女,只有香菱空着手,她们三个结伙一到高门楼前就放开了哭腔,一起大哭着就进了前院,当她们仨爬在上房中堂老夫人灵位前痛哭着时,二姑奶奶淑芬不用再请示大哥,就让管家春生给她仨和娃娃拿来了孝衫。
陇州县县党部书记兼县长蔡少谟、各大局长,八大镇长,十大乡长,各高门大户,老亲戚新朋友,凡是与秦府沾亲带故的全都到齐了,就只缺老夫人娘家的梁府连请了八趟,却不见一个人影。
其实这并不奇怪,老舅家摆普闹丧,这是风俗,可要闹也得到人家府里去闹啊,纯粹不闪面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普摆得未免有些过份了!
事发当天,大先生身有重孝按风俗不能进人家大门,大先生就派人赶紧给梁府报了丧,没见来人,紧接着又派人去请,还是没人来,大先生又专门找了个与梁百川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去请,梁府仍然不来人,大先生派人继续请,不停地请,派出秦府的六辆轿车专门等候在梁府大门外,人家就是不来人。
直到第六天傍晚,三姑奶奶淑芳都赶回来了,梁百川仍然请不动。
淑芳扑到母亲灵位前撕心裂肺地哭得死去活来,最后被陪哭的大姐二姐和侄女凤鸣,还有灵巧小红她们劝住后,才听说了这事。
三姑奶奶秦淑芳怒目圆睁,她喊来护卫自己一起回来的俩个儿子;“梁家是我老舅家,我老舅过世了,如今我表哥梁百川当家呢,人家是陇州县的兵役局长,你舅舅派人请了几十趟都请不动人家,人家不来说话,你外婆就不能埋,就无法入土为安,娘现在派你俩去请人家,记住了,你俩身有重孝不能进人家大门,你俩给娘说,这事能办到吗?”
“娘,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俩个身穿军装的愣头青齐声答应罢,转身就走了。
他俩集合起护送母亲回家奔丧的特务连,一百二十个全付武装的士兵刚刚吃饱喝好,便排着队被个带路的娃娃领着,直奔梁府去了。
已经沉静下来的陇州城,顿时被一阵阵清脆的枪声给惊炸了窝,人们还以为是土匪进城了呢!三姑奶奶淑芳的俩个儿子跑回秦府前院上房,对身穿孝衫的母亲挤了挤眼说;“来了,全都来了!”
“赶紧叫人,叫起大门上的吹鼓手迎接老舅家人!”二姑奶奶淑芬急忙对管家春生喊,她和大姐小妹侄女灵巧小红她们出上房就往外跑。
大先生带领秦府孝子孝孙所有男女亲戚,二三百人手举着孝棍,全跪倒在大门西侧的地上等待着,管家春生和账房永祥每人手端个白木盘,盘里放着孝衫孝布,等待着按辈份给老舅家人发孝衫或是孝布,三班吹鼓手分段吹吹打打地去迎接,最远的一班被派往十字路口,第二班在距秦府大门二百米处,第三班在距大门口一百米处。
当梁百川搀扶着老母,带领着梁府所有儿女走到十字路口时,第一班由三十多人组成的鼓乐唢呐奏响,陪走在主家路边,到了第二班鼓乐班跟前,又有三十多人的鼓乐唢呐奏起,陪走在另一边,走到距大门一百米处,第三班三十多人的鼓乐在前面开道,直迎接到秦府高门楼前接受孝衫孝布。
三姑奶奶淑芳为了示威,临时决定,让俩个儿子带特务连一百多人站在大门东侧,这边哭声一起,那边全都朝天放枪。
当大先生头顶着孝布亲手递到老舅母手里时,跪在地上的二三百男女全都放开了哭腔,顿时,痛哭声,三班鼓乐唢呐声,相伴着一百多杆枪声,响彻了整个陇州城。直到老舅家所有人都领到孝衫孝布,人家进了府门,到前院上房开始给自家老姑娘上香烧纸,秦府所有孝子又赶紧追进来跪倒在院子里,三班吹鼓手上百人接着继续吹打,哭声连续不断……
如果这场面要在白天,梁百川这老舅家人可就挣足了面子,可他偏偏敬酒不吃却要吃罚酒,被大门上一阵枪声吓得屁滚尿流的守门人跑进上房给他一禀报,他呆坐在椅子上吓得连句话都说不出,他以为是土匪来了,当听清是三表妹淑芳带的兵时,他急忙说;“赶紧到秦府去,再不敢耽搁了,这个丘八妹子不比别人,迟了会领兵闹事呢!”
原本梁百川作为老舅家人完全能够耍牙提条件闹丧,也可以把平日对表亲的不满情绪全都以另外一种形式发泄出来,大先生和淑秀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丝毫不敢犟嘴,只能赔不是告饶,别的亲戚六人也只会帮着给他多说好话,可经他这么一闹,所有人对他都心里装了一肚子气,再加上三表妹淑芳从他进门就没给他好脸色,他一看也就罢了,啥话都不说了,再说反倒会惹众怒,反倒会使自己下不了台。
倒是准备给少爷置办的结婚酒席派上了大用场,少爷一头把自己撞在棺材上,躺在109医院结不了婚,正好用这酒席招待亲朋。
天赐少爷昏死了六天,竞被109医院奇迹般救活了,直到这时,一直守候在少爷身边的太太和二小姐凤仙,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一直悬在喉咙的心这才落回了肚里,在病房外守候了六天六夜的憨蛮娃,他早都悔恨得连死的心都有了,当听到少爷醒了,活过来了,他冲进病房“卟嗵”跪在人家军医脚下,头在地上碰得咚咚响,呜呜哭着向军医道谢。
为了把老母的丧事办得风光体面,加上大先生听说儿子被救活了,心里轻松了许多,大先生被三个妹子怂恿着,他便让人请来了西安秦腔易俗社、秦腔三易社、秦腔尚友社,在前面的中院和东、西两院搭起戏台,三家秦腔戏剧社唱起了对台戏。凡是到秦府来凑热闹看戏的人,不光白看戏,而且还能吃上免费的酒席。大先生就让赵福禄专门负责招待大伙,一时间,涌到秦府看戏的人成群结队,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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