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拴虎在这一百多户人家的王家庄也算是个殷实之家,他不光家有十多亩田地,还有一对耕牛。他兄妹四人,他已结婚十多年,膝下有两女一子,他有三个妹子,大妹子秋艳已经出嫁了,二妹子叫秋香,也就是被人们传说得像仙女的那位,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三妹子叫秋菊,今年十七岁。王拴虎家有座不小的四合院,坐北向南三间上房,东西两边各三间厦房,西边厦房住着两个妹妹,东边厦房是厨房和堆放粮食和杂物的,他领着少爷一行四人进了院门,就直接将他们带进了自己住的上房里。
拴虎媳妇一见他们就冷了脸;“成天就知道耍钱,地也不种,牛也不喂,连水也不挑一担,光知道耍钱,你就赌吧,啥时候把这个家全输光了,你就安生了,又带你那些狐朋狗友来吃饭,还要我伺候了你再伺候人家,我不管,叫秋香做饭去,我头疼!”
拴虎尴尬地对他四个笑笑,拽起媳妇就出了上房。
黑娃气乎乎说;“少爷,看样子人家不喜悦你这女婿娃,咱让拴虎给少爷还钱,咱要回钱还是走吧!”
“那就回吧!”天赐少爷也不高兴了,从椅子上起身往外就走。
四个人刚出了上房,拴虎和他媳妇就追过来拦住他们,拴虎媳妇立刻变了付嘴脸,万般殷情地抓住少爷不由分说就往上房拽,他们只好再次进门坐下。
“看看我这张臭嘴,妹夫头一回上门就把少爷给得罪了,该打该打”她说着右手在自己嘴上拍了拍,便使出吃奶的劲堆起满脸的笑来说;“看看看看,这妹夫长得多俊多招人疼爱呀,这脸皮白的,这眼睛又大又花,这模样就跟画上的人似的,这是咋长得呀,也只有你们大财东家才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后生来……”
“去去去,赶紧泡茶做饭去。”拴虎看到黑旦他们都捂着嘴在偷着笑,赶紧把讨好巴结的媳妇推出了上房。
最喜欢被别人俸承的天赐少爷也听出她这话太假,他明白在自己这主仆四人中,叫黑娃却最白净的黑娃长得最英俊,要不是自己身上的衣饰最为华丽的话,别人会将黑娃当成少爷呢。
“少爷,你们坐着,我给咱端茶去。”拴虎嘿嘿笑笑出去了。
二牛见拴虎刚出门,就学着拴虎媳妇扭着腰身的样子,在少爷面前取笑道;“看这妹夫长得多俊多招人疼爱呀哈哈哈……”
“看这脸皮白的,这眼腈又大又花的,这模样就跟画上的人似的,这是咋长得呀哈哈哈……”石头也摇摇摆摆学起了拴虎媳妇。
“也只有你们大财东家才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后生来哈哈哈……”黑娃学说着在少爷脸上捏了一把,四个小家伙齐声大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细眉大眼脸皮白净的姑娘端着壶茶低头走了进来,他们四个这才止住了笑闹,这姑娘慌慌张张将茶壶放在桌上转身就往外跑。
黑娃故意调笑着喊;“哎哎哎茶杯哩,不给茶杯咋喝茶呢?”
一会,那姑娘又拿着几个茶碗进了屋,她红着脸倒了四碗茶,刚要往外跑,早有准备的黑娃挡住说;“倒了茶咋不给我们少爷递手里呢,你连一点礼数都不懂吗?”
这姑娘就转身端起茶碗递给上首坐着的少爷,天赐少爷笑嘻嘻伸手接住。
黑娃拉住她一根长过腰际既黑又粗的辨子问;“你咋不说话呀,你就是拴虎的妹子吧,咋不叫声夫婿爷呢?”
她羞涩地低着头说;“我不是我二姐,我是三妹。”
黑娃装出一付大人的模样说;“那为啥不叫你二姐来倒茶呢?去,去把你二姐叫来,让她给我们少爷倒茶来。”
这姑娘转身往外就跑,黑娃拽着辨子没松手,差点将人家拽倒,她“呀——”惊叫一声,黑娃将辨子一松,她噔噔噔跑走了。
他们四个又哈哈大笑起来。
才十六岁的石头笑嘻嘻说;“看看,她小妹长得就这么好看,她姐肯定更好看,她妹子比赛西施都好看呢!”
二牛边往外瞅边说;“咱让她给骗了,她就是输给少爷的那个女子。”
黑娃嗅着自己的手说;“王拴虎到底有几个妹子呀?我看这个就跟仙女似的够好看了。”
“你没听她说自己是三妹吗,那就是兄妹四个了,你三个瞎熊别胡闹了,再胡闹人家会笑话咱大宅门里的人没规矩,都给我坐下!”少爷对他们喝斥道。
拴虎手里端着一坛刚买来的酒,身后跟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拴虎指着少爷给二妹介绍道;“这位就是秦府高门楼的大少爷秦天赐!”
少爷一看,只见她白嫩的瓜籽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笑便溢出许多妩媚来,细长的柳眉下双眼既大又圆,高挺端直的鼻梁,红润丰满的嘴唇,她与王拴虎都有一双既大又圆的眼睛,这是他们兄妹四人的共同特点。
少爷猛然被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给吸引住了,他有种心弦被拨动的感觉,他只觉得心在怦怦地跳,同时有点头晕目眩。他觉得她就是自己命定的另一半,只有与她在一起,自己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
秋香双眼闪烁出摄人的寒光瞪着少爷逼问道;“请问是秦少爷您在赌桌上赢了我王秋香这条命吗?”
“我……这……不不不……”少爷惊恐得语无论次。
“愿赌服输,既然我哥不把我当人,他把我押上赌桌输给了你,那我王秋香就把这条命送给少爷吧!”秋香说着突然从袖筒里露出一把锋利的剪刀猛然刺向自己的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少爷一把抱住秋香的胳膊急得带着哭腔劝道;“秋香姐是我逼拴虎哥把你押上赌桌的,要怪你就怪我吧,你千万别想不开自寻短见呀……”
拴虎夺下二妹手里的剪刀,羞愧地急忙劝道;“二妹呀,哥不是人是畜牲,哥当时输红眼了,哥对不住你,对不住过世的爹娘,你看在咱们是亲兄妹的份上就别跟哥一般见识了,你饶了哥吧,千万别寻短见,你死了哥咋给咱爹咱娘交待呢,哥实在担不起逼死亲妹妹这罪名啊,二妹啊,你就饶了哥吧,哥求你了,哥给你跪下了……”拴虎大哭着跪在了二妹的脚下。
拴虎媳妇跑进上房边往起拽自己的男人,边对秋香没好气地说;“嗨!这到底是咋嘛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本是场欢欢喜喜的事,咋就闹到这种地步了呢,人常说;坏事里面有好事呢,我一直反对你大哥耍钱,为这事我跟他闹了好多年了,可我觉得他这次歪打正着办了件好事,要不咱这样的穷家小户,哪有机会结识秦少爷这样的阔少爷呢,何况如今还攀成了亲,秋香你能给秦少爷当媳妇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这么好的事,多少比你年轻貌美的女子求都求不到呢,你咋还闹着寻死觅活呢?真是不识抬举!”
秋香痛彻心肺地争辩道;“嫂子,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话是不错,可你见过哪个女子的婚姻大事是在赌桌上赌输赢定下来的,我王秋香命再溅也不能让哥当赌注押上赌啊,你们这样把我嫁出去,人家能看得起我吗?我能在人家面前抬得起头吗?这辈子我还能活得像个人样吗?我王秋香是人不是东西,更不是牲口,哥你咋忍心把妹子这辈子的命运押上赌桌呢?如果这事换成是嫂子你,如果是你爹把你当赌注押上赌桌输给了我哥,你会心甘情愿嫁给我哥吗?嫂子你说?”
“唉!”拴虎媳妇搂住秋香给她抹了把泪叹口气说;“妹子,咱们女人家活在这样的世道上能有啥办法呢,这事换成是我,我也会心里难受,可人常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既然你哥已经把你许给了秦少爷,好在人家秦少爷并不嫌弃咱这穷家小户,而且秦少爷又是一表人才,人你也看到了,能嫁给这么英俊的少爷公子,你还有啥不满意的呢?你就别太在意这定亲的方式了,秦少爷既然答应让你做大房,他就绝不会食言,人家堂堂秦少爷一言九鼎,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肯定算数,你就别再想不开了,是吧秦少爷?”拴虎媳妇边劝说秋香边对天赐少爷使眼色。
为了不闹出人命,少爷赶紧应承道;“是是是,我秦天赐说话算数,绝不食言,保证让你做大房当少奶奶!”
“哈哈哈……这下满意了吧?放心了吧?不再寻死觅活了吧?我的天呐!你可把咱们差点吓死,赶紧给你女婿告个罪吧哈哈哈……”
拴虎媳妇在嬉笑间使紧张的气氛轻松了下来,秋香羞臊得满脸赤红,她低着头上前对少爷施了一礼,就匆匆转身出去了,拴虎媳妇对大家笑笑也追了出去,拴虎招呼少爷他们道;“坐吧坐吧,喝茶喝茶……”也匆匆出上房去了。
少爷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脱口道;“我的天呐,原来这秋香性子这么刚烈啊,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今儿个非出人命不可,黑娃,看我回去咋收拾你!”
黑娃愣怔了一下,他面红耳赤地一把拽过二牛道;“你说,这个秋香像不像二小姐的模样?”
二牛撇着嘴说;“是像二小姐,可我觉得更像三小姐!”
石头也急忙说;“我看就跟二小姐长得一模一样!”
“少爷,你不觉得这是天意吗?这个秋香长得这么像二小姐,正说明她与咱们秦府有缘,上天注定她就是少爷您的媳妇,老人们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自己说,是该收拾我呢、还是该感谢我?”
“难怪我觉得秋香这么面善呢,经你们这么一说,现在我才明白,她原来跟二姐姐长得确实很像,难道她真命里注定该是我媳妇啊!如果真是这样,黑娃,你说我该怎么办?”少爷是个很迷信的少年,每当遇到难以决择的事,他就会问比自己年长的黑娃。
“赶紧给人家定情信物定下这门亲事呀!”年长些的黑娃到底有些见识。
少爷笑眯眯将那件晶莹剔透、润泽光亮玉佛从脖子上取下说;“好吧,我就把这玉佛送给她作为定情信物。”
黑娃急忙阻止道;“这可是太太的陪嫁宝贝啊,太珍贵了,送个别的什么吧!”
少爷毅然决然地笑道;“正因其珍贵,方能表我之真心诚意呢!”
饭菜上桌后,秋香给每人斟了杯酒,刚要退出,被少爷叫住道;“小生来的匆忙,忘了给小姐带见面礼,这个玉佛小姐若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黑娃忍不住心疼地说;“这可是太太的陪嫁珍宝呢,可金贵了!”
秋香听黑娃如此说,便急忙推让道;“如此贵重的礼物秋香受之有愧,请少爷收回吧!”
少爷执意将玉佛递给她说;“你别听黑娃胡说,这只是个很平常的佩件而已,小姐别嫌礼轻,等我回去禀告家母就送聘礼过来,这只是个见面礼,请小姐莫要嫌弃!”
秋香一再推让,嫂子急忙接过看了看,只见这玉佛不仅温润光亮,而且如此精美的玉佛实属罕见,嫂子欢天喜地硬塞进她手里说;“拿着拿着,别不好意思,这可比金的还值钱呢,少爷把这么金贵的东西送你作定情物,可见他有多喜欢你,我跟你哥订婚时,他呀,除了四十八块钱的聘礼,至今我连个银戒指都没见过,唉!这女人啊,命贵命贱就看跟个啥样的男人了,你跟了少爷,不光吃香喝辣,还会穿金戴银呢,嫂子可就指望你了,嫂子还盼着你以后把那看不上眼的金银首饰送几件,让我也过过当贵夫人的瘾,你可别进了秦府高门楼就把嫂子给忘了呀哈哈哈……”
秋香难为情地接住,粉面含羞地说;“秋香谢过少爷!”说罢,就拧身出去了。
秋香的出现,犹如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一下子照亮了少爷的心灵,在她面前,他竟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卑微、渺小,这些年所做的每件事,都是那样的荒唐可笑,甚至很可耻!
吃过饭,少爷谢绝拴虎一家热情挽留,便急忙告辞。
急切地回去,是为了尽快与秋香结为夫妻,只要与她能够长相厮守,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这就是天赐少爷此时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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