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图坐在机场的行李出口处,身边放着她的红色行李箱。可是她此刻却没有力气再看它一眼。箱子里的东西杂乱地堆做一团,显然已经被翻了很多遍,可是那块怀表并不在里面,云小图的脑海一片空白,她趴在自己的双膝上,把头埋进蜷曲的臂弯里,试图掩饰自己的的脆弱。
机场里人来人往,有人来到这里,也有人正离开这里,人们怀着不同的目的,在这座城市里留下痕迹。可是云小图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的亲人不在这里,她的朋友远在他方,她的阿筠……或许已经忘了她,如果说她当初选择留在这里是为了齐筠,那么现在,这个理由已经完全不存在了,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轰然倒塌了。她固执地守着过去的一切,把自己的时间停留在两年前,只是因为她不想忘记,这块怀表的失去,就像一记重重的拳头,打在云小图视若珍宝的记忆里,将一切击得粉碎,残忍地提醒了她,她所挚爱的那个人,已经失去了……
“云小姐,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云小图反射性的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到了谢安。这如此无措的时刻看到他,显然在云小图的预料之外,而且她并不记得自己曾经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
谢安显然看出了她的疑惑,眼神掠向行李箱上的行李牌,问道:“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云小图对于陌生人的关切向来没有什么好感,可是此刻,短短的一句问话,却让云小图感到莫名的温暖,也许是这两天接连的偶遇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也许是谢安身上的气息令她感觉舒服,又或者,飞机上的简短攀谈并不讨厌,云小图不愿拒绝谢安的好意。
她指了指箱子下边,有些懊恼地说:“行李箱掉了一只滑轮,我没有找到。”
谢安在云小图身边坐了下来,查看着行李箱的底部,说道:“是轮子的轴承断了,就算找到了,恐怕也难以修理,是在托运之后损坏的吗?如果是,那边就有服务台,可以申请赔偿。”
云小图大叹倒霉,后悔自己不该摧残何正的新座驾,这下可谓是现世报,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箱子是大学时候买的,用了这么多年,可能也该寿终正寝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拎回去就可以了。”
云小图整理好行李箱,拉了几下最上面的手把,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太沉,拎着也不成问题,你也来这边取行李吗?”
像是为了配合云小图,手把处忽然传来一声闷响,那两颗生锈的铆钉很不给面子地罢了工,沉重的行李箱彻底失去平衡,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云小图握着脱落的把手,简直要抓狂了,整个箱子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她十分怀疑自己能否抱着它坚持到坐上出租车。
“看来我确实要来这边取行李了。”
云小图微微一愣,看见谢安眼中的笑意,才明白他是指自己的行李箱:“真的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不必客气,机场那边有租用的推车,投币取车,很方便的,在这里等我一分钟,我很快回来。”
云小图顺着谢安的目光,果然看到一排行李推车,心下松了一口气:“那真是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
很快,谢安就推车行李车回来了,解决了眼下的麻烦,云小图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太谢谢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谢安,云小姐在远翔医药公司就职吗?”谢安的目光落在云小图的领口,说道:“我认识那枚胸针。”
云小图恍然,笑了笑说:“胸针是公司定制的,我觉得样子可以,时戴时取的比较麻烦,所以一直带在身上,想不到还有人认得。”
谢安很自然地推着行李车,与云小图同行,朝着机场出口走去:“我也是做医药的,所以比较熟悉,云小姐是在哪个部门呢?说不定我们还是同行。”
“我是在销售部,谢先生你呢?”
“那真是太巧了,我也是,不过做销售很辛苦,云小姐怎么会入这一行呢?”
云小图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养活自己而已,毕竟那时候刚刚毕业,工作并不好找,也算是误打误撞,现在做得久了,倒也不讨厌。”
“云小姐在哪所学校毕业呢?”
“e大,医药专业。”
“看来我们还是不仅是同行,还是校友。”
云小图显然对于这样的巧合十分意外,同行和校友的双重身份,让她对谢安的好感顿时大增,忍不住打趣道:“不过毕业了这么久,也只有食堂的饭菜让我偶尔怀念一下,谢先生是哪一届的呢?”
“你读大学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读研了,我大学时期一直在老校区,保研后才迁到了新校区,说不定我们还曾经见过。”
谢安注视着云小图,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一丝痕迹,即便他们在学生时代的从未真正的认识过,可是那些不经意的偶遇,简短至极的交谈,还有那些有意无意的关注,都是那么真实,他隐隐希望云小图能记起点什么。
云小图认真回忆着青春懵懂的大学时期,却怎么也记不起谢安的面孔,赧然道:“如果是读研,那你的大部分时间应该是在研究所吧,我大学时期基本上三点一线——食堂,寝室,教学楼,也很少去研究所那边,还真是遗憾。”
谢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可仅仅是短暂的一瞬间,他继续说道:“看来你并不常去图书馆,研二时期,我几乎每天都在那里。”
说到图书馆,云小图越发觉得无地自容了,e大的图书馆几乎可以媲美省会图书馆,虽然外观十分简单,远远看去,与普通的教学楼并无多少差距,可是其中的藏书十分丰富,上下总共五层,一楼几乎涵盖了e大所有专业的相关书籍,而且配有专门的电脑室,可以免费检索需要的书籍。而云小图除了准备毕业论文的时候去过那里,几乎从未光顾过一楼。二楼则是各种中外经典书籍,三楼通俗文学,四楼文献借阅处,五楼是报刊和期刊阅读室。云小图但凡进了图书馆,往往直奔三楼,她常想,如果后来的学弟学妹们长期泡在三楼,一定会发现,诸如《金瓶梅》此类小说的借记卡上,总是出现同一个名字和学号……
云小图实在无法把谢安与三楼联系起来,在她看来,谢安这样的人,应该静静地坐在一楼的书桌前,捧着一本她连名字都看不懂的专业书籍,看得津津有味,陶醉其中。
“我倒是常去,不过都是借了书就走,而且我比较喜欢看闲书,可能你不会感兴趣。”
谢安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暧昧的书名,如果说《金瓶梅》,《食色性也》,《古代生殖崇拜的来源》,《日本性开放杂论》……这些都可以称作闲书的话,云小图的兴趣倒是十分特别。
谢安掩下笑意:“我倒是很感兴趣,只是导师太过苛刻,读研那几年压力太大,为了顺利毕业,不得不逼着自己钻进枯燥的一楼,错过了很多美好的东西。而且闲书也不一定就不好,喜欢一类书,深入下去,还是能学到很多东西。”
除了在工作上,谢安不得不让自己变成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他平时并不是个多话的人,男人到了他这样的年纪,长相不坏,稳重成熟,又颇有身家,即便在已婚的状态下,还是有很多女人主动追求,可是他一向对自己的人生目标十分肯定,对于那些节外生枝的艳遇,并无多少兴趣,也很少主动跟女人搭讪。可是对于云小图,他似乎存在一种别样的情愫,驱使他想要探究下去。
云小图显然没有听出谢安话中的意味,说道:“学到东西倒是谈不上,只是消遣,毕竟大学的闲暇时间还是比较多。”
“您好,先生,行李车是不能带出机场的。”
服务人员的提醒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云小图看着“残废”的行李箱,有些犯难了。
谢安问道:“有人来接你吗?”
“没有,我自己打车,看来只好先寄存在这里,再去商场买个新的了。”
谢安稍一沉吟,说道:“云小姐是在市区住吗?”
“嗯,是啊,就在芙蓉区那边,离这里不远。”
“不如这样,今天有个朋友会来接我,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如果云小姐不觉得唐突的话,我们可以送你回去,毕竟机场这边打车不是很容易。”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
“算起来,我这位朋友也算是我的学弟,你们很可能还认识……”谢安正说着,就在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由说道:“喏,已经来了。”
云小图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却看到了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