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是一场电影,云小图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与萧楚的那段戏份彻底删除,即使失去一个女孩子最为美好的那两年,她也毫不顾惜。可是生活永远是现场直播,不管人们将在她的生命里扮演何种角色,她都无法预知,也不能重来,即便萧楚最终成为一个令她厌恶的反面角色,在故事的伊始,她也曾把他当做那个对的人,在往后的岁月里,她也不得不承认,与萧楚那段混乱懵懂的情感,就是她无数次幻想过的初恋,那是一个丑陋畸形的蚕蛹,却又是真实存在于她生命里的经历,只是云小图没有想到,为了冲破那个丑陋的外壳,她必须付出超出想象的惨痛代价。
人们常用各种美好的词汇形容初恋,即便是李清照那样的才气,初见赵明诚也只是如闺阁小女儿般——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在青春萌动的韶华之年,遇到一个会为自己脸红心跳的青涩少年,相亲相爱,两心相许,然后在不断的成长中相濡以沫,携手一生,这几乎是每个女孩子的梦。可是人们经常忘记,初恋之所以如此珍贵,往往因为它过早夭折,我们还来不及品味其中的甜蜜酸楚,就已经戛然而止……
云小图早在初中时期,就对武侠小说出奇的沉迷,无论是金庸古龙,还是黄易梁羽生,她都看得如痴如醉,对于其中的人物更是熟稔在心,信手拈来。懵懂的豆蔻年华中,在雌性荷尔蒙的刺激下,伴随着胸前柔软的崛起,班里的很多女生都已经会羞涩地同自己喜欢的男生传递小纸条了,对于那些动不动就令小女生脸红心跳,小鹿乱撞的帅气男生,云小图往往嗤之以鼻,在她眼中,他们跟甩着大鼻涕的小学生一样幼稚。
云小图虽则迟钝且晚熟,可是在她很不情愿地穿起妈妈为她买的小背心时,也时常不敢直视镜子里自己变化的身体。在武侠世界里天马星空的想象中,她也时常幻想自己是阿朱,是王语嫣,是小龙女,是朱泪儿,她既崇拜萧峰的伟岸,又心动段誉的痴情,既感动于杨过的守候,又沉迷俞佩玉的柔情……她不止一次的幻想自己将来某天心动的那个人,却始终无法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所以在她最好的朋友郑明秋已经学会打啵、牵手的时候,那些翻遍的武侠小说已经无法满足云小图的胃口,她又被网络上迅速崛起的女强和军事小说深深吸引,从一个幻想英雄的小女孩,转变成了一个想自己成为英雄的女汉子。
每当云小图念叨起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郑明秋就会不耐烦地打断她,用她特有的甜美嗓音挖苦道:“云小图,照你的想法,估计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云小图当然不急着嫁出去,她的脑海里总是盘亘着无数的疑问,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把自己的想法连珠炮一样丢给郑明秋:“秋子,你说人们为什么要结婚?女人为什么要生孩子?一个人过一辈子难道不好吗?爱情真是太麻烦了,你看隔壁班的耿珊和宋明,一会儿死去活来,一会儿又肉麻兮兮,跟神经病有什么两样。”
郑明秋总是挑着她好看的眉毛,十分不解地看着云小图:“耿珊和宋明整天像连体婴一样腻在一起,分个班就跟生离死别似的,难道你还认为他们两个是正常人??云小图,你不想结婚还可以当尼姑嘛,不过我最近听我妈说峨眉山上当尼姑都要本科文凭了,我劝你还是好好学习吧……哦,对了,你作业写完了记得让我抄抄。”
郑明秋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云小图每次看到她塞着耳机认真聆听那些变态的鬼故事,都十分后悔将自己心底的话讲给她听,不过庆幸的是,郑明秋也从来没听进去过。
在成绩决定一切的大环境下,像所有的中国孩子一样,云小图埋藏掉自己所有的想象和爱好,趴窝在狭小的书桌上,百无聊赖地重复着枯燥的学习生活。
日子轻快一如荒野的风,瞬间已是千里,大院儿门前的那颗老树已经枯萎了三次,三年多的时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伴随着晚自习里刷刷的笔尖声响,从教室到家里,从书桌到饭桌,云小图终于结束了她噩梦般的高中岁月,可以肆无忌惮的扔掉那些厚重的复习资料,再也不用心惊肉跳的等待模拟考的成绩排名,当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云小图恨不得拥抱每个路人!
她迫不及待地打给了郑明秋:“喂,秋子,晚上出来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虽然是在大街上,可是云小图还是听出了电话那边的争吵声,她有些后悔自己这样的举动,毕竟郑明秋并没有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这样肆意的快乐很容易伤害到她,云小图顿时变得无比内疚,压低了声音小心问道:“秋子,你没事吧?”
“得了吧云小图,我最不爱听你这么酸溜溜的,说吧,晚上在哪?”
云小图松了一口气:“还是老地方,晚上七点,我把何正和李云飞也叫上了,咱们几个很久都没聚了,你可别放我鸽子。”
“我这忙完就过去,正好我也有件事要跟你们说呢。”
“嗯,好,知道了。”
云小图听出郑明秋语气中的郑重,联系到这几天她的反常,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在她的记忆中,郑明秋总是一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可是云小图知道,她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开了,她跟着奶奶长大,父母亲的再婚曾经让她很受打击,可是她又很要强,从来不肯让别人看到她伤心流泪的样子,所以云小图也从来不提那些不开心的话题。想着电话背景音里那些听不懂的只言片语,云小图不禁有些头大。
她看了看时间,决定先去找何正。想到何正,云小图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了酸水,真是应了小品里的那句话——同样是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成绩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从小到大,何正和云小图几乎沿着相同的轨迹生活,一样的幼儿园,一样的小学,一样的初中,一样的高中……可是这种相同却在高考的转折点上戛然而止,何正以十分变态的分数考入了一流的政法大学,而她则考进了一所很普通的本科院校。快乐这种情绪确实十分奇特,总是会在比较中不断递减,刚刚还满怀欣喜的云小图,此刻却如同一只蔫掉的茄子,想到老妈每次拿着何正对她耳提面命,她顿时觉得何正那张脸真是讨厌极了,于是云小图决定将一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何正……
晚上六点三刻,云小图坐在“嘉年华”的包间里,一边听歌一边为其他人点歌。她甚至能猜出一会儿第二个来的绝对会是李云飞,何正总是掐着时间准时到达,至于郑明秋,迟到早就是她的拿手菜了。
可是,当云小图看到何正“干净利落”的出现在包间里,顿时有些火大。
“何正,不是说好了你买东西进来嘛,东西呢?”
何正瞥了一眼云小图,一屁股坐在点歌台前,如若无物地切着云小图点的那些歌:“我没说不买啊,李云飞正在超市溜达呢,放心,我特意把书包留给他了,背着进来就行了。”
ktv里的酒水比外边的要贵一倍不止,云小图特意交代何正从外面带进来,列了一张很长的单子,那么多东西,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是自带酒水了,更何况还背着书包……
“何正,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这不是成心想看李云飞出丑!”
何正挑起眉梢,笑道:“云小图,终于说出你的真实想法了,承认吧,你这是明显的羡慕嫉妒恨。”
云小图被何正戳中心事,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狡辩道:“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就你?没有风度,没有底线,连三号楼的方子茗都比你长得帅!除了学习比我好,你哪点比得上我?”
何正努力回想着方子鸣的面孔,终于想起那个身高不过一米六,满脸青春痘的矮土豆,看着云小图一副跟他死较劲的样子,何正心里冒起了无名火:“方子鸣?!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云小图纯粹是为了出气而口不择言,一时竟真的找不到理由来抬高方子鸣那个矮矬子,看到何正那双漆黑好看的眼睛,脱口而出道:“他至少是双眼皮!他还在公交车上给我让过座呢。真想不通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无知少女喜欢。”
何正一脸狡黠,笑道:“哈,云小图,你不是喜欢我吧。”
云小图听到这两个字从何正嘴里说出来,顿时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击道:“好笑,就算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你,你……”
“哎呦,累死我了,你们俩别吵了,怎么见了面就跟乌眼鸡一样。”李云飞满头大汗,背着一只夸张的登山包,正站在包间门口喘气。
一见到空调,他立马把登山包仍在沙发上,拨弄着出风口吹冷气:“小图,你看看东西齐了没,不够了我再出去买。”
云小图瞪了一眼何正,递给李云飞一张纸巾,说道:“这么大一包,肯定是够了,不是何正去买嘛,你怎么……”
“嗨,谁买不一样啊。”
云小图打开背包,将里面的零食和酒水倒腾出来,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啊?”
“那有什么难的,我暑假的时候在这里打过短工,都混熟了,怎么,阿正没跟你说过?”
“什么?!何正!”想到每次自己都偷偷摸摸的带东西,云小图真想把何正踢出去。
“好啦,云小图,这会儿都晚场了,你再不唱我就把你点这最后一首都切了啊。”
云小图一把夺过麦克:“想得美,看我今天晚上怎么完败你。”
话音刚落,郑明秋就推门而入,抱怨道:“哎哎,你们三个不厚道啊,不等我就热闹起来了。”
云小图正想接话,却被郑明秋脸颊上高高肿起的五指印噎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