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泠源确实是失眠了,奈何快要破晓的时候却困意来袭,昏昏欲睡,元宝唐突的被惊醒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如同娘亲一般哄着泠源入睡唱起了小曲儿。
晨曦逐渐一点点的透了进来,打在泠染紧皱的眉头上,眉头之上皱皱的,光线有淡有暗,起伏不平。元宝已经清醒,呆呆的坐在原地,双腿微盘,攥了攥拳头,抿唇。他有一种冲动,就是想伸手为泠源抚平那皱眉,主人哪里都好,就是好忧伤,那眉几乎都是皱皱的,虽然也有习惯浅笑,可是那是假的!假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告诉主人:主人,皱眉的你,一点儿都不美。
可是,依主人那倔强的性子怕是不会听的吧。
只是为了一丝的生计,为了一点的希望,她都会火里来水里去而他只能看着、看着……
主人,元宝可是太弱了?
你真的不会嫌弃吗?
元宝垂眸注视泠源。泠源灰尘飘扬的脸蛋上细看之下竟覆着一层不易察觉的黄土,许是女子还未来得及清洗,却依旧是个美人坯子。
女子的薄唇紧合,粉红染白皙,嘴角微微勾勒出一道颇有风范的弧度,委婉之中不失凌厉。额前散着几缕乌发,风轻轻一吹,便摇曳起来。动了动睫毛,眼睛微睁,垂眸微动,嘴角依然是人畜无害的笑容。
活生生的扮猪吃老虎啊!
身侧小童见状全无怜惜感只是恶狠狠地鄙夷,幽怨的撇嘴咒骂,继便是双手掐腰,倒是和小怨妇有的一拼了。
泠染此时倒是醒清了也不恼,只是咧嘴道了句:“元宝最近似乎皮子很痒啊,不如本大人行行好,帮帮你源”
“咳……不、不劳您……大费周章了。”元宝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口唾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把小脸憋得通红。嘴里吐出来的话几乎连贯不成一个句子,支支吾吾的瑟瑟回了句,便极快的失了人影。
临了还摔了一跤,把泠源忽的就逗乐了。
元宝似乎学聪明了,都知道躲了。但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泠源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笑而不语,耀武扬威似的挥了挥拳头,看似凌厉却是花哨的招式,没有丝毫伤害力,实是故意放水罢了。只见那女子一对水眸,一袭素衣,不施胭脂水粉,就像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便已然倾泻出威严。
小童一步三回首,就像是有饿狼在尔后追赶,急急忙忙地仓皇而逃。
泠源终于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音,颜如玉,眉如黛,容上生生添了几分灼眼的明媚,当真是颜容如玉。
宛如仙子,降临人间。
说来也奇怪,泠源的周身既不像凡尘女子的庸俗烟花之气,也不似贵族之女的雍容华贵熏香扑鼻,更不似江湖儿女的烟熏酒气,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一种香气,只是觉得悠然徜徉,弗若清清淡淡常年沉淀起来的墨香,这或许便是她得丹青魁首的缘故罢。
喜画之人,墨浮于身。
无趣的扫了几眼,光秃秃的墙壁上长着绿茵茵的苔藓,昨日因是太黑没来得及看清楚一切,今日看来昨天到这里来的样子究竟是何等的狼狈不堪。幽幽叹了口气,她这一生怎地就如此坎坷至极?
罢了,好歹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自己就将就一下得了。
手指点着地面,音律起伏跌宕,突然眼睛扫到一个地方后,脑子里弹着的一根弦便“砰——”的一崩断裂,皱眉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
对了,昨天救的那个人。
想罢,泠源便已是提起裙子,白靴染泥信步走向壁角,扭头嫌恶的瞥了一眼血迹斑斑的土地,这个人真是无趣,竟平白污了一地净土。
此时,她倒是忘了昨夜她是如何不辞劳苦为那人包扎的。
那可比这脏了许多。
手指放在男子的鼻梁之下,袭来便是一阵舒畅平稳的呼吸。泠染扶首,舒了口气,这男子当真是命大,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熬过来了。
可泠源并没有为救人成功而感到一丝喜悦,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男子衣裳,衣裳虽是破旧,被刮破了好几道不说还露出了布头,但是暗纹确实是不可忽略的,此衣物并不是寻常人家可穿戴起的。
且说自己,虽是不明所以仓皇出逃的女子,但单单是那小丫鬟递来的衣物也是非富即贵的金银裹身,虽然不知道为何会被关到柴房,想必如果不是罪比滔天,也便不会如此凄惨。只是不知,怎地就无缘和她扯上了联系!
罢,罢自己何必耿耿于怀?
舒了口气,微微感慨:果真是人到了临死绝境,便可以苟且偷生,如蝼蚁般的抓住仅有的希望。
比如:自己是,这个男子也是。
为了那点少的可怜的希望,为了那点不顾一切维护的自尊或是不甘罢了。
叹了口气,想了想,虽然身上的伤还未曾痊愈,不过倒是可以轻微走动了,此时不去寻食更待何时?想到此,泠源无所眷恋欢快的拍拍手,提裙远去,墨发乘风,过林的微风轻摇,呼呼地拂面,谁知那怀中挂着的帕子倒是不安分的顺势落了下来,平平的躺在黄土上,贪婪的吸收着泥土的气息。
而帕子的主人确是渐渐走远,逐渐缩小为小小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