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喧嚣的杂乱，勾就了这个世界。深秋夜的雨来得急急，屋外一片雨声，若是耳朵好使些许，或许还能细心分辨出那是雨珠不由自主地砸在地上，被砸得粉身碎骨化作千片万片，在地上击打出湿润的阴影，探手略略一触，那便是微凉的意味。
御神木村的神社中，供奉在案上的蜡烛被吹过重门的秋夜冷风卷得明明灭灭。神社后的小木屋中，依旧是有风掠过门扉，在屋中缭出重重凉意，屋中一盏不甚光亮的小油灯下，若是站在外头隐隐约约能看到大小两个女孩的身影。较大些的跪坐在屋子中间的大锅旁搅和着锅中浓浓的粥，较小点的侧身而卧，一双不大的眼睛正瞅着姐姐手中搅动的粥。
呜呜……好香！
她抽动了两下鼻子，却将屋中缭绕的烟气吸进了鼻腔，呛得鼻子一阵酸痛，眼泪就要流了出。她忙一缩头，将半张脸埋在棉质的柔软被子中，这么一来，若是在旁边看便就只能看到被乌黑长发覆盖住的半边小脸儿和一头乌黑长发，以及……被子下面鼓起的一个小包……
女孩恐怕教旁人看去她落泪的样子，忙偷偷用被角抹掉方才被刺激出来的眼泪。这可不是哭！这是被刺激出来的！
在确定了姐姐完全看不出她现在所处的状况后，女孩才发现自己的行为纯粹是多此一举。这样一来刚才的一切行为纯纯粹粹是自导自演了一场独角戏后，颇觉无味。不由得伸手搓搓自己长期侧卧已经麻木的半边脸，呵出体内的一口浊气后又慢慢探出头来。
好香！那是什么粥？
谷物醇厚的香味在小小的房间里慢慢漾开，透出一片暖色的美妙味道。先前一直躺在床上的女孩儿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个挺身就不拖泥不带水地坐了起身儿来。不想压到了先前一直不敢动弹的双腿，一阵痛楚刺入她睡得有点迟钝的大脑，让她猛地清醒了过来。没有按捺住的低低痛呼透过咬紧的牙齿传了出来，一旁聪敏的紫衣少女早已转脸看向她。
“醒了，小岚？慢点，靠着墙慢慢坐起来，别压到腿，你刚才就是压到腿了，所以才会痛，这回慢点，慢慢地起来。”
桔梗的声音略略有些沙哑，机敏如她怎会听不出来。眼圈儿边上还有少许浅红的颜色，想必是先前偷偷落泪哭红了眼眶。
是啊。
换成谁不会哭呢……
“小岚。吃点粥吧。”
紫衣少女拿起旁边洗干净的碗，用长柄木勺盛了两大勺粥，又从一旁拿起小些的木匙插进粥碗后端到女孩身边：“有点烫，可以慢慢喝。小岚，小心点。”
小岚……
真是个亲昵的称呼啊。她眨眨眼，透过碗中升腾起的一片迷蒙蒸汽看向对面的少女面容。对方面色略微苍白，虽说仍然带着亲昵的微笑却难掩那抹哀伤。
也是啊。
毕竟父亲去世了呢……
是人都会难过的呢。她眯起眼睛，试图略微减轻一点眼中的阵阵酸痛感。她拿起勺子慢慢搅和着碗里的浓粥，直到觉得不是那么烫口才盛了一勺放进嘴里咽下。谷物粗糙地摩擦着她的口腔，有点痒痛感。她嚼着口中的米粒，慢慢地咽下一口。
……确实挺好吃的。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夸赞桔梗的手艺进步。
简直神速。嘛，不过话说回来桔梗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学东西进步想必也快吧。起码是比她当年是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小岚。”
桔梗一向温热的手指搭在她手背上，她觉得略微发凉，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为什么同样是出去除妖，死的就是桔梗的亲生父亲，而不是她这个跟桔梗八竿子打不着的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她的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小岚，为什么抖？”紫衣的少女腾出另一只手搭在妹妹瘦薄的肩膀上。”你在害怕？害怕我？“
害怕……？
有吗？
自己，久经沙场的自己，竟然在害怕自己面前这个待人亲切温和的人类少女？
她的瞳孔微微地颤动了一下，细不可辨。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她开口答道，又从碗里挖起一大块粥，泄愤似的咽了下去。粥很热，烫得她舌头和口腔阵阵灼热的痛疼。似乎像是口中有钢针在用力扎下，刺得她满嘴都是痛楚。
泄愤似的，她虽说觉得痛得要命，也极其惧怕这种痛楚感，可现在却在这种自残性的行为中觉到了畅快。她又狠命地吞了两口滚烫的热粥，只觉得烫的实在受不了，用力吞咽反倒被激出了泪水。她擦了一把眼睛，无视掉一旁桔梗惊诧的目光，又狠命地吞了一口热粥，眼泪流出的更多。
毁掉，反正不打算再活多久了，这副身体完全可以毁掉！如果都毁掉就好了！
泪水一出就再也止不住。她只觉得眼眶痛疼，随即面前的世界就被浸泡在重重水泽中，眼珠一动泛出万丈波澜。。她抬起手臂擦净脸上的咸水，抿起了两瓣薄薄的唇。
”小岚，给我住手。“
纤细的手腕子被一旁的桔梗用力捉住，重伤后失力的她再无力气挣脱。桔梗猛地扳住岚的箭头，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女孩的一对黑眸。
”你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说出来你会相信吗？
桔梗，别拦着我。我活该，我自作自受。你是好人，我是坏孩子。父亲死了，只有我活着回来。我怎么有脸，怎么有脸回来。我死不足惜，我是自作自受，所以啊，别拦着我，别拦着我。
”父亲大人去世了，你这样是对他的尊重？怀念？还是对他的变相祭奠？“
紫衣的少女语调严厉，目光似双箭般直直刺入女孩儿的心底：”父亲大人去世了，我们要接下他的担子，继续保护这个村落！母亲大人现在已经出门前去寻找父亲大人的遗体，待到烧成灵骨便会带回家来！现在家里我最大，姐姐就来做主！我让你住手！“
”姐姐……？“
她迷蒙地呢喃出声。
在发生了这一切事情之后，桔梗，你依然把我当做你的妹妹？你依旧像原来那样待我？你一点都不怨恨我？不怨恨我的无能，不怨恨我的自私自利？
”没错，我是你姐姐！“有些霸道却又极其温柔地把她手中的粥碗夺下，紫衣的少女一把将白衣的女孩拉进她怀里。用力地把那略微颤抖着的细瘦身躯按进自己怀里，感触着那颗一头黑发的小脑袋呼出的细弱热气喷在自己雪白锁骨上的温度，她闭上了眼睛，闻着妹妹身上的淡淡香味。
”小岚。你回来了。“紫衣的少女拍着妹妹的后背：”这样就足够了。“
”小岚。你不会知道，在你和父亲大人都没回家的那个夜晚，母亲大人焦急成了什么样子。“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女孩儿柔嫩的耳垂旁，少女长长的睫毛扑扇在女孩儿脸颊边上。似乎是陈述般的音调，但惟独最熟悉少女的人才能分辨出那几分浅淡的脆弱。
”妈妈彻夜未眠。担心你们都再也回不来。若不是那夜下起了大雨，妈妈真的能急的冲出去。我们都很担心。“
”第二天还整整一天音讯全无。我们都在恐惧，恐惧我们就这样没了两个家人。一个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一个是我的妹妹。跟我一起除妖云游战斗的妹妹。我们不敢想象，如果你们都不在了该是怎么一副样子。“
”还好，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小岚，请不要多想。父亲大人的死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错，姐姐不会怪你，妈妈也不会怪你。小岚，相你必须要相信姐姐。“
女孩儿的黑色瞳孔忽地颤动了一忽儿。
真暖和。女孩儿这么想着。
”小岚，就算所有人都讨厌你，只要姐姐有理由相信你，姐姐就不会放开你的手。就算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有罪的，只要姐姐理解你是清白的，姐姐就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小岚。现在让姐姐喂你吃粥吧，好么。“紫衣的少女松开怀中的妹妹，端起粥碗，细心地把一勺粥吹凉，又垂下眼确定了粥不烫正温后，将粥送进女孩儿嘴里。
”小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紫衣的少女低声地说着，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如小扇子般。
真好看啊，女孩儿想着。如果我也有那么漂亮就好了。她张开了嘴，吞下了桔梗喂给她的温粥。嗯，味道真好。
谷物浓郁的香味在她口腔中蔓延开来。
“死者就是死者，这永远不会改变。可是我们要继续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你不仅仅是我的妹妹，小岚。你还是小枫的姐姐。你要给她做榜样，你知道么。你不可以这么悲观，你不能这么眼光短浅……”
“记住，小岚。姐姐会一直在。”
是的。你会一直在。我相信你，桔梗姐姐。你在，而我……也在。
毕竟，我是要保护你的那个人啊。
呐？桔梗姐姐~
请相信我。我现在虽然还是个很弱的小鬼，可是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不是还活着吗？
请相信我。以这个人类的身体，我还是有未来的……
请相信我，桔梗姐姐。你我会一起走向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们都会变得强大。
对的吧，桔梗姐姐。
屋外雨滴摔打在掉光了叶子的枯树枝上，摔出噼啪响声。似乎是在急着赞同，又或是在发出阴冷的嘲讽。
这种东西，谁会在乎呢？又有谁能真正地看透这个世界呢？
岚看不透，桔梗看不透，在一旁睡得甜美的小孩子枫更看不透。
嘛。不过，早晚有一天会看透。
是的吧。
...
![初恋逆转系统[快穿]](/cover/106/106485/106485s.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