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素霓生因为生于严寒之地的贫苦人家,比寻常人更能吃苦耐劳,但在积雪之中狂奔仍让他几近力竭,特别是他的肩上还扛着个虽然纤瘦却并不矮的同龄少年。
他喘出的气已经不能在眼前变成白雾,他的下肢快要僵冻成块,他的眼前开始发虚——但他仍稳稳地扶着肩上的人,双腿不停地迈动,迈动……其实他原本不必这么辛苦,但雪车坏在了路上,他只能徒步。
“老爷的灵术还真是厉害啊,少爷到现在都没醒……”素霓生不禁在心里感叹道。
“好冷啊……”霜飞逸迷迷糊糊地念叨了一句。
“少爷……您醒了?”素霓生立马恢复了精神,喜笑颜开地问。
“嗯……我……我这是……”霜飞逸苏醒过来,发现事情不对,“霓生,怎么回事?!”
“老爷让我带您逃了出来。”素霓生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都说了多少年了,叫我飞逸就好——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丫的赶紧把老子放下!”霜飞逸又急又燥,不由地飚出粗话来。
“少爷,我虽然钝,但我也不傻呀。我要是把您放下来,您肯定立马往回跑——凭我现在的体力是不可能追上您的。”
“你再不放开我,我可要打你了!”霜飞逸没好气地威胁道。
“您打吧,打死我我也不会松手。”素霓生嘟囔道。
“嘿,你这……”霜飞逸见文取不行,便想武取,开始在素霓生的肩上挣扎。可素霓生力大如牛,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霜飞逸可以挣脱的。
文也不行,武也不行,霜飞逸决定走病弱路线,“霓生,我求你了。你硌着我肚子了,好难受啊!哎呀,我感觉自己要吐在你身上了……”
“您这演技,自己不觉得尴尬吗?”素霓生有气无力地吐槽道,“我才是求您了,别乱动,我快站不稳了……”
“那你就把我放下来呀。”
“不——!行——!”
“唉,我……好霓生,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乖乖往北边儿走,好吗?”
“我不信。我和您待在一起也不是三五年了,您那点伎俩我还是清楚的。”
“骗你我是狗好吧!”
“此话当真?”
“当真!”
“那我也不放。”素霓生倔道,“少爷,您必须得活下去。”
“我回去又不是送死的!你丫的快把老子给放下来!”
“不放!”素霓生涨红了脸,“老爷既然让您逃走,那肯定……肯定是凶多吉少。”
“呸呸呸,乌鸦嘴!你快给我放开!!”
“不放!!!”
“吵够了吗?”一个男声幽幽地从上方传来。
“什么人!”素霓生一惊,顺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甩出一根冰锥。
“作为死前的馈赠,我就告诉你们吧。”一个身着黑色连帽斗篷,戴着红面具的男人从一颗枯树上跳下,空中转体七百二十度,潇洒地立在地上,“我叫离心,是来……取你们性命的!”
话音未落,离心猛然从袖中甩出一柄飞刀,朝着素霓生肩上的霜飞逸袭来。
“好快!”素霓生以一个极扭曲的身姿勉强闪开了飞刀,但他的表情还是变得狰狞扭曲起来,“啊!!!!”
“霓生,你怎么了!”霜飞逸慌忙问。
“少爷,您快走!”素霓生将霜飞逸放下,强忍着疼喊道。
“不,要走一起走!”
“不行,我的脚……我的脚崴了。”
“哈哈哈哈……”离心突然止不住地弯腰大笑起来,“哎哟哟,你们俩这是演哪出呢,这剧情也太稀松平常了吧?哈哈哈哈……”
“离心!”霜飞逸的眼中燃起怒火。
“欸,在这儿呢。”离心脆生生地应道,“你这眼神不错,跟你父亲一样。”
“他人呢!”
“人?呵呵呵……”离心冷笑,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已经是个刀、下、亡、魂了。”
“你胡说,”霜飞逸瞳孔一收,变出一把冰剑来向离心劈去,“不可能!”
“虽然眼神像,”离心不紧不慢地挪了个步子,闪开了霜飞逸的攻击,“但你这身法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老实说,你父亲很强。如果我是只身前来,估计变成刀下亡魂的就是我了。可惜呀,我们有三个人……外加一群没有脑子的怪物。”
“卑鄙人!”霜飞逸急了眼儿,一通乱剑,一剑未中。
“朋友,常言道:‘慢工出细活儿’……”离心像是在散步一般,慵懒地避开了霜飞逸所有的攻击。
“少爷,快走啊——!”素霓生半躺在雪地里,捂着自己扭伤的脚,忍痛嘶声道。
“那边的奴隶,别担心。我今天心情还不错,玩儿够了过后会给你主子一个痛快的。”
“霓生不是奴隶!”霜飞逸的眼里满是血丝,大脑一片空白,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挥剑,还是在被剑带动身子了,“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哦,说到这个,我给你讲个笑话吧。”离心的步子依旧没有半点慌乱,反而愈发优雅起来,“你父亲临死前还是这么叫嚣的。你猜最后怎么着?我提着他的头颅,朝他那老脸上来了二十几巴掌,别提多解气了——就是胡渣有点扎手。如果是你这白嫩的脸,我大概能来个两百多巴掌吧。”
“你住口!”霜飞逸恸哭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都是你胡说的!”
“少爷,快走!不要中了他的激将法!”
“对……对……”霜飞逸突然站定,似乎是冷静了下来,“这是他的激将法,父亲他……父亲他一定还……”
“哈哈哈哈,你看看这东西。”离心突然向霜飞逸扔去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霜飞逸下意识地接住,仅仅是一眼便气得发抖。
“怎么样,眼熟不?”
霜飞逸的手心里,正躺着一个带血的狼耳朵,耳朵的一角有一个缺口——那是霜不觉年轻时挂的彩。
霜飞逸默不作声地合上手掌,将视线从手上移开,死死地盯着离心。此刻,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杀意……
离心红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来呀,使出你全力的一击,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可以为你的父亲报仇了。”
“不,少爷!求你了!快走吧!”素霓生的声音已经嘶哑。
“不,霓生,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和他玉石俱焚。”霜飞逸握紧剑,冷冷道。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个气势。来,快来,我就站在原地不动。”
“霜飞逸!你他妈给老子清醒一点儿!”素霓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和忍耐力,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地向前冲去,给了霜飞逸狠狠的一拳。
霜飞逸飞出去数米,躺倒在雪地里,但他的眼底重新变得澄澈,眼中噙着泪,像是终于挣脱噩梦醒来的孩子。
“过重的杀意,会让你的招式变得油腻浓稠。切记,不论任何情况,都至少要保持最后一丝的理智。当你彻底失去理智之时,就是你毁灭的时候。”这时,父亲的话语也再次在他耳旁响起。
“奴隶,你现在弃他而去,我还可以饶你一命。但如果你继续在这里阻挠我,我就只好先把你解决掉了!”
“少爷,老爷命我无论如何也要护你周全。”
素霓生悄悄从袖口梭出一张符咒,眼泪从他的双颊划过。但他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哭腔,只有决绝,“飞逸,活下去……”
说罢,素霓生猛然冲向离心。
“怎么,自己来送死?”离心还没有注意到素霓生手里有个不和谐的东西。
霜飞逸看着素霓生坚决的背影,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素霓生——!你给我站住!!!”
随着一声闷响,离心的手穿透了素霓生的胸口,直接握住了他的灵核,“你死了。”
“嘿嘿嘿……”素霓生却是一阵傻笑,“你上当了。”
“你手里的是什么符咒!”离心太过狂妄大意,这才注意到素霓生手上的符咒。并且,那符咒隐约散发着让他都为之胆寒的气息……
“取你性命的符咒!!!”
“嘭!”突然,素霓生的灵核炸裂开来,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掀起惊天气浪,将霜飞逸吹出好几十米远。
“轰隆隆隆隆……”霎时间,地动山摇,滚滚的雪浪从高处崩坍而下。
但霜飞逸对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疯了似的冲向爆炸的方向,嘶喊着:“素霓生!你听个什么狗屁命令!你装他妈的什么乖孩子!快出来,跟我一起走!素霓生!”
霜飞逸跪倒在地上,拼命地挖着雪,扯哑了嗓子唤着:“素霓生!素霓生!素霓生——!”
眼看着雪崩就要将霜飞逸盖过,他忽然举起手,将身前的那一团雪凝在了半空中,“滚……不许扰乱这片土地的安宁……”
他继续挖着,不知挖了多久,他的双手已经肿胀发红,裂出一道道血口来。
终于,他发现了一只手。
“霓生!霓生!”他声音颤抖,激动地握住那只比雪还要冰凉的手,“再坚持一下,我就快救你出来了,就快了。坚持住,坚持住,等你出来,我们一起走,一起——”
霜飞逸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嘶哑的呜咽。
那一天,他只发现了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