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魏西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长胡子道人捻须冲他笑,笑的败絮尽显,他无知无觉的走向道人,道人言:“爷爷送你回家可好?”
一转眼,他便安坐家中,父母的头发全白了,见到他大叫一声,冲过来抱着他不撒手。他自己也真正像个孩子一样抱着爹妈痛哭流涕。
温馨的场面还没有结束,突然地震了。
一座大山自他家脚底横空出世,周遭建筑毁于一旦,他急惶惶的趴在窗子上往外瞧,只见长须老道带着一群仙家子弟立在空中,一部分人控制着脚下恶臭的腐尸前进,一部分人在空中做了个法阵拦截导弹。
对面坦克装甲车漫山遍野,这边挥剑便地动山摇。
母亲拽着他的胳膊,猛然回头,这才看清,根本不是自己的妈,而是疯女人,她哑着万年不能说话的嗓子道:“都是你的祸事,男子汉要自己承担!”
空中还在激烈的交战,无人机被法阵尽数打下,然后他就醒了。
天色刚透鱼肚白,魏西有些不知今夕何夕,愣怔的抬眼,便看到楚遗坐在他身旁,望着自己的脸发呆,连他醒来都没有注意到。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第一次见到楚遗时,他便是这幅呆呆入定的模样,鼻尖清香缭绕。
魏西眨巴着眼睛,微微动了下,面前的人立时化作一缕青烟,没了踪影,好像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一般。
他抬手摸摸脸颊,他这张脸可能有什么蹊跷,大约是太帅了!
魏西望着外间天色,不大在意的侧过身想再睡一会儿,疯母亲已经哼哧哼哧的跳下了床,两个眼珠子滴溜溜的望望他,又开始在屋子里四处搜寻,一路搜到了桌底。
“娘啊!仙人不在屋子里,他变成蝴蝶飞走了(注1),别找了,你先洗洗,我给你弄吃的去。”
大学未毕业,生活的重负已经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负债累累的生活,每日债主还眼巴巴的跟在旁侧,病重发疯的老母亲,势力庞大的仇家,家破人亡,无家可归,魏西觉得他应该去参加个什么综艺节目,比比惨。
曾经的小皇帝,不过转眼时间,啥都会干了,生活所迫啊!生活所迫!
魏西推开屋里的窗户透气,窗外青砖瓦房偶有犬吠,一派和谐,不远处的湖水上漫起一层雾气,一排排小舟飘荡在岸边。
一日百金的天字一号房视野开阔,景色印在心里,一股清流从上冲刷而下,还未及洗漱,已经觉得浑身干净舒畅。
“啊~这才是生活啊!”魏西长呼出口气,随便抹抹脸,下楼去寻吃的。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杂七杂八的活干的差不多,没见着楚遗仙人的面,先迎来了邱倾耳这老鼠眼。
这老鼠眼今日与昨日又不大相同,昨日端着世家子弟矜持疏离的风范,今日来了个360度大转变,十足一粘人的瘪三。也不知道今日抽的什么疯,昨日对魏西和他娘的嫌弃统统喂了狗,殷勤的人神共愤!
魏西从他手中夺过凉茶,一口灌下,没好气的道:“邱大少爷这是要做什么?楚大…楚公子出去了,不在屋内,晚上才有可能回来,不如你先回去,晚点过来。”
邱倾耳一身白衣在他疯老娘面前晃来晃去,他看着都躁动不安,生怕一不留神,又多具腐尸出来。
偏偏今日的邱倾耳一点儿脸面也不要,就跟这儿耗着,打死不出去,还知道投其所好的跟魏西闲扯起来,一句话将魏西勾的没了魂,“魏公子似是对清净道人的法器甚是感兴趣?恰好邱某平日里也甚有兴趣,听的多了,略知道一二。”
魏西两个眼珠子直愣愣的望着一点,颇沉得住气,他是感兴趣,却也知道这老鼠眼盯上了楚大仙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还不想这么早倒戈,有种将救命恩人卖掉的感觉。
就这么一犹豫间,一缕青烟自他胸口中的戒指飘出,谁也没看见这丝淡的仿若不存在的烟丝飘出窗外,化作一道纤长的身影闪入房间。
楚遗脸色奇差,立在房间正中央,屋内迅速降下温度。
邱倾耳与魏西两人大眼瞪小眼,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一个人热情似火的扑上楚遗,另一人在觑到楚遗面色时,扭过头闷声笑了起来。
大仙儿八成是不乐意这般装模作样,此时必定恼的慌,还是莫触霉头的好,魏西将手中凉茶倒上一杯递给楚大仙,楚大仙歪头瞥他一眼,不大高兴的接过茶,小口抿了些,道:“涩。”转身端过一杯白水,斯斯文文的喝了个干净。
这是,这是嫌弃茶不好?
“既然你那么感兴趣,走一趟就是。”楚遗说着,顿了顿,瞪向邱倾耳,“回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邱倾耳的老鼠眼睁的巨大,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将这么位大能得罪了个透彻。
魏西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内震颤的想:“这就决定了?就因为自己感兴趣?”他突然心情很是有些复杂,这般对他,日后该不会有更大的事情等着他吧!
先给个枣哄好了,日后好差遣,他觉得自己活在算计中,事出反常必有妖。
四个人雇了辆马车,有他常睡的那间茅屋那般大,楚大仙还是不满意,自己又单另弄来一辆,一手揪起魏西的后衣领将他提上车,疯老娘理所当然的跟了上去,邱倾耳只得蔫蔫的上了第一辆车。
两辆车大摇大摆的往城外去,皆不用人驾驶,马匹自动辨别方向前行,沿路的人自觉往一旁让开,不比村庄小民,自然知道有仙家道人在车上,谁也不敢冲撞,好奇心收的严严实实。
魏西一上车,就感觉到两道凌厉的视线扫射在自己身上,他一转身,楚遗便冷冷的开口警告道:“进了山,你给我安分守己一些,看好你母亲,不要跟着那个老鼠精乱走乱动。”
“老鼠精!?他是精怪?真的假的,大仙别吓我。”魏西一惊一乍,吓的身旁老母同他一个表情盯着楚大仙儿。
楚遗一记白眼飞上天,“这几日荣山的人到处都是,你真当一只精怪在城内四处游荡会没人知道?我只是在说他的形貌,与那化了形的鼠精有七八分像。”
魏西‘噗’的一声没忍住,他发现大仙自从出了戒指,进入凡尘后,越发开朗了起来,时不时的让他都有些不能适应。
“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只是不想你头上多几笔债而已。”
魏西一愣,撇撇嘴,“什么个意思?”
楚遗却不愿再多说,三缄其口,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马车晃晃悠悠约莫一个时辰,停了下来,楚遗又睡了个回笼觉,魏西时不时瞅他一眼,左想右想没想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倒是将楚遗睡时雕刻般的容颜瞧了个清楚。
城外连绵群山此起彼伏,一山更比一山高,仿佛望不见尽头,树木郁郁葱葱,瞧上去竟有些阴暗幽森。
楚遗站在马车上,望着泥泞的小路,当即沉下脸色,他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的糟,看着小路上三个排排站的人,眉头一皱,自袖中掏出一块玲珑剔透的佛像玉来,随手一挥,玉佩稳稳的横在离地一米的位置。
楚遗大仙便这么盘腿坐在上边,玉上冰凉的感觉终于让他脸色好看不少,瞥过三个呆愣愣望着他的人,不耐烦的道:“走吧,还站着干什么?”
魏西牵着老娘,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梦还没醒过来,为什么周围的人一个个变化这么大,还好老娘还是那个痴呆的女人,冲他傻兮兮一笑,迈着小碎步,甩开他的手,径直冲到了最前面。
魏西紧追了几步,树林里清凉的风吹散几分烦躁,一条小道七拐八拐,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邱倾耳也从聒噪的人设中回归本来的样子,沉默不语,一声不吭,领着最前面的疯老娘跋山涉水。
这一条路似乎没有尽头,饶是魏西做好了心理建设,徒步一上午,无头苍蝇似的寻找,也让他开始打退堂鼓。
楚遗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半眯着眼睛坐在玉佩上瞧着似乎快睡着了。
魏西偷偷打量楚遗的那块玉,一阵失望,佛像的玉石刚刚好够一人坐下,不过就算够两人挤挤,他也不敢坐仙人边上,就冲自己这一裤腿的泥。
平日里上山捡柴,常常歇一会儿,走一会儿,今日走了这半天,脚掌已经疼的麻木,原先兴冲冲的老娘此时垂头丧气的跟在最后,他瞧着不忍,开口唤道:“要不咱们休息会儿?走的太久,万一遇上什么事,跑都没有力气。”
前边带路的邱倾耳回头看他一眼,又扭过头注视着前面的道路,似乎没打算休息,两个人都默默等着楚遗做决定。
大仙一挥袖子,自个儿寻了棵长的标致的树飞上去,斜斜躺在树干上,谁也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