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大刺刺的走到仙人的树下,一屁股砸在地上,长吁短叹,似乎这一上午的跋涉要了他的老命。他的老娘也喜滋滋的凑过来,坐在他身边。
魏西自行囊中取出水来,先抬头问树上的楚大仙,“公子,喝水吗?”楚遗不作答,这才将水壶递给老娘,自己抹过一把额间汗,兜着衣领不停扇风。
不远处邱倾耳站在一方土丘上皱眉望着他们,白衫下摆泥泞一片,原本雪白的鞋靴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他长喘着气,脸上汗珠潮红一片,枯站片刻,才不情不愿的寻了处地方坐下,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西本也是父母娇生惯养的小孩,来到这里几个月间,吃苦已经成为常态,饶是如此,一上午的长途跋涉也让他的身体吃不消。按理说邱公子哥也早该到了极限,他平日里应该并非是个吃苦耐劳的人,身上的负担远比魏西来的难受,竟还如此能坚持。
他不禁望着远处孤零零坐在前方的邱倾耳感叹道:“没看出来,还真是个坚毅的人,佩服啊!”
这话本也不是对着谁说的,却听头上楚遗接口道:“你直说他对自己狠就是了,这种人必然有某种明确执着的目标,远非他自己所说的那般简单,你也该长点心眼了。”
魏西撇撇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这个人浑身上下就没个什么地方是值得别人图谋的,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四个人各自沉默片刻,眼见邱倾耳耐不住性子,正准备起身喊他们,忽闻上空‘嗖嗖’两声,像是什么东西极速飞过,紧接着一片密集的声音传来。
楚遗不用抬头看,脸已经黑沉一片。
魏西后知后觉的扶起母亲,自树叶间隙看过去,十几道白影穿梭而过,纷繁交错,他身体一僵,心悬了起来。
“找到了!刘师叔,那厮在这里!”一声大喝,原先飞过去的身影立即折回,二十多个白衣仙人踩着铮亮的光剑悬在他们头顶,将几个人团团围住。
一道无比熟悉的苍老声音道:“这次看你还往哪里跑!今日势必要你为我荣山弟子偿命!”
魏西瞪着那被称为刘师叔的老道,脑仁犯疼,他身旁站着的田跃瞧见他,目眦欲裂,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之间真有什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如今是后悔上了,早知道就不应该放过这两个麻烦!
“师弟,是那小子吗?你说的疯妇人又在何处。”剑队缓缓让出条道路,一位中年男人御剑上前,站在刘老道身侧,虽然年纪看着小上不老少,气势却足以压住在场所有人,除去仍悠哉悠哉躺在树干上漠然打量他们的楚遗。
刘老道伸出枯瘪的手,指着魏西身旁的老汉,厉声道:“就是那个人,就是她炼化了门中弟子尸身,让他们死后也不得安宁,成为污秽不堪的腐尸!就是她!化成灰我都认得,何况只是穿了件男人的衣服!”
中年道人的面容虽然说不上英俊,胜在干净干练,一瞧便是个说一不二的角色,此时他眯着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魏西,盯的他从头冷到脚,再感觉不到一丝疲惫,只余透体的冰冷与恐惧。
“这…这是怎么了?你们干了什么?居然惊动了荣山仙宗的掌门!”邱倾耳不知何时溜到了魏西身后,一语道破中年道人的身份。
居然是荣山仙宗的掌门!长久居住在荣山下,魏西都没指望过有生之年能见到这位大能,他们究竟何德何能,需要这样的阵容来围剿?!
不过他此时听到邱倾耳的声音,让他的神智在掌门森然的目光中清明了几分,脑海中突兀的浮现出楚遗在医馆门前说的话,“那里有一人,从面馆跟我们跟到了现在。”
他心中一凉,‘我们!’若只是盯着楚大仙看,他必定没那个闲心说出来,看便看了,没什么好在意的。除非那人一开始盯着的就是他和疯老娘!难道是邱倾耳将他们的行踪告诉给了荣山?可若是这样,为何不直接在城内告发,要爬山涉水跑来这么远的地方?!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一旁瑟缩发抖的邱倾耳,直觉这件事远比他想的复杂。
片刻的时间,空气莫名凝滞了下来,让人不敢大口喘息,魏西僵硬的回过头,仰望空中的荣山掌门,这才想起目前的处境。
上位者的威压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中一片空白,解释不得,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当真如蝼蚁一般,性命全部掌握在别人手里,由不得自己一点主动权。这种压迫的似乎随时能死在一缕风下的感觉,一举一动全在别人眼里,冷汗津津,脑海中甚至无法控制的出现幻觉,长剑刺进胸膛,鲜血喷涌而出的画面。
密不透风的恐惧让他蓦地浑身僵硬,颤抖不已,却听刘老道在那人耳边道:“掌门师兄你可得小心些,这小子不知道哪里习来的旁门左道,明明是个连炼气(注1)都没有的凡胎肉体,却能一掌打破伏魔禁锢!蹊跷的很!”
你怎么不说还一掌打飞了你呢?魏西抖若筛糠,仍是在听到老道这一句后,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下一刻,毫无预兆的,荣山掌门消失在原地,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贴上魏西的面门,软绵绵的一掌拍来,他毫不怀疑这看似没有力道的一掌能直接拍烂他的脑壳!
魏西瞪圆了眼睛,看着贴面而来的一掌,掌上指纹都清晰可见,他努力让自己往后仰倒,耐不住这快捷无比的巴掌几乎碰上他的鼻尖。
轰然一声,奇观再次发生。
荣山掌门轻衫飘摇的白衣像是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侧身飞向旁侧一棵古树,三人合抱的参天巨树就这么被砸的连根倒向一旁,不过尘土落下后,并没有场面看上去那般惨烈,他安然无恙的蹲在树干上,眉宇紧蹙的盯着落在魏西身旁,扶着他的腰防止他跌坐在地的楚遗。
荣山掌门到底不是刘老道那种外强中干的老废物,更不是可以随便拍飞的阿猫阿狗,尽管有些惊讶,他也很快恢复镇定,眼神凌厉的与楚遗对视。
荣山掌门是元婴中期的修士,在这片大陆上已经是顶了天的大能,除去清净道人建立的那个被孤立在蓬莱的逍遥仙派外,这世上只有三个正宗的修仙大派,荣山,青门和仙剑。
而自清净道人陨落后,修为最深的不过是仙剑派的一位元婴后期的长老,元婴期的修士一个手都数的过来,且彼此互相熟识,遂荣山掌门即便被楚遗惊到,也只是出乎自己意料而已,并不放在眼里,何况刚才他疏于防范,过于轻视,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力,才被小二偷袭成了功。
他深吸口气,恢复自己掌门的气派,沉声质问道:“你是哪一个?可知你护着的人是什么人?看你年纪尚轻,修为已小有成绩,还是及早悬崖勒马,莫管不该管之事,假以时日,你的成就必然不可小觑,不要在这里为个恶徒而断送大道。”
魏西一时惊吓过度,软了一双腿,此时别别扭扭的靠在楚遗大仙的胸口,他这还没发育完全的小身骨轻轻松松被人圈在怀里,楚遗身上淡淡的幽香充斥在鼻间。毕竟心理上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这姿势,柔柔弱弱的被个男人箍着腰,太过惊悚!奈何双腿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能无奈的靠着大仙的胸膛。
只是,这种被认真保护着的感觉,还是让他心中暖融融的,这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再不曾有过的温暖。他心念一动,确实如荣山掌门所说,他不想再连累大仙,还是让他回戒指里呆着吧,自己是个男人,是死是活也要面对,自己的母亲当然应该由自己来照顾。
豪情壮志的心理建设还没结束,感觉到大仙的胸口一阵酥酥麻麻的震动,头上隐含愤怒的声音清晰而有力,“谁敢动他!”
魏西呆愣的抬头望着他的侧脸,痴呆的面容只维持一瞬,这一次,他很快收敛了表情,须臾,默默垂下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遗此时也顾不得他什么样子,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蹲在树上像个猴子的荣山掌门。
猴掌门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的青年这幅张狂模样,一时竟没了反应。空中围观的荣山弟子一个个自鼻孔中嗤笑出声,却在下一秒被一阵罡风从剑上掀了下来,姿态万千,有挂树上的,有狗吃屎模样的,还有一个砸一个的,好生狼狈。刘老道也不能幸免,他就是那个砸在自家弟子田跃身上的。
中年男子毕竟是荣山仙宗的掌门,看到自家弟子一个个如此形容,简直是在打荣山的脸,在打他自己的脸!顿时怒火中烧,再顾不得在小辈面前留有余地,真元粗暴的注入剑中,也不拐弯抹角,仗着自己元婴期的护体真元横冲直撞。
“”
戏剧性的一幕再次发生,简直亮瞎在场一众人的狗眼,方才还在嗤笑这人不自量力的荣山门人,此时一个个傻子似得呆愣着化作石像,大门大派的孤冷清高瞬间碎成渣滓,渗进泥土里,再找不回来。
他们的掌门,用了十乘十的力道!全力啊!结果被人轻飘飘的一袖子再次扇飞,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飞的更高更远更快,足足撞倒三个快成精的巨树才停下来。
乖乖!这哪里是他妈的大仙,分明就是个活大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