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阿拉伯人的事情,一回到家,顾不得把身上的官服换下来,就让常叔带他去看阿拉伯人。
常叔领着苏轼走到池塘边时,阿拉伯人还甩着胳膊,大干特干,一点儿也没有乘没人监督偷懒的想法。
“喂!喂!”
阿拉伯人抬起头,看到常叔——熟人了,咧嘴笑了笑。常叔对着他用手指了指苏轼,眼神也跟着向苏轼这边斜。
他这才注意看苏轼,官服?他听过这方面的描述:着朱衣朱裳、束罗料大带、绯色罗料蔽膝、挂锦绶、玉佩、玉钏、白袜黑皮履。
原来这家的主人还是当官的!自己实在太幸运了,其实想想这汴京之地,随便一抓,就能抓到一个当官的。可他幸运的是遇上苏轼这样的官人——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
所以,眼前的这个阿拉伯人,虽然语言不通,但既然来到了他这个家里,就是缘分,就是他家中的一份子。何况人家一来,就卖力地帮他挖池塘——好人啊!天下还是好人多啊!
阿拉伯人笑得更灿烂了!不过,黝黑的脸上,还是有一丝腼腆。而这份腼腆在不经意间闯入苏轼的眼中,便觉得异常珍贵。
苏轼是聪明人,怎样与眼前的人沟通,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手势加口型来表达。俩人之间指指点点半天,常叔在一边看的头晕,建议苏轼回家再聊。
天上还飘着细碎的雪花呢?虽说雪花干净,轻轻就能拍打下来,但蒙头洒得多了,也会湿了发冠,淋了衣衫。
苏轼显得很兴奋,似乎他们的交流已经有了些许成效。为了方便叫喊阿拉伯人,苏轼给他取了一个名字——苏阿拉。当然,这个名字的由来还是见了自家的三个儿子后取的。
苏迨苏过见到苏轼,兴奋地在他面前演算阿拉伯数字的简单与神奇。苏阿拉看着那些数字演算,也在一边‘咿咿呀呀地’说着,貌似比两个少年更兴奋。
苏阿拉很骄傲,他们的阿拉伯数字能传递到如今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
几张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苏轼拿着这张看了看,拿着那张看了看,让兄弟俩再仔细讲解一遍。
苏轼就是苏轼,听他们重新演说一遍后,也就完全懂了。这么一来,确实简单多了,而且再大的数字书写下来,也不占多大的地方。
真是好东西啊!用这些数字代替文字运算,当真是简单得太多了。
黑儿厉害,随便拉一个人进来,就是一个宝。
苏轼呵呵笑着,别提多开心了。
本着对学习认真的态度,坐下来,自己又按照他们的样子进行了几道简单的运算。再将数字复杂到百、然后到千,聪明人就是这样,举一反三。
苏迨苏过都没提苏重,自动隐匿了这小子的作用,爹爹这人他们了解,最初或许会因为某种因素想着保守秘密,但没准哪天就自动说出来了。或许还会因此得意,自家的小儿子就是厉害——怎么样,你们嫉妒啊!哼!嫉妒也没用。
他们在这里孜孜不倦,王闰之那边已经做好了晚饭,当真依照苏重的要求,熬了大骨头汤——大半锅。用大骨头汤替代鱼汤,多少能节省一点家庭开支,虽然那点钱对于这个家所欠的外债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连个小水泡泡都不算。
“先生,迨儿过儿,你们要忙什么还是吃了饭再忙吧!这大冬天的,菜一出锅就冷了,还得用小火炖着,怪费炭火的。”
“朝云,你来看看,这是你们今天上街带回来的那人的国度使用的数字,孩子们说叫阿拉伯数字,他是阿拉伯人,今后在我们家,就叫他‘苏阿拉’。”
苏轼拉着王朝云,絮絮叨叨地述说着。
“先生,看你,一兴奋连官服也懒得换,弄得皱巴巴的明天上朝还穿呢!”
“哈哈,怕什么?难道还怕外面的人说你家先生邋遢?放心,你家先生就是再邋遢,也邋遢不过王老相公。所以,有他在前面顶着,朝堂的人现在见到谁都觉得收拾得很干净。”
“你呀-------我们去吃饭吧!”
“哦,去吃饭饭咯!”
苏重实在怕苏轼再多方联想,没完没了。
吃饭之前,先喝一碗大骨头汤,舒畅啊!苏轼不禁感慨,曾经也有过吃不上饭的时候,现在喝着这廉价的大骨头汤,也倍感珍惜!
因为家里多了苏阿拉,常叔自动分桌吃饭,拉着苏阿拉入了他们爷俩的伙。
“常爷爷,您和我一样,要多喝大骨头汤,经常喝着,您那胳膊腿什么的,就有劲儿。”
“那我给你们多装一点。”
王闰之听着,在原本准备给他们的骨头汤里又加了两大勺。
“夫人,够了,这么多汤,老仆都不用吃饭了。”
“哈哈—常叔,饭还是要吃的,你当这小子是好心呀,没准他是想让您老把胳膊腿养好了,陪着他玩泥巴。”
苏轼大嘴一咧,说出来的话让苏重‘哇哇’大叫。
“爹爹,有这么揣度人心的?”
外面的雪花仍在飘飘洒洒,苏重畅快地大叫过后,看着桌子上摆放的碗碟,继而想到:大冬天里,最适合吃火锅了。一家人围着火锅,只要先把料准备足了,想吃什么,就往火锅里放,稍稍翻滚一会儿,就能大口大口地吃了,吃到嘴里,满齿余香;吃到心里,暖呵呵的。
“爹爹,为什么不把这些菜一锅炖啊,吃着暖和,而且,母亲她们做饭也不用那么麻烦。”
苏迨往嘴里塞了一口饭,眼白一番,手里的筷头在苏重的小脑袋上敲打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都是你说的,一锅炖的东西,还能吃么?你以为喂猪啊!”
苏过笑了笑,跟着起哄:“是哦,或许他就想让娘亲把他当猪养,养得白白胖胖的,和白儿一样,做一对好兄弟。”
“你们这当哥哥的怎么能这么说弟弟呢!既然我们的黑儿建议了,不如就一锅炖着,试试,不就是一顿饭么,怎么吃不是吃?”
苏轼说着,也不劳烦夫人,自己就动手了。
一家人各自端着一份菜,跟着他从饭厅移到厨房。苏重紧跟着自家老爹,选择合适的炖钵是第一步,家里倘若没有现存的,就去在外面定做。至于眼前,倘若找不到炖钵,把菜一起倒入大锅里炖着吃也无所谓。
苏轼本就富于创新和实践精神,苏迨沉静,苏过虽然活泼一些,但他们的开拓精神似乎都不如现在的这个小儿子,有了这小子的加入,苏轼越来越觉得这日子越过越丰富多彩!很多饱学之士可能不屑如此,但苏轼却乐在其中——人生不就是吃穿住行为根本吗?额外的东西都只是点缀。
在一大一小的精诚合作下,厨房里的坛坛罐罐翻了一个遍,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合适的炖钵,圆圆的身子,底座也大,关键陶土厚实,只是边沿上掉了一小块。就这东西还是原来王弗健在,居住在京城时,苏轼和她一起去参观官窑淘来的废品。
睹物思人!
伊人已去,曾经的点点滴滴又漫上心头——原来自己也曾青春年少!也曾情犊初开!
那时的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恃才傲物!转眼实物依旧在,伊人已逝,埋骨家乡,这些年岁月蹉跎,物是人非,竟没有时间去她坟茔前看望,自己也白发渐生,垂垂老矣!
寸恨谁云短,绵绵岂易裁。半年眉绿未曾开。明月好风闲处、是人猜。春雨消残冻,温风到冷灰。尊前一曲为谁哉。留取曲终一拍、待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