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转的路上,王闰之与王朝云的心情显得很复杂。
苏重口齿伶俐,说出来的话,思维严谨、条理鲜明,一点都不像一个三岁小孩应有的表现,难怪会被人冠上神童的称呼!只是这样子,会不会惹出什么祸端?
王闰之和王朝云经历苏轼身陷乌台诗案,九死一生,心里或多或少有了一些阴影。
常言道:祸福相依!
眼前她们的主心骨苏轼前景看好,但她们一点也没因此而沾沾自喜。
多想无益,该来的总会来,日子还是得一天一天的度过。
苏重从王闰之的怀里,转到王闰之的怀抱里,全副心思都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一点也感受不到两位女士内心千回百转。他恍惚中,看到了一个阿拉伯人:个子高高瘦瘦,黝黑的皮肤,稍稍弯曲的高鼻梁,深深的眼窝,眉骨高高凸起,满脸的络腮胡,整体显得很狼狈。看样子应该是经历了不少磨难,才来到了这里。
他想和他打招呼,可看着自己身处的位置,不由得泄气。
看来,他得收一个忠实的小弟了,随时能代表自己发声的那种。
这么一想,便开始分析:首先是自己的两个哥哥,哥哥们都是少年,正是读书的好时候,肯定不会一天到晚陪他瞎转悠,或是琢磨那些他们眼中的歪魔邪道——不管什么时候,对于大多数少年人来说,读书才是正途啊!
再就是常叔和常盖了,他们每天都要送苏大人上朝,临到下班回家时,还得去接,中间的一点空档,王夫人肯定也做了安排。好比现在,就在清理家里的那个小荷塘。冬天,水变成了冰,且原本水浅,正是清理的好时候--------
唉!看来要有一个小跟班,还得去外面找。顺眼一看,熙熙攘攘的街头,也不缺少衣衫褴褛的乞丐,或许--------打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惯常拥有的警戒之心,他苏重也不例外。
他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可不想其间横生枝节,弄得烽火燎燃。
阿拉伯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的小手实在忍不住了,大脑的指挥部还没有发出命令,小手已经扯住了阿拉伯人残破的衣服。
啪!
他的小手被打了,王朝云快捷的手挥来,跟着狠狠瞪了他一眼。
“哇”,娘亲虐待幼童!
苏重作势的哭了起来,他是奶娃,哭闹是他的专利,平常,他只是懒得用而已。
这么一哭一闹,阿拉伯人被他留在了身边。原来,他只想着表演了,小手忘了松开使劲抓着的那片破衣角。
谁都有逆反心理,不是吗?就好比现在的赵煦,因为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文武百官不把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皇上放在眼里,每每奏对,他只能看到他们的屁股——心里狠啦!等我亲政了,便让你们这些看不清情势的人好看。
相对而言,此时苏重小小的逆反心理无伤大雅,最多也只是引起了阿拉伯人的注意。
对于此时狼狈的阿拉伯人而言,他这小小的人儿,以及护着他的两位尊贵的妇人,就是他生命中的救命稻草,就是他心中最为敬仰的!漂泊万里,好不容易来到这繁华之地,想想就是看一眼,他也应该满足了——因为同行的人没有他幸运,在途中就死了。
一路太艰辛了!
他黝黑瘦削的脸上浮起一抹他自认为和煦的微笑,在这雪花纷飞的汴京街头,让他这颗异国他乡的心,燃烧起希望。
他想活下去,虽然漂泊无依,人生地不熟。东京这么大,这么多人,他不知道到哪儿寻找他的同类——应该是有的,正因为那些人传递回去的信息,描述的那份富足与繁华,让许多与他一样,充满梦想与追求的年轻人不畏艰险,想来到这里。他,承载了太多人的希望。
他得好好活下去。
“黑儿,乖,快松手!不然,娘亲就只能把你的小指头捏断。”
王朝云连吓带哄。
“娘,我们带他回去吧!他好可怜!”
苏重期期艾艾地说着,小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期盼。
他也是看这个阿拉伯人的眼神清澈,而且看样子也还年轻,虽然瘦削,但身子骨结实。当然,也是因为他是阿拉伯人,换做是倭人,他是打死也不会有这个想法的。
倭人天生就有反骨,而且妄自尊大,最喜欢蛇吞象的疯狂联想。
王朝云看着王闰之,她是不敢逆了儿子的意思,只能期待自家姐姐了。她也知道,倘若带回家,先生那样的人绝对会收留人家。
上天有好生之德!
王闰之虽然同样为难,可她是念佛之人,看到别人有难,哪有不想帮的道理。心里不觉有些责怪这个平常聪慧的妹妹——怎么能把这决定权交给我这个姐姐呢?
阿拉伯人似乎弄懂了两位尊贵夫人的意思,双手合十,对他们虔诚地拜了拜。
看事情定下了,也满足了自己的想法,可,他的防患之心又突然上来了。
“你,给我转一圈!”
知道他听不懂,小手扯动着他的身子,在他身上到处触摸。
阿拉伯人愣了愣,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用心思考小主人的意图。等他明白过来,他的身子已经在苏重的拉扯下,在原地转了一圈。
他没有穿鞋,赤着足,身上除了破破烂烂的几层遮羞布,什么也没有。
先领回家再说,慢慢审查。
对于领回一个阿拉伯人,家里的男士似乎没有一个排斥的。关键这人还懂得讨一家人欢心,来到大苏府后,在常叔的帮助下,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苏轼原来穿的粗布衣袍,马上变成了谦谦君子,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儿儒雅之气。
两位少爷也不读书了,围着他观看,好像看一只耍宝的皮猴。
苏重迈着短腿弄了一张纸,一个磨尖了的炭头,在上面写了几个阿拉伯数字:4、5、6、7、8。
阿拉伯人眼睛瞬间睁得亮亮的,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苏重把纸与炭头递给他,示意他写。
阿拉伯人想了想,在苏重的数字下面写了几个简单的算术:44=、54=、56=。写完,递给苏重,眼里明显带着一份希望,在这语言不通的环境中,数字成了他们之间交流的纽带,让阿拉伯人由衷找到一份归依感。
苏重快捷地计算出来,写上答案,再送到阿拉伯人的手上。
阿拉伯人兴奋地大叫,把小家伙一把抱了起来,俩人的友谊也从此时开始。阿拉伯人此时心里可能在想,或许通过这个小孩,就能寻找到自己的同类人。
不过,他现在就想安静地待在这个充满温馨的家里,讨得主人们的欢心。
常叔得了免费的劳动力,当然也不能让他总闲着。
吃过简单的午餐,便把他拉去挖掘池塘。
对这个小小的池塘,苏轼已经有了安排,等到开春了,种上满池塘的荷花,池塘边上种上竹子,只留一个小小的入口。
阿拉伯人干活很卖力,有了他,常叔这个老管家可以舒缓一下了,不用再下池塘卖力地挖泥巴,只需在周边清理一下杂草。
阿拉伯人去挖泥巴了,苏重被两个哥哥围住,表情严肃地审问他,他们纸上写的什么?
苏重神秘一笑:“二哥三哥,这可是好东西哟!你们想不想学?如果想学,我可以让那人免费教你们。”
“什么好东西?学了有用吗?你小子还弄得神神秘秘的,好像你也很懂!”
“我当然懂啦!”苏重耸耸肩,小手摆了摆,显得很神气,“哥哥们别忘了,我可是神童哦!而且,现在的我正是学语言的最好时候,什么外国人,你们之间或许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但我就不同了,或许几天下来,我就能和他正常交流了。”
“好!哥哥信你。你先说说,这东西叫什么?”苏过有点迫不及待,看着苏重写的那些歪歪扭扭的数字,皱眉头。
“两位哥哥听好了,这是阿拉伯数字,可以替代你们所学的文字算术。用它来算数,非常简单易懂,就连我这小孩,只需十来天的时间就能快速的运算十以内的加减法——哦,我所说的十来天,意指普通小孩,不包括天才儿童我。”
兄弟俩对视一眼,找到共通点,他们也学过算术,算术能力在读书人中间,自认为也算上成了。但也因此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现在这小子居然说的如此容易——三岁的小孩学十来天就能计算十以内的加减法——吹牛,纯粹的吹牛!
但,这数字确实挺简单的,不说别的,书写起来都要快好几倍,且听他仔细讲解看看。
于是,三兄弟脑袋碰脑袋,在书房里忙活了一下午,苏重算是把最基本的都教给两位哥哥了,深入的东西,他还不想暴露自己。由浅入深,只能循序渐进,有了阿拉伯人,对数字的演练及深入的三角几何之类的东西,都有了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