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语鹤在白老太太的右侧挨着陈氏坐下,这舞刚刚跳到一半,正是精彩的时候,七名红衣舞姬在台上旋转,突然领舞者手捧寿桃自舞女中步出,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芙蓉花靥,紧身舞衣身段玲珑,侧过头偷偷瞥了瞥白语鹤,只见他一派正人君子模样,正在专心欣赏歌舞。
“那女子姿容与舞艺都如此出众,恐非等闲之辈,看来夫人这次是有备而来。”瑜舒附在陆妩的耳畔轻声道。
陆妩点了点头,这一支舞过后十数名打扮粗犷的杂耍伶人走上了舞台,一方巨鼓被安放在舞台中央,有一女于屏风后反弹琵琶。
众伶人于鼓四方舞蹈,或卧或立,形态万千,头戴面具,曲风时而激昂豪迈,忽而又婉转如泣如诉,像是空闺中的思妇,视线被拉到了荒原,白骨森森,孤寂深处兰露泣血,空阶冰冷。
琵琶技艺高超,但是未免匠气太重,重技巧少了些天然去雕饰,陆妩如是评价,婉转柔美实在是很动人,虽然美却缺少了灵魂,前世她于器乐一道甚有造诣,琴箫俱佳,弹琴吹箫大多是有感而发,情发于心,不使用过多的雕饰,这琵琶声倒是与她的志向大相径庭。
屏风后的女子琵琶技艺高超,却被屏风遮住面容,让人想要一探究竟,众人舞到深处,曲到酣处,一切忽而戛然而止,看客皆沉浸在酣畅淋漓的表演中,只觉得余味无穷。
琵琶伎从屏风后走出来谢幕,众人得见她的容颜,大为惊倒,原来她是刚刚领舞的女子,不想除了舞艺,琵琶造诣也这样高。
陈氏柔和道:“此女容貌与才艺俱佳,赏。”
有一丫鬟从一旁捧着托被红布罩着的托盘走上前来,那红布鼓鼓的底下放了许多银钱,那丫鬟将托盘交给了伶人班的主事,众伶人朝夫人下拜。
“夫人仿佛很是看重此女,姐姐小心。”瑜舒在陆妩的耳畔道。
陆妩点了点头。
所有节目都表演了,看完歌舞之后的众人进入鸢香榭,榭中酒宴已经布下,圆桌上摆好了六只瓷碗与六双银筷。
众人落座,紧接着有丫鬟鱼贯而入,手中拿着食盒,她们在白家众人的身旁将菜品布好,白老太太坐在首位。
陆妩看见一桌的山珍海味觉得靡费得很,不知道白家之前的生辰宴是什么光景,其实她是害怕陈氏捧杀她,让众人觉得她初来乍到受到重视,心生怨恨,但是这样想也是空无证据的,她不能妄加揣测辜负了陈氏的一番心意。
陆妩的心中不安,望了望陈氏与白语鹤,一向崇尚简朴的白语鹤倒没什么反应,陈氏也只是面中带笑忙着为白老太太布菜,陆妩看向一旁的瑜舒,只看见她微微的皱着眉头。
“酒宴如此奢华,妾身惶恐。”陆妩道。
“只是一些身外之物罢了,怎及得妹妹生辰紧要?”陈氏道。
白语鹤眼神示意陆妩安心。
陆妩脸一红,终是说不得什么,只是陈氏终究让人莫名觉得口是心非,她要投其所好,让白语鹤满意,难道不会让世人觉得白语鹤为了她一个小妾有些太过奢侈了吗?这样于白语鹤贤名有何益处?陈氏她是明知故犯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语鹤他知不知道,还是说为了讨她欢心什么都不顾了?
又或者是她自己多心了?可是陈氏的捧杀却是分明,她是妾室,规矩上来讲根本无需这样大操大办,这一切都是她有意而为之的……
陆妩起身连着敬酒,就连平日不怎么饮酒的白老太太也赏了脸饮下一杯西域葡萄酒,白语鹤饮了陆妩劝的酒,陈氏见白语鹤欢喜,劝了好几大杯白语鹤都饮下了,陆妩又说了许多愿白府和和美美人丁兴旺的话,宴会盈着祥和欢腾的氛围。
宴罢夕阳落下,天色昏暗,鸢香榭绿池一畔点起小灯,一盏一盏沿着绿池连绵开去,倒影在湖面,缀成珠链,晚风颇急,吹动水榭卷帘,榭中酒宴谢,笙歌歇,众人将要散去,白语鹤喝醉了,被小眉与另外两个丫鬟搀扶去了卧室,陆妩拜谢陈氏后敏儿瑜舒散去,刚刚陈氏一个眼神让陆妩停下脚步在一旁候着,此时陈氏朝陆妩走过来,她亲昵的拉着陆妩的手。
陈氏伴着陆妩在绿池畔慢走,丫鬟欣儿与小淑持灯照亮前路,幽径花晚,青石板路两双锦履一前一后步至其上。
“夫人好雅兴。”陆妩道。
“来日方长啊,日子无聊有姐妹相伴甚好。”陈氏笑道。
“妾身愿为夫人分担忧愁。”陆妩道。
陈氏微笑:“如今我的忧愁便是白家的子嗣了,我不行,但是你们可以。”
远方一轮新月挂在深蓝黑的天空中,天高云淡,星子隐去,白府在这广阔天穹之下显得越发静谧。
二人行到深处了,秋风寒凉,二人打了一个寒噤。
“不早了,妹妹身子弱,不必陪我了回去休息吧。”陈氏道。
“好,姐姐也应尽早回去,莫要受了寒凉。”陆妩道。
陈氏点了点头。
小淑提灯引着陆妩往回走去,陆妩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陈氏在深处静静矗立着,欣儿提着灯恭敬的在远处候着,不知陈氏要留到什么时候,陆妩想走近了说些体己话语,到底打消了这个想法,二人心中所谋划之事是截然不同的,一定意义上来讲她们之间无话可说。
清晨,花鸟迷蒙之际,屋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说话声,透过纱窗陆妩小心的听她们说话。
“昨儿半夜里夫人屋内不知怎的闹起来了,到了天光时才散去,夫人端着醒酒汤去府君屋内,却看见那伶人与府君衣衫不整躺在床上,府君那样清白的人,一贯是不会如此的,不知怎么了。”丫鬟道。
“真是好手段,她倒成了主子了,府君那样的人,这还真不对劲,我看这事还是夫人做的主,听说昨夜她可是一直劝府君纳她为妾的呢。”中年妇人道。
“我看八成是。”丫鬟道。
陆妩从床上走下来,清晨的安静被这些话语打破了,污秽飘进她的脑中久久都散不去,白语鹤清白温润如玉的形象被蒙上一层灰。
跟要紧的是昨夜夫人要她去园子里走走,她竟然猜忌防备她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与她谈笑自若的时候另一边的好戏开始上演,她可真会演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