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雨庭手上扯着一条白色的干燥毛巾,坐在七月对面的沙发上,将毛巾递给了她。“快擦擦,别感冒了!”
七月盯着向雨庭,他的眼神流露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像是回到了孩童时。她把毛巾盖在湿漉漉的头发上,双手来回摩擦着,笑着说:“谢谢雨庭哥哥。”
向雨庭站起身,走向厨房。“我帮你熬点姜茶,暖暖身子。”
七月眼睛来回打量着四周。“雨庭哥哥,你平时都是住这里吗?”
向雨庭正在自来水龙头和电锅之间忙活着。“嗯。”他伸手指着七月右手边的一间房间,“小七,浴室在那边,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换洗的衣服我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都是新的。”向雨庭右手握住刀柄,把姜切成片,手腕一撇,菜刀几近平躺,姜片随势贴在刀背上,走了几步,立起刀,姜片滑进锅里。
七月走向浴室,右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转,门便开了一条缝。她顺势推开那扇白色的门,走了进去。浴室和洗手间是连在一起的。门的右边立着低柜,柜子的上放着两件叠地整洁的衣服,七月脸颊堆满了笑容,伸手拿起衣服,衣服自然地滑开,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灰色运动裤。她把衣服挂在衣架上,转身走向淋浴的开关,手指往右转动,哗哗的水声响起,冰冷的水敲击瓷砖地面,反弹,溅到她穿着男士拖鞋的双脚上,全身上下不禁打了个哆嗦。几分钟后,流淌的水由冷变热,她开始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向雨庭打开电锅的开关,简单收拾了厨房,走进客厅。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片刻后走进了他的卧室。走出来时,向雨庭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里抱着几本金融杂志,重又坐在了客厅沙发上。他右手端起手边的玻璃水杯,喝了一口,左手翻阅着杂志。浴室的水声不间断地传入他的耳朵,他翻阅杂志的速度在不知不觉间加快了。约莫十分钟后,他索性放下了手上的杂志,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电视一打开,浴室的水声便微弱浅淡了。他调换着频道,最终停在了正在播金融专栏的台。向雨庭盯着电视画面,耳朵听着金融财政的最新消息,心里却想着一些童年旧事。他脑海中浮现着安七月抱着他的情景,说实话,他当时有些惊到了,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已经过去了十年,他对安七月的记忆早已模糊了,只是记得小时候遇到过这么个女孩儿,和她一起玩了一阵。后来再次跟随父母搬家,他也渐渐淡忘了这些事。
向雨庭突然想起了姜茶,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向厨房。一缕缕白烟从电锅的边缘缓缓升起,随着他的不断靠近,水的沸腾声愈加响亮起来。他掀起锅盖,突如其来的水蒸气使他鼻梁上的眼镜挂满了雾水,他身体离得远了一些,眼镜上的雾水也逐渐消散,观察着姜茶的情况。向雨庭蹲下身子,从橱柜里拿出一袋冰糖,放进了锅里,随手关了开关。他看了眼浴室,调到了保温状态。
小时候的事他确实记不太清了,但当安七月紧紧地抱着他时,一种很奇怪,却又不可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虽然周围的一切声响都被滂沱雨声淹没,他感到自己的衣服湿了,他仿佛听到了她的啜泣声,她婆娑的泪眼,让他回想起了搬家去新学校第一天结束后,安七月双眼盯着前方,眼眶却充盈着泪水。
浴室的水声消失了,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七月站在洗漱台前,吹着披在肩上的濡湿的长发。洗漱台上方的白色墙壁上固定着一面镜子,镜面被水蒸气蒙上了一层雾。潮湿的头发几近全干,七月放下手中的吹风机,用右手食指在光滑的镜面上写上了“小七”两个字。模糊的镜子映出了她笑容灿烂,露出一排整齐白牙齿的模样。七月弯下腰,把耷拉多余的裤腿叠至脚踝,白体恤也有些肥大,下摆盖住了她的屁股。
向雨庭听到门打开的声响,转过头看到了刚走出浴室的安七月。七月身上穿的衣服是不久前林美仪帮他在网上买的,尺寸有点小,但他没想到穿在她身上竟如此宽松。裤脚被她翻了上去,露出白皙的脚踝;体恤衫松垮的搭在略显瘦弱的双肩上……从七月的眼神里,她儿时的身影逐渐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小七,洗完了?”
七月点点头,目光落在向雨庭鼻梁上的挂着的那副眼镜,询问道:“雨庭哥哥的眼睛近视吗?”
向雨庭一只手摘掉眼镜,笑着解释说:“度数不高,所以平时都不带。看书的时候偶尔戴一次。”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沙发上站起身,走进了厨房。
片刻后,七月看见他端着满满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走了过来。
“刚熬好的,别感冒了。”向雨庭把姜茶放在七月的跟前。
“谢谢雨庭哥哥。”七月端起杯子,一口气灌进嘴里,咕嘟咕嘟地喝着。
向雨庭看着她紧闭双眼、屏住呼吸的模样,忍俊不禁。
七月的视线不自觉的观察着周围。沙发前的长木桌的左上角摆放着一堆杂志,有一本在那一堆的旁边躺着,大概是向雨庭适才翻过。七月眼睛扫视了一圈,面露狐疑,眼神充斥着好奇的光芒,右手边白色的门的那间是浴室和洗手间,另外还有两间……“雨庭哥哥,你住的是两人公寓吗?”
“跟别人合租的。一个月前跟我合租的人调职去外地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向雨庭右手端起水杯,蜷曲着手臂,喝了一口。视线落在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七月身上。“小七,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学校的?”
七月看着向雨庭,愣了一下,神情黯然下来,用低沉的声音说:“碰巧发现的……”
向雨庭盯着她,轻声说了句:“是么。”
七月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她从沙发上起身,端着只剩姜片的泛黄玻璃杯走向厨房,把杯子里的姜片倒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拧开水龙头,冲刷着杯子。“因为雨庭哥哥离开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你搬家的地址。”
搬家的地址?向雨庭甚至连何时搬的家都遗忘了,更不用说搬家时的场景了。他望着七月瘦弱的身影,儿时的记忆片段,零零星星地袭来,又是那么地朦胧模糊。“小七为什么要找我?”他打量着已经从厨房回来、坐在他对面的安七月。
七月面露笑容,笑容中混着些羞涩,脸颊微微泛红。语气有些严肃,十分认真地说:“因为雨庭哥哥对我很重要。”
向雨庭定定的坐着,七月认真严肃的神情让他觉得有点好笑。重要?嘴角泛起笑容,用轻柔的语气说:“对我来说,小七也像妹妹一样重要。”
七月红了脸颊,低着头,双手埋在两腿之间。嘴唇嗫嚅着,“真…真的吗?”一颗泪珠从眼眶滑落,滴在了运动裤上,灰色的运动裤变成了深灰接近黑色。她抬起头,眼眶充盈着泪水,泪水仍然是咸的,但一点儿也不涩口。她低声抽泣着,“真的可以像家人一样吗?”七月伸手擦拭着眼泪,嘴角咧着笑了。
向雨庭愣着神儿,深沉的眸子掩藏着让人无法看透的心思。而后两边的嘴角微微上翘,泛起一丝笑容。“如果小七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时间逐渐流失,虽然现在已是傍晚,却也并不比白天暗淡多少。万幸的是,月亮到了上班时间,雨也知趣的停歇了一阵。趁着雨停,向雨庭把安七月送回了宿舍。
七月站在宿舍楼前,似乎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松开拉住大门手,转身跑了出去。她气喘吁吁地追上向雨庭的身影,他的身影在夜色笼罩下显得缥缈、遥远,像是会随时消失一样。在这样的夜晚,她找不到他,如同十年前她蹒跚的步伐始终追不上飞速疾驰的那辆白色轿车。“雨庭哥哥!”
向雨庭转过身,“怎么了,小七?”
七月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低声问:“我们可以拉钩吗?”
向雨庭看着七月,眼神里映出的仿佛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他露出笑容,伸出小拇指勾住了七月的拇指。“这样吗?”
七月抬头望着他,月亮的光芒照亮了他露出笑容温柔的脸庞。她重重地点点头,如同被上了发条或是开关推到自动键的闹钟,即使一直重复这个动作,也永远不知疲倦似的。“我们拉过勾,就当约定好了,雨庭哥哥和我要像小时候一样,像家人一样相处。”七月松开了向雨庭的手,转身跑开了。
向雨庭站在原地,望着七月离去的背影。黑夜笼罩了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微微蜷曲着小拇指,一些久远的记忆像是复活了一般,肆意窜动着,却总是那样不清晰。当他勾住七月的手时,强烈的熟悉感涌了上来,似乎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约定?但也不可否认,他确实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