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人说话直击要害,她惶恐,也无力接口,怕一来二去,又纠缠起来。但胤禛素来伶俐,什么阶段说什么话,都是奔着目的去的,此时四两拨千斤地杀一个漂亮的回马枪:“不用怕,尽管喜欢我,我绝对对得住你!”
怀里蜷缩的身体放松些许,他抚肩道:“我认死理,轻易不喜欢人,一旦喜欢上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没有回话,他能感受她的瑟瑟发抖,于是坐起身来,面对了她,发现她的脸是红的,忙问:“怎么了,又不舒服了?”说着,上手摸她的额头,一点热度没有。
“我…”病中,她一双我见犹怜的杏眼眼角下垂:“我怕对不住你。”
此话一出,他心狂喜,她觉得对不住他了,她终于开始爱他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终于重新获得了她的心,拉过她的肩,他把人紧紧抱在怀里,要说话,哆哆嗦嗦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许久方道:“你能这样说,就是对得住我!不枉我对你痴心一片。”
她心很跳一阵,渐渐趋于平静,枕着他的肩,她觉得疲惫,也许这是她的归宿,做人,不认命不行。
以前有回到现代这条退路,所以怎么都无所谓,只要爱。现在没有了退路,不得不为以后打算,如果依附于他,这样算什么,像是眷养的宠物。
“我们是什么关系?”他低头亲吻脖颈儿的时候,她无奈而又悲哀地问。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托着她的颊,瘦削的年轻脸庞上,凤眼流动着光。
他几岁?大概比她还年轻,她像开了另一双眼,此时真正领略到了他的俊美,情深让人神驰,她惶惑说道:“我能说什么?任你处置罢了!”
“任我处置,那便是妻了!”
她心别地一跳,只听他又说:“唯一的妻!”
洛英低下头,眼泪索索落下。“朕谓之妻者,唯卿一人!”。父子俩,承前启后,可笑邪,可悲邪!
他当她感动所致,凑到眼前,动情地说:“我动真格地。现在且养着她们。等有一日我可以自主,到时候就只有你一人。”
大雪纷洒之时,洛英的风寒也好的差不多了。
雪后廊前数枝腊梅绽雪齐放,清冽的香味遍及全院。
她摘下一朵,放在手心,嫩黄色的花瓣似蜡般透明,举至鼻尖,芳香沁人心脾。
“好闻吗?也让我闻闻。”
她回过头,胤禛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他的“闻”,是钻进她白狐毛领的出峰里头,嗅她颈间的凝脂雪肤。
她闪避开,道:“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一树梅花一玉人!”他道:“怎么能让脚步声惊扰了!”
虽然年轻,说起情话来倒也老练,这都需要天赋,她正经瞧他一眼,见他披着酱紫色翻黑貂毛长氅,戴一顶黑貂皮暖帽,冷傲脸庞揉杂着情意,显得不那么孤寒,便低眉道:“说是你要来,没想到这么早!”
到目前为止,她总好像少见一面好一些似的,他略有不快,虽然嘴角还挂着点笑意,眼里的凌厉一闪即过:“早点不好吗?”
“好!”她声音低地怯弱,说:“但别为了我误事。”
再好的女人,也不能误了正事,他这方面泾渭分明的很。宁夏回来后,他休养了一阵子,原当起用,却出了洛英失踪之事,自此皇帝怕勾起前情,连他的面都不想见了,不再委任差事,他便进入了无定期休养状态。对此,他求之不得,因为太子这几年一年比一年自不量力,妄想螳臂当车,他夹杂在中间很不好做,置身事外休养生息静观其变是当下的上上之策。休整期间,与她花前月下诗情画意成了最好的消遣。当然贝勒府里是不会有问题的,毕竟他治家严苛,就算终日住在外面,也没有人敢吐露一个字出去。
他的指尖略过她的耳廓,嘴上说:“真是体贴!我的事,都在你身上,你不误我便不误。”
是女人,没有不爱听好话的,哪怕是假的,她侧着脸,显示出一丝笑,眼角深藏的忧伤如同淡淡的水渍,乍看瞧不出来似的。
只要是笑,就让他神怡,他细细的看,她今日穿了蓝地八团鹊梅缎棉袍,髻上插一支点翠凤凰纹头花,对近来的她来说,这已经很有些颜色了,莫不是知道他今天来,着意所为。
他这样想,心里已喜上几分,在清幽的梅香中,伴着她在廊下站着,只想让她笑颜更盛,道:“既然早,不如出去走走。据说潭拓寺梅花开的好,我们赏梅去。”
名寺在高山,潭拓寺无名,座落在城外一座不高的小山上,因为天气阴沉,预雪非雪,游人很是稀少,几所粉彩暗淡的庙宇,荣辱不惊地窝在一个山崖中,对她来说是意外的惊喜,遗世独立的清净,最合她的心意。
拈了几支香,参拜大雄宝殿后,两人来到殿后的青石平台上,这里地势较高,不见人迹,只有白雪皑皑的群山,她静默地站着,俯仰天地,仿佛感受到久违的自由吐纳,这一刻,脑子里什么都不在想,也深知什么都无法想。他在她身旁,伸臂揽她的肩,她缓缓依势靠在他胸前。
“施主,已经飘雪了。”殿内门槛边,站着一位清矍的白眉老僧,双手合十地好心提醒。
碎雪已在乱飞,胤禛对洛英笑道:“怎么下了雪都不知道?”拾起她的手,说:“冷吗?我们进去吧,你身子刚痊愈。”
回到殿内,两人逡巡一阵,胤禛才想起赏梅的事情来,站在殿门口看着细粉似的雪,遗憾地说:“原是看梅花的,可惜这会子下起了雪。”
“微雪赏梅,意味更佳!”老僧说。
胤禛看去,见和尚在佛前点香油,大冷天只穿一件土黄色的单薄僧衣,却无畏寒之状,心中暗道,莫不是有些修行的僧人。
“偶一尝试无不可为。”他携着洛英的手,说:“只是内子身子单薄,受不得寒,今日就算了。”
“就算受寒,料也无碍。娘子骨骼清奇,与世人殊异。”和尚点完香油,转去整理香烛。
洛英闻听此言心中一惊,胤禛也感了兴趣,有这等眼力,简直道行高深,他对和尚好一番打量,道:“和尚说话有趣!你说说看,内子如何与世人殊异了?”
和尚继续着手上的活计,道:“仙姿玉容,非凡品也。”
洛英不在意,胤禛却怒起,暗忖原是个好色和尚,斥道:“大胆和尚!忒不检点!”
和尚从白眉下往胤禛处看来,见他立于殿口,一脸愠怒,颇有张牙舞爪青龙之势,此天子之像,怪不得今晨紫气东来,便稽手道:“贵人恕罪,贫僧诳语了。”
从施主改口成贵人,胤禛已知这个和尚来头不小,于是敛起怒容,道:“师傅法号?”
“大贵之人,何须知道游方僧人的名号。”
今天外出,胤禛一身皮毛都换成青衣棉袍,洛英更是唯一的头花都摘了去,外表是绝对看不出来的。胤禛道:“师傅取笑,我夫妇平头百姓,何贵之有?”
“龙游浅底终是龙!阿弥陀佛!”语罢,和尚转身离去。
这话听在洛英耳里没什么感觉,胤禛五內已经翻江倒海,他快步上前,拦住和尚,低声问道:“你待怎讲?”
和尚抬眼,眼里精光四射,正色道:“贵人何须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样的执拗性子,他日成大事时,恐为阻滞。”
胤禛大骇,让步开来,和尚抬脚从后殿出去,举步间,拖长声调吟唱一般:“日月何促促,尘世苦局多,贵人大智大慧,迷中不执着,方有受用。”
那和尚顶着雪径直去了,洛英来至胤禛身旁,见他脸色有异,排解道:“这和尚神神叨叨,你不要太在意。”
胤禛沉思片刻,才浮上一笑,打趣道:“他劝我对你不要太执着,这我怎么能依?”
不过拿她来周转,她笑道:“人家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什么都往我身上绕!”
其时胤禛心胸大畅,但见佛光下,她艳色无双,更加喜不自胜,抱住她的双肩道:“心里念里都是你,怎么不往你身上绕?”
说着,便要与她亲昵,这时一位青衣沙弥闯进殿内,手中拿着黄油布伞,道:“园净法师说,两位施主要去后山观梅,特让小僧送油布伞来。”
怪不得,竟是那位二十岁就主持报国寺而后云游四方名扬天下的高僧园净,胤禛凤眼一眯,掩过眼里的明光,接过沙弥手里的伞,问:“法师人呢?”
“法师说此地不能久留,冒雪云游去了!”
果有慧根,说出这样的话来还留在此地,今夜便性命不保。胤禛粲然微笑,对洛英道:“走,我们后山赏梅去。”
后山梅林连篇成海,白黄红三色绵绵不绝,哪怕白雪纷飞,看花之人还是流连忘返。油布伞下,热恋中的胤禛情话喁喁,又见四周无人,各种亲近,面对他这样的金玉之人,洛英又能怎样,婉拒不成只能任他在雪中伞下拥吻不止。
从梅林中出来时,天色将晚,鹅毛大雪倾天而下,顺儿柱儿愁眉苦脸地禀报,说车轮陷在雪中,要等雪停撬开雪后才能回去。
“看来,今儿要在菩萨脚下宿一宿了!”胤禛笑着对洛英说。
两间禅房,一间给顺儿柱儿,一间给洛英胤禛,洛英迟疑片刻,走进禅房,胤禛对顺儿交待完事情后,也进了房,并关上了房门。
屋内唯一可坐的就是炕,她穿着棉袍坐在炕沿上,见他缓缓走来,顾左右而言他:“这屋子可真冷!”
“顺儿去拿炭盆去了!”
“唔!”她抱着双肩,寒意阵阵,腹内又有些隐饥,问:“方才柱儿说有素斋,什么时候?”
还在想拖延时间?他实在已是分秒难捱,低笑一声,道:“总要些时候!”
说话间,人来到她面前,欺身压下来,她倒在炕上,看着他越来越近的眉眼,害怕地想哭。
“他们真没有禅房了吗?我可以宿在佛殿,一晚上没什么关系的。”
“方才那样懂事,这会子怎么又闹别扭了?”他骑在她身上,凤目溢出的光华简直颠倒众生:“你宿在佛殿,难道让我在菩萨面前帮你宽衣解带?”
她眼角溢出泪来,求他道:“我还没准备好,你再缓我些时间。”
“缓什么?从上次到现在都几个月了?和尚都看出来我的执拗性子了,你怎么还不理解?你终究是我的,迟早的事儿。”
顺儿拿着炭盆,柱儿提着两屉素斋,在门外听得隐隐有压抑着的喘息低泣,不敢敲门,端着炭盆和食盒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自己的禅房。
因为是间壁,墙薄,不甚隔音,两小厮听了一壁,皆心肺沸腾。
柱儿受不了了,走出门去,说:“两炭盆,这屋里太热了,我去败败火。”
顺儿道:“别走远,爷待会儿要人伺候。”
柱儿做了个鬼脸,轻笑道:“是要伺候,只一时半会轮不到咱俩。憋了那么久,一整夜恐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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