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这是你的鸡蛋吗,怎么卖的?”
陈招喜抬头,笑着对摊位前的大婶,“大娘,是我的鸡蛋。一个只卖六文钱。”
“哪有那么贵啊,平时不是只有五文吗?”大婶啧舌,“五文一个我要贰拾个。”
“大娘,您去问问别家也知道,现在天还冷,鸡下蛋可比平时少了一半。下的鸡蛋少了可粮食还是一样不少吃,您说,可不得比平时贵一点吗?”陈招喜拿起一只鸡蛋,“再说,我这鸡蛋可新鲜了,是这个月刚下的蛋,禁放,您多买些回去也不怕搁坏了。”
“便宜一点吧,我可是要二十只蛋呢!”大娘嘀咕,“这不是儿媳妇快生了吗,家里养的鸡下的蛋怕不够,坐月子时要吃。”
“大娘,您对儿媳妇可真好!以后您儿子、媳妇一定孝顺您!”陈双喜赞了一句。
大娘一听这话可高兴了,掀开挎着篮子的布,扒拉里面的东西给陈双喜看,“那可不是!看看,这是红糖、这是上好的黍子——虽说黍子比大米便宜的多,但坐月子的人还是多吃些黍米粥更养人。”
这个时代,毕竟还是可选择的余地少了很多,鸡蛋红糖小米已经是产妇的高级补养了,就是在梦里,一般家庭生了孩子也是要给产妇吃这些的。
大娘越说越兴奋,“等生了以后,还要再买上两只猪蹄炖汤。可不能饿着我大孙子!”
陈双喜笑咪咪的跟着点头,“就是的!只有娘吃好了,孩子才能吃得好,吃得好了,才能身体好不长病。”
“就是这话!”大娘找到了知己,话更多了,“我生了两个闺女,两个儿子,俩闺女一个刚嫁出去,一个明年出嫁。这个孙子可是我们家头孙。可不是金贵着。”
说着又叹口气,“只盼着我那闺女的婆婆也这么对她们才好呢。”
“您对媳妇这么好,您闺女也肯定遇到的也是好婆婆!”陈双喜斩钉截铁的断言,又把话题拉回来,“坐月子要三十天,二十只鸡蛋是不是少了点?虽然您家里养了鸡,只是要喂养孩子,还是要多吃点好的。我娘当时生我弟弟时,一天至少要两个鸡蛋呢!您媳妇多吃些鸡蛋,把孩子养的健健壮壮的,再多生几个,将来一起孝顺您!”
“哟,小姑娘真会说话。”大娘乐的见牙不见眼的,也不讲价了,“就听你的!先买上三十只。”
第一炮生意就顺顺当当的卖出去三十只鸡蛋,后面来逛庙会的人渐渐多了,买鸡蛋的人也渐渐多了。
等张婶回来时,陈朝喜的鸡蛋篮子里还剩了二十三只蛋,张婶的鸡蛋也卖掉了一半,交割了银钱。张婶喜得没口的夸陈朝喜能干。
又讲拐子的下场,“……等衙役来拿人时,巡逻的人押着拐子,把拐子绑到戏台边的柱子上示众,被一群人追着打。柳耆老怕出人命,叫了巡逻的人稍微护着些,这才没被打死。等衙役来时,那拐子早已经吓得屎尿流了一身,走不动道。开始时衙役以为拐子吓着了,又打了两下拐子逼着跟着走回县衙,那拐子还是起不来身,后来才发现两条腿都被打折了。”
“虽那拐子看着可怜,柳耆老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想也是的,那柳寡妇我也认识的——就是去年在这会上丢了孩子的那个,也是可怜人,只剩这么一个念想,还生生被拐子给剜了去。这丢了孩子,就是剜娘的心啊!”
咬牙又恨恨地,“好手好脚做什么不成,如今这世道越来越好,朝庭收的税少,只要肯干,哪怕没地,卖把子力气也能活下去,非要做这个千人唾骂,死了要入十八层地狱的行当。活该打死他!”
又拍大腿,“可恨当时人太多,没能挤上去亲手揍一回。”
旁边卖东西买东西的都被张婶一番话吸引,听得拐子惨样,也都跟着拊掌叫好,议论纷纷。又赞柳耆老他们有先见之明,把个拐子抓了个现形,救回一个孩子,真真是挽救了一家子。
太阳升起来后,庙会上摩肩接踵,不到午时,陈招喜和张婶的鸡蛋就卖完了。
陈招喜带来八十五枚鸡蛋,六文一枚,一共卖了五百一拾文,真是好大一包钱。陈招喜也不觉得沉,只觉得沉也是好的。
早看好了要买鸡仔,请张婶帮忙挑个头大又健壮的母鸡仔,八文一只买了十只。
听得卖鸡仔的人推荐,鹅养在家里可以当狗来看家,又可以下卖卖蛋,老了还可以卖肉,又好喂养,便有些想买。
可谁知一问,一只鹅仔居然要三十文一只,实在是太贵了些。
卖鸡仔的又解释,鹅天冷、天热时是不下蛋的,且鹅蛋个头大,鹅蛋又是上好的补品,对孕妇和老人和孩子好处尤其多,柳湾镇的老人们,习惯在入冬前拿鹅蛋补身,因此本就比鸡蛋贵得多,平时一只鹅蛋就不会低于二十文。所以鹅仔要比鸡仔贵太多。因和张婶认识,一对给陈招喜便宜五文钱,两只只要五十五文。
虽是贵了些,但今日鸡蛋比打算的多卖了八十五文,还是狠下心买了两只鹅仔。
买完鸡仔鹅仔,还想要买些其他的不方便带走。因此付了钱,和卖鸡仔的人说好,把鸡仔和鹅仔以及放陈招财的小背篓寄放到卖鸡仔的人那里,等买完后再折回来拿走。
张婶感激陈招喜帮忙卖鸡蛋,又担心一个八岁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不安全,牵着小招财走,待得人多或小招财累的时候,又抱着小招财,陈招喜挎着空篮子和背篓,开始逛庙会了。
除去买鸡仔和鹅仔的钱,还剩了三佰七十五文钱。比预期的还多了二三十文。因此陈招喜除买了一升粗盐八十文、一斗小米十文、糙米十五文、一斗喂鸡用的麦麸五文、若干油醋酱料,又去割了半斤肉,秤了两斤大腿大骨,买完这些还剩了二百四十五文钱。
张婶帮着把东西搬到青菜区,找到了赵大力和他的骡车。赵大力带的四筐青菜已经卖的差不多了。把东西放到骡车上,把东西倒腾到背篓里,拎着空篮子,把鸡仔和鹅仔装了来。
柳淑敏虽针线好,但毕竟怀招财时丧夫,自己又病着,到去世前虽给小招财做了几身衣服,又把陈招喜以前的小衣服给小招财改了几件,但陈招财一天天长大,衣服便渐渐有些短小,短了尚且可以接上一堆,但小了可没法再变大。陈招喜的衣服也是将近两年没大有新做过。且夏天也快到了,想想余钱也多,准备给自己和小招财各扯几尺布。
柳湾镇乃至整个齐州府很多女人都是会纺线、织布的。很多人在地头上种些白叠子。
每年夏末摘白叠子直至深秋,只是不知是工艺的问题、原料的问题还是纺机、织机的问题,纺得线粗,织得白叠布厚实而不够结实,如果做成衣服,穿不了两季就要被磨破。幸好胜在布料柔软又吸水,并不染色,只用来给孩子做介子——也就是尿布,或是做里衣,或是截成毛巾或是做成棉被内胆
齐州府原来也有种苎麻织来做麻布的,只收成并不好,织布工序又繁杂,因此渐渐的也没人来种苎麻与织麻布了。
也有种桑养蚕的,规定了庶民不可着丝帛,实际执行中并不严格,也有有钱的富户和商人穿丝绸衣。但毕竟价格贵,又易破损,普通人绝少人穿丝绸。
因此大部分人外裳都是买布来做衣服。
柳湾镇男人们惯常买的是南方运来的桂营布,表面无光,质地厚实,是粗麻布,做成的衣裳又叫桂布衫,多是青色、蓝色、白色、黑色。
女人们则喜欢江原布。江原布好上色,以颜色多样、色泽纯正、不易褪色,价格又较亲民,因此销量极好。
陈招喜还在孝期,给自己扯了六尺一块鸭卵青色的江原布,想着省些钱,给自己做一件和旧的倒替着穿。又给陈招财扯了两块各四尺桂营布,一块白色,一块竹青色。
买完这些,还没扣热乎的五百一十文钱,就还剩了六十二文。
既买完了布,天又近正午。
早起到现在又只喝了一碗小米粥,忙时陈招喜还不觉得,这一办完事就觉得腹鸣如锣,更是口干舌燥。小招财更是对着路边的吃食流起了口水。
陈招喜感激张婶帮忙照看陈招财,又感激张婶帮忙杀价买东西拿东西,一定要请张婶吃一碗鲜肉浑沌并胡麻饼。张婶知道陈家姐弟俩家中状况,再三不肯吃,拉都拉不住的走了。
陈招喜只得带了陈招财去吃。
正转头间差点碰到个衣着鲜亮抱孩子的妇人,叠声说着对不住,那妇人理也未理,只抱着孩子疾走。
那孩子似在妇人怀里睡的极熟,脑袋枕在肩上一晃一晃的,只看到脑袋两边各梳一个锥髻,后脑勺上留一绺长长的鳖尾巴。
陈招喜看过也不以为意,带着陈招财转向自去觅食了。
却不知那留着长长鳖尾巴的孩子将来与自己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