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都说大不,说小不小。齐王府与睿王府的事已经不是秘密,涵萧到达学士府的时候,苏梓寒已经知道了今天发生在睿王府的事。
她的应变能力,从来没叫他失望过。
她交代的事,向来都会准确无误的办好。
提起笔,墨汁洋洋洒洒的在宣纸上铺开。
“阳籍”他唤道,“将此信交给易闲居一个叫飞絮宫主”
将信封折好,递给阳籍,他又将阳礼唤进来。
“太医院黄忠全你去调查一下他家人的情况,事无巨细,我通通要知道。”他顿了一会,“此名单是碧水宫的暗线,若是有用的到的尽管找他们便是。”
至于黄忠全,那就交给他亲自调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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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大牢。
进了大牢还能淡定自若的,除了这睿王侧妃,怕是也没有别人了。
用梨落自己的话说,这牢狱梨落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一回生两回熟,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自‘少女失踪案’以来,李越对这个睿王侧妃还是颇有好感。
若说她会谋害小世子,李越也心存怀疑,是以他决定在提审公堂之前,先来见见这个女子。
“微臣交过尹侧妃。”
梨落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来,仿佛此刻所处并不是监牢,“李大人不用多礼。”
李越开门见山的道:“关于发生在睿王府的事,您与齐王殿下各执一词,有些细节,微臣要问清楚,还望尹侧妃不要有所隐瞒。”
能在开堂前先来问问自己情况,李越的做法已经让梨落感激不已。
她微微点头,“大人请问便是,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关于齐王侧妃怀有身孕一事,您是否早就之情?”
想起黄忠全为自己诊脉时的那番话,梨落回道:“算是,前日黄太医来为我诊脉时,说起齐王侧妃怀孕,要他过府诊脉。当时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我与齐王侧妃并无瓜葛,他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尹梨落是想告诉自己,黄忠全此人有问题,从诊脉开始,就已经开始算计。
“既然你睿王侧妃素无瓜葛,你又为何要邀傅氏过府一观‘九弦玄琴’?”李越又问道。
“我邀请傅氏?连七皇子想看一眼,我都拒绝了,大人以为我又何以要邀请傅氏?”梨落真是又气又笑,“齐王妃带着任三小姐与齐王侧妃前来道歉,我感染了风寒,不想感染傅氏,便没有开门。谁知傅氏忽然腹部疼痛,我又不能不管,谁知道她的孩子会忽然没了。”
两套说辞,必然有一方在说谎。两访各执一词,李越一时难以辨别真假。
见李越将信将疑的样子,梨落道:“李大人,若有必要,我愿意与她们当面对质。”
李越回道:“待微臣查到线索,自会向娘娘与他人求证。”
这京兆府尹的人品,梨落还是信得过的,“如此,有劳大人费心。”
梨落的谦和,在李越心中填了不少分,尹大人将女儿还是教导的很好。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谋害一个尚未谋面的孩子呢?
“大人?”梨落将走神的李越唤了回来。
“哦”李越回神,“该问的微臣都问了,微臣还要进宫一趟。”
梨落屈身,“大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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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侧妃谋害皇家子嗣一案,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庆元帝亦十分重视。
自梨落被抓以来,睿王府堪比一个牢笼,外人进不得,里面的人出不得。想要传递一丝消息,都要偷偷摸摸,谨小慎微。
睿王府出事,纪珩与纪玧又怎会置之不理。不让自由进出睿王府,翻墙纪珩还不会么。
两人先去了事情的始发地,洛梨园。
洛梨园向来不欢迎几位皇子,这次却没有这么排斥了。
见到眼睛通红的几人,纪珩不禁担心接下来的话会让几人晕厥过去。
正当两人犹豫这要不要将消息告诉她们,涵萧上前一步问道:“两位殿下,现在的情形如何了,小姐如何了?”
两人犹犹豫豫的,殊不知这犹豫比直接告诉她们结果,更令人难熬。
“哎,实话跟你们说吧,黄忠全指证傅氏从洛梨园回去之后孩子才滑落的。傅氏身边的丫鬟以及齐王妃、任三小姐皆证明是尹梨落邀请傅氏到府上观赏‘九弦玄琴’,现在的情形对她很不利。”纪珩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忽然,一抹银色的身影跪在地上,“请两位殿下救救侧妃,不小心将侧妃推到的人是我,不是侧妃,我这就去京兆府尹自首。”
银渊的话倒是令两人大吃一惊,他们不在现场,不知道事情的经过,道听途说拼凑起来的情节,真实的情况居然是这样。
“银渊,如今你去自首,旁人也只会以为睿王府想找人顶罪,你这不是帮小姐,而是在害她。”好在涵萧并没有急糊涂。
“你们把当天的场景再细细的说一遍,不要遗漏一处。”哪怕一个细小的细节都不能漏,纪玧想。
于是几人,拼拼凑凑的,总算将那日的情况说清楚。
说道那日的场景,涵萧记起梨落的吩咐,说道:“哦,对了,侧妃被抓之前,让纯安去找大理寺卿帮忙,不知道卓大人那里会不会有线索?”
纪玧与纪珩互相看了一眼,做了同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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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一直在往对梨落不利的方向发展,如果没有新的证据,怕是凶多吉少。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抹白色身影略过,还有一股淡淡的木兰花清香。
“飞絮,别玩了。”
白色影子最后在窗户落定,“初阳,你跟主上一样无趣。”
“这叫智慧。”初阳反驳,“好了,凌冬轩有什么消息吗?”
说到凌冬轩,飞絮不寒而栗,“初阳你绝对想不到,傅氏的孩子,是她自己害死的。这是飞影在傅氏门口的花坛里找到的药渣,我已经找人鉴定过了,是堕胎药无疑。”
“猜到了。”
……
还真是不给面子。
“不过你这个证据来的正是时候。”
这还差不多,飞絮也没有跟他计较,而是问,“听说,那日跟任冰凝她们去闹睿王府的丫鬟们,一致口径说是主上邀请了傅氏。依着主上的个性,别把几人赶出去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苏梓寒磨了磨手指,道:“作茧自缚。”
飞絮点点头,也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话已带到,我继续回去监视凌冬轩,你那边动作快些,我怕皇帝老儿真的将主上给斩了。”
“我知道”苏梓寒回道,“他若是敢下令斩人,我就敢劫法场。”
这话飞絮是信的,但是她宁愿永远没有那一天。
“走了,有什么消息随时通知我。”
“等一下,”他像是想起什么,“黄忠全,你派人盯紧他。”
飞絮走后,苏梓寒依旧靠在窗前,似乎在等什么人。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的暗卫跪在他的身后,“宫主,属下回来晚了。”
苏梓寒没时间跟他废话,“东西呢?”
感觉到了宫主的不悦,阳礼利落的将查到的,有关黄忠全家人的资料交给宫主。
这个袋子里装的资料,全与黄忠全有关。
黄忠全独子黄清河,参加科考两次均落榜。五年前,得丞相任修凡提携,任职于工部。工部是油水最多的部门,任谁挤破脑袋都想进去,怪不得黄忠全以任府马首是瞻。
接下来的消息,才是重中之重。
四年前,庆元帝决定开凿芙蕖河道,此工程由工部负责,任相监督。当时工部尚书梁成欢,贪污修缮款项,偷工减料,以至于芙蕖决堤,芙城饿殍遍地。
此案结束后,当时的工部侍郎汪有杰被擢升为工部尚书,而在工部任职的黄清河一跃成为工部侍郎。如此大事,工部侍郎为何独善其身?而黄清河当时不过一个水部郎,若不是有人扶持又怎么会被升为工部侍郎。
但是因为此事涉及丞相府,最后却是不了了之了。
袋子还有半本小册子,是当年贪污的账本。他打开册子,其中,黄清河的名字格外醒目。
“你如何得到的册子?”
关于这个,阳礼有些难以启齿,“梁大人的为人,属下也有所耳闻。汪有杰、黄清河破格提拔之事存在颇多疑点,所以属下顺着碧水阁的暗线找到了其夫人。”
“所以,账本是她给你的?”苏梓寒语气满是不信。
当年芙蕖贪污案轰动庆都,他亦有所耳闻,怕是梁夫人怕贼人找上门来,故意将账本撕成两册。
人为了活下去,真会无所不用其极。如此谨慎的人,怎么会相信阳礼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阳礼挠了挠头,“是属下头回来的。”
……
“好好保护梁夫人。”非常时期,非常办法,“账本我临摹一本,待会你给梁夫人送回去。”
只是在他未找到另外一半的账本之前,他还不能拿着这一半账本去找任修凡对峙,这无疑是将梁夫人往死路上逼。
但是这半本账本让黄忠全改口,却已是足够。
那么就只剩下,那群丫鬟的证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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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医药世家,黄忠全的府邸到处充斥着药香味。
在他的府邸搜寻了一遍,初阳很快找打了,黄忠全的主卧。
夫妻两人被黑影惊醒,“救……”
黄夫人的呼救戛然而止,‘命’字被哽咽在喉咙里,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外面有小厮听到动静,过来询问,“老爷夫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架在黄忠全脖子上的刀又往他的肉靠近几分,他道:“无事,你且退下。”
家丁虽是困惑,但还是退了下去。
月夜很亮,房间却是漆黑,黄忠全看不到来人的样子,又不敢动弹,他问道:“你是谁?想要什么?”
黑影收起刀刃,嘲讽道:“我以为黄大人的手只会救人,没想到,杀起人来,也毫不手软。”
“阁下这话何意,请恕老夫不能理解。”黄忠全的心被来人的话打乱,此人究竟是谁,为何声音这么耳熟。
“不能理解没有关系,马上就让你理解。”黑影不在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道,“梁渠贪污案,汪有杰、黄清河举报工部尚书梁如朝贪污有功,两人纷纷被提拔为工部尚书以及工部侍郎。如果你说,黄清河被人检举诬陷忠良、贪污受贿,结果会是如何?”
当时之事,黄忠全是知道一些的,他当然知道他儿子在这件事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不然他也不会受任相牵制这么多年。
但是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他是来为梁如朝洗刷冤情的吗?
“那个女人派你来的?”黄忠全试探着问。
他感到有热气向他靠近,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声音从他的头顶飘来,“黄大人,不该问的别问,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医,不会连这个都不明白吧?”
黄忠全放弃了试探,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黑影答,“不过是不想黄大人滥杀无辜。睿王侧妃谋害齐王子嗣一案,若是大人肯说出实情,那您儿子的这件事,便让它烂在我肚子里。”
他终于想起来,这熟悉的声音,这熟悉的味道,是内阁学士苏梓寒!
“你是苏梓寒!”他惊讶的说道。
不由得他不惊讶,谁能想到看似柔弱的内阁学士,竟然也深藏不露。
有了苏梓寒的把柄,黄忠全也终于有了一丝底气。
“苏大人难道不怕我将你的事情告诉皇上吗?”
“呵。”苏梓寒冷笑一声,“你没有机会。”
他是想杀了自己吗?他怎么敢?
黄忠全的愤恨、害怕、无能无力全都看我苏梓寒的眼里,他接着道,“若是我死了,有黄大人一家陪葬,那苏某人也是赚了。”
一家人这三个字深深的刺痛了黄忠全,他上有八十多的老母亲,下有才六岁大的孙儿,他如何舍得。
“若是我说了实情,我亦活不了。”任相这个人看去谦和,实则心狠手辣,若是背叛了他,他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黄大人,梁渠贪污案,黄清河与任修凡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任修凡不会动黄清河,你放心好了。用你一个人的性命换你全家人,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啊。”
拿自己的命换全家人的命,听上去很划算。
黄忠全握了握拳,“我要怎么信你?”
“只要睿王侧妃无罪释放,半本账册随你处置。”
“你说话算话。”
见黄忠全答应了,苏梓寒露出一个笑容,“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