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离宣王的事情告一段落,后来才发现只是个开端罢了。
御书房死水一潭,站在老远却依旧能感觉天子的威怒。
只是因为派去送离宣王入殓的内廷太监,慌慌张张的回宫禀报,离宣王半路诈尸了。
最让庆元帝愤怒的是,有人救走了元佩离。
匍匐跪着的梁求舒背脊发凉,他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
早在年前,那个黑衣人找上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那人说:“听闻梁太医医术高超,屈居于张显扬之下,在下都替梁太医觉得委屈。”
闻言他满脸涨红,怒声斥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只见那人笑得风轻云淡:“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我心中都有数。眼下有个机会,就看梁太医你敢不敢要了。
他正想叫人捉拿毛贼,那人却抛出了更大的诱饵。
“听说令郎的病,连你自己都束手无策,我能救他,但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太医院院士的位子非你莫属。”
诱惑实在太大,他犹豫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只听见那人哈哈大笑,“按此药方给你儿子抓药,你儿子的病情必然好转,七日之后你去醉梦楼找一位叫红绡的姑娘开另外的方子。只是另外的方子,代价可有点大。梁太医你可要好好考虑,令郎的命还有你的前途可都在你的手里。”
脑海里还盘旋着那人的笑声。
从他用了那人的药开始,他就已经万劫不复了,但至少他儿子有救了。
这样想着腰板竟也直了一直。
“梁求舒,朕给你一次机会,离宣王现在人在哪里?”庆元帝面无表情的这样说着,散发着不可言说的威严。
“微臣惶恐,微臣给离宣王号脉的时候,他确实已经没有生还的迹象了,当时睿王比臣前一步去查看了离宣王的尸体,当时江公公也在场,他们可以给微臣作证。”想起当时睿王还在现场,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感受到庆元帝投来的幽远深邃的目光,纪琰出列解释道:“回父皇,昨天夜里莫三小姐说寒云阁出事了,儿臣觉得蹊跷便过去看看。离宣王的脉象确实与死人无二。”
这时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突然出现。
“三哥只是觉得蹊跷而已嘛?”四皇子纪玹轻蔑的笑着。
“你什么意思?”
他们兄弟当中就数纪珩最为冲动,也最为护短。所以一听纪玹的话,立马就争执起来。
“我什么意思三哥不是最为清楚么?”
纪珩还想反驳,还好被纪玧拦住了。
“四弟有什么话不妨在这里直说。”庆元帝的这几个儿子中就数纪琰最为稳住,他有种预感,今天这一出戏就是为他准备的,但却没有显现在脸上。
纪玹正等着纪琰这句话,“父皇,儿臣出游时曾听闻一种药叫闭息丸,能让人短暂的处于死亡状态。只是这闭息丸不是一般人能得,世上也只有玄杏老人才会有。”
纪珩顶烦纪玹这故作姿态的模样,当即就说了:“既然只有玄杏老人才有,那与三哥又有何干系?”
“听说三哥的侧妃尹氏认识玄杏老人,六弟你说是不是?”
本打算置身事外的纪玚,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与尹氏也并不相熟,四哥问我作何?尹氏是不是认识玄杏老人,召她前来问问便可知晓。”
按着纪玚的意思的,庆元帝召了尹梨落前来问话。
她乖巧的跪在殿前。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被问罪了。
事不过三,她暗自想。
“尹氏你可认罪?”纪玹上来没有说其他的话,而是直接问罪。
梨落被他问的一脸疑惑。
“四皇子这话问的着实奇怪,我不过是感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几天,就被请来这御书房,却被四皇子指着鼻子问罪,梨落不知,我何罪之有?”
纪珩差点笑了出来,这个尹梨落也是有趣,若不是知道她的性子,差点被她这一脸的纯真给骗了。
“你!”纪玹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这时眼看着纪玹占了下风,纪玢这才站出来。
“四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话想要你解疑罢了。”纪玢解围道,“听说你曾经拿了舒经散给三弟治疗伤口,可是那个药好像是出自玄杏老人之手吧?”
梨落也不是傻子,眼看着纪玢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在自己头上,她当下辩解道:“舒经散不过是前几年学医时遇见玄杏老人的弟子,他赠与我的,难道这也有罪吗?”
纪玢像是了然的点点头,“这当然没有错。只是玄杏老人弟子可以赠与你的那是不是说,他也有可能赠给你闭息丸!”
“你撒谎!”这下可逼急了梨落,“闭息丸这等独门秘制的药丸,他怎么可能送给我!”
看着尹梨落着急的模样,纪玢觉得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
“我也不过说可能而已。方才御医说,三弟先给离宣王把过脉,莫非…”莫非什么纪玢并没有说,但是矛头直指纪琰,不言而喻。
“莫非什么”纪琰的眼神犀利起来,“别说二哥你这些都是猜测,即便你真在尹氏那找出了闭息丸,那有如何?我为何要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正当双方还想争论什么,有太监急匆匆的小跑进来。
“禀皇上,萧统领有要事禀奏。”
被吵得头疼的庆元帝看了一眼那个小太监,“宣。”
一身银色铠甲的萧景墨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元帝皱眉,怎么,萧家也要插手么。
“景墨起来吧,深夜进宫,想来有重要的事,起来回话。”
萧景墨站起身来,“谢皇上。臣收到加急信,发配南疆充军的前朝罪人,被人劫走了,押送的将士全军覆没。”
庆元帝眉头深锁,却没有说话。
于是萧景墨继续报告着:“有人在将士们的晚饭里下了泻药,才让敌人有机可乘。”
‘哐’的一声,庆元帝的拳头重重的落在案台上。
众人吓得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
“凶手呢?”庆元帝低沉着声音问。
“还没有抓到,不过现场拾到一枚雕刻有梨花样式的玉佩,臣已经派人去查了。”说完将玉佩双手呈上。
“苏梓寒,朕听了你的建议,给他们留了一条性命。”庆元帝极缓极缓的说着,“到头来倒是成了朕的一厢情愿,简直可笑。”说到最后庆元帝有些愤怒。
苏梓寒站出来,表情没有丝毫慌乱:“圣上仁慈,对前朝逆臣没有赶尽杀绝。只是那些乱臣贼子非但不感谢圣恩,还密谋逃跑,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一番话,让庆元帝原本斥责的话又尽数吞了下去。
但是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萧景墨,即刻起粘贴告示,务必将那群逆党缉拿归案。”
“是。”说完他又面无表情的走了。
“纪玢,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庆元帝说的直截了当,说的纪玢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纪琰,没查清事情之前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们两个都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
两兄弟的多次针锋相对,庆元帝能假装看不见的都视而不见了。然而两个人的似乎愈演愈烈,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其他都退下罢,何卿你留下。”庆元帝疲惫的说。
何其泯退到一旁,等着御书房内的人一个个告退,
没有了众人辩解、互斥声音的御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好一出‘死里逃生’,他们真当朕老糊涂不成。”
何其泯听出了庆元帝语气中的愤怒,他也终究不是当年那个神采奕奕的、威风凌凌的少年了。
“圣上,臣以为此事不像是三皇子的行事作风;也不像二皇子的策略谋划。”
“是啊,老三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玢儿也想不出这样好的计谋。”庆元帝感叹道,眼神深不见底。
“圣上以为?”何其泯望着那双深邃的眸子,断定皇帝心中必有判断了。
“前几日北漠可汗呈上奏折,想与我大庆联姻。加之碶鹰来信,北漠以特木儿意为首的一党在北方已经蠢蠢欲动。开战还是休战,都在这场联姻中了。”
何其泯向来脑子灵光,庆元帝不过稍稍点拨,他就恍然大悟了。
“如果北漠在睿王与齐王之间挑拨离间,那我们大庆可真是内忧外患啊。”
“哼”纪鼎轻哼一声,“此等宵小之辈也妄图瓜分我大庆大好山河,简直痴人说梦。”
“圣上英明。”
纪鼎忽的笑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恭维我了。”
何其泯也跟着笑笑。
“其泯,苏梓寒这个人你以为如何?”庆元帝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何其泯竟也认真思索了一番,得出了八字:“胆识过人,谋略无双。”
庆元帝点点头,表示赞同。
“当初鲁南王极力推荐,加以善导能成国之栋梁啊。”
“是。”
“开年不利,连个正月也不让人好好过。罢了,你也退下吧。”
“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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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这纪玢也太欺人太甚了!”刚出了皇宫,纪珩就气愤的说道。
这次纪玧倒是也没拦着他,因为纪玧也觉得纪玢的做法实在太咄咄逼人了。
纪琰没有理会,而是转过头来问尹梨落:“你认识玄杏老人的弟子?”
本来低着头,两耳不闻窗外事事的她猛地抬头:“恩,学医的时候认识的,不过正好受了伤,才送了瓶舒经散给我,绝对没有送过我闭息丸。”
她连连摆手,像是只受了惊得小兔子,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纪琰低低的叹了口气,“舒经散的事除了纪玚你还同谁说过?”
梨落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却假装看不透的样子:“那天我拿了舒经散给了纪侍卫,并没有给六皇子啊,我也不知道六皇子怎么会知道这药是我的。”
纪纯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照实回答:“哦,六皇子恰巧看到药瓶,就说顺便一起带给主子了,可是药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问题大了。”纪珩刚对尹梨落建立起来的好感,瞬间有消失了。
纪玧没有帮着纪珩落井下石,但是也没有帮她。
“三哥,纪玚会不会已经站在那边了。”
纪琰摇摇头:“站队对他来说为时尚早。他向来行事谨慎稳重,不会轻易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拱手送人。”
这就让纪玧与纪珩纳闷了:“那会是谁呢。”
纪琰冷哼:“看来王府应该好好清一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