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每天都在我是否应该离婚的纠结里被凌迟。我想像着离婚了,就会一了百了。可我更担心离婚后带给孩子的伤害。更想不到离婚竟然是比结婚还困难的事情。
小木工魏宾更是根本就不愿意离婚,他不好好过日子,也不维护婚姻,我猜不透魏宾的心思,就像不明白魏宾在外面到底欠了多少外债一样。
时常看到有人鬼鬼祟祟来找魏宾,而且都是远远地在大门外嘀咕。我当面背面问过无数次,魏宾都是不耐烦地说:“女人家家的,最好别管大老爷们的事情。”
可是在魏宾回家更晚的频率越来越大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出了事情。
正是那个日子,我终生难忘。那天,我的手机破天荒在夜半两点响了起来。接通后是魏宾极为虚弱的声音“快来救我我快死了,真的”
“你在哪里?”我吓得一骨碌几乎跌下了床。
“我在和平巷口”
我快速把闺女叫醒让他看着旋旋,就骑上电动车飞奔了过去。
和平巷口已经围了不少人,显然这里刚发生了不小的事情。
魏宾躺在地上,尽管路灯不是很亮,但我还是看到他青面獠牙着,鼻子四周都是血糊糊的。那一刻我几乎是懵着的,我现在依然记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在众人的帮助下把魏宾扶上车子的。
但我清楚记得就是那次灾难,令我朝医院里丢进去了我们家仅剩的积蓄三万多块。魏宾的肝部硬生生被人打烂了三分之一,而不得不切除了。
也是那次,我才知道魏宾瞒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魏宾是在外面赌钱,而且老家的小姑子和大伯子们已经凑份子帮助魏宾还过了五万赌债。婆婆在电话那头哭着说:“上次他回老家来,他跪在我面前求我,说以后再也不赌了。只要不让你知道。他怕你跟他离婚,他也知道你最恨赌鬼。谁想到他是狗改不了吃屎啊!”我在听完婆婆的话语就几乎晕阙过去。但我扶住了床头,摇晃了几次,还是支撑着站直了。
这个家已经被魏宾折腾得千疮百孔了,我不能再倒下。别说不知道他在外面的债务是多少,就是知道了,我也没有能力偿还啊!
从那一刻开始,我的日子就沦在了不知道明日是在哪里的暗无天日里。我不恨命运,我突然觉得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这样的男人已经不值得自己为她保存良善之念,尤其是妇人之忍更要不得。
魏宾出院后,似乎安静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极尽赖皮无赖的嘴脸,再加上声泪俱下,我最终软了手,好歹他也是一双儿女的亲爹!
熬到第二年中秋节的时候,也是儿子旋旋的生日,我说;“晚上你早点回来给儿子过生日啊。”
魏宾说好。
晚上他就再没有了消息,一直到两天之后才出现。理由就是和朋友出去喝酒了。
尽管他回来后极力讨好我们,努力做家务,给孩子买零食,我还是觉得不能再原谅了。
但我跟那一年想自杀那样,我迫于现实依然无计可施,甚至于拿不出起诉离婚的钱。
日子就这样在一次次的等待里周而复始着,店里的生意也每况愈下,我甚至等成了麻木。就是在那样的绝望等待里,我终日腻到网络里,用书写文字来作为自己情绪的宣泄口。
写着,忧伤着,我写出了偶尔的小笔稿酬飞来的结果,同时,文字里结识了一个精神知己——高鹏。
从此,在现实里绝望的时刻,我会想象我的神交,想象着他像网络里承诺的那样,他突然会出现在我的真实世界里,告诉我说,他就是我的白马王子,他骑着白马来拯救我了。
事实上高鹏就是个遥远的梦境,虽然美好虽然真实,但我清楚地知道,高鹏只是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他只拿两千一月的工资,他连他自己都差点养活不起。
我记得曾经跟高鹏说过:“我的天空始终都是雨季。”更记得高鹏说过:“以后,我一定会给你一方晴空,只要你给我时间,我一定给你你想要的所有生活。”
而今,面对着这样一团糟糕的状态,我甚至再一次想到了死亡,我想象着自己死亡之后,魏宾的后悔不迭。也想象着多年之后,发达后的高鹏见到我坟墓时候的捶胸顿足。
就这样心神不定的状况里,在一次去店里的途中,我微笑着,想象着,却没看到,一辆飞奔着的汽车正朝我呼啸而来,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飞了起来。
感觉真好啊,飞翔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高鹏,你发达了没有啊?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呢?同时这飞翔也像一个梦境一样,终于完结了,我突然觉到了疼痛,浑身被撕裂般的疼痛了,更是那种撕心裂骨般的破碎感觉。
我下意识呻吟了一声:“好疼啊!魏宾,你对得起我们的儿子吗?旋旋,囡囡,我的儿女,我的最爱”
那场车祸让我丢了半条命,但也让魏宾彻底清醒了过来。他就像突然长大的孩子一样,紧张惊恐地经历着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人与他的生离死别。
三天后,晚上10点,我终于从连绵不绝的恶梦里醒来,睁开眼睛看到胡子拉渣的魏宾蜷在床前椅子上,那一刻,我清晰感觉到了疼惜。
我看到魏宾的头发上竟然粘着一片纸屑,我吃力抬起手想为他掸掉,但疼痛瞬间从伤口处传了过来,我不由呻吟出了声。声音惊醒了魏宾,他惊喜叫着:“如莲!你醒了?医生!医生!她醒了。”魏宾奔跑着出去喊医生,不亚于拣到了金元宝。
随即,医生护士都涌了过来。检查过后对魏宾说道:“好了,这才算彻底脱离危险了。你去给她准备点粥或者奶吧。要少吃多餐。”
渐渐彻底清醒过来的我慢慢记起了自己的现状,那就是自己再也不爱魏宾了,而且已经到了厌恶的地步,可是我还是不能明白自己对他为什么还是恨不起来呢?
有多久没有清理自己的思绪了呢?自从儿子旋旋进入幼儿园之后,我依然是忙碌的,每天起来就是做饭,喂儿子吃完送走,然后就是去店里,再做饭,接送儿子,周而复始,就像一部拧紧了发条的钟表没有停下的可能。世界上有多少家庭妇女都是这样周而复始为着家庭奔忙着呢?我不知道,也没时间想去知道。如果不是魏宾的折腾,我甚至没想过有一天想要脱离这周而复始的轨迹。我常想的生活就是不求大富贵,只愿平安健康地活着,看着一家人都健康平安就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然而,即便是这样最低微的要求,魏宾他却不能给予。不但不能,而且还自私地不负责任地把我们母子置于风口浪尖上了。
大凡高利贷都涉嫌黑社会性质,这点他魏宾不可能不知道。我正是因为这点,出于对家庭的保护,我觉得目前自己和魏宾除了离婚,没别的路可走。
魏宾在我说出我们必须离婚之后,他终于点了头。孩子归我,他的赌债归他。但因为孩子都还小,他让我对孩子和亲友暂时隐瞒离婚的事实。也许是我太软弱,也许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不得不答应。
离婚之后,我迅速把店面低价盘了出去。我要离开这个地方,我想回老家,回到那个虽然贫穷,但依然令我日思夜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