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了几个城市之后,我们最终在济海暂时稳定了下来。
小木工的活路渐渐多了起来。我们召集老家的几个亲戚朋友来帮忙,小木工不需用亲自干活了,他做起了包工头,直接负责活路。我负责几个人的吃饭问题。干了将近两年,终于攒了一点人生的第一桶金。那时还停留在90年代初,我们对于买房子这样的需求还不太明确,只觉得能够攒一点闲钱就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满足之余,随着女儿每天念叨着:妈妈,我想要个弟弟跟我一起玩儿。我一直以来安分守己响应国家计划生育号召的思想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眼看着所熟知的邻居朋友的超生,除了损失一些钱财外,也并无太严重的后果发生,同时,因为我们流浪的生存方式带给女儿的孤单,也深深刺激着我本就不坚定的信心,我越来越不觉得一个孩子好,也越来越渴望儿女双全的那种幸福。
当时的思想和愿望怎样生发和继续的,我已经不太清晰了。多年以后,我读到佛家的一个论点说:物质的本质并非物质,而是念头。许多物理学家研究了三百年,想找出物质的本质,当他们探索得愈深,就愈感到迷惑,他们简直无法相信,在物质的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物质的本质并非物质,而是能量。你的身体看起来好像是由固体物质所构成,而这些固体物质可以分解成分子和原子,但根据量子物理学,每一个原子的内部有百分之99﹒9999是空的,以闪电般的速度穿梭在这些空间中的次原子,其实是一束束振动的能量。
爱丁顿(eddington)这位伟大的科学家也说:「我们总是认为物质是东西,但现在它不是东西了;现在,物质比起东西而言更像是念头。
念头,没错,物质是来自念头,是来自我们的思想。如果不是先有飞机的念头,科技是无法创造出飞机的;如果不是先有写这本书的念头,这本书也不会呈现在你的眼前。
所以,在我强烈地需要一个儿子的念头驱使下,我果然怀孕,并顺利把儿子带到了世界上。
儿子出生后,第一个问题便是必须得搬家。因为当地有个习俗,那就是借死不借生,这个习俗也似乎在全国各地都有。
预产期前一个月,房东大姨通知我们抓紧出去找房子准备坐月子,她给了我两个建议,她说旅馆和回族居民区都行。
我们选择了回民居住区。我租住的那家回族婶娘很是热心,她说她的女儿也在省城流浪,看到我在外漂着就感觉像自己的女儿在外漂着一样。
在她家住的一个月,虽然住的是简陋的硬板床,但有回族婶娘不时的帮衬,我有了家的感觉。偶尔她会在我顾不上做饭的时候,给我端过来一晚热乎乎的汤面条,也会在买菜时给我捎回一些牛杂。
在儿子12天左右的一天夜里,儿子哭得没完没了,回族婶娘听到哭声颤巍巍从她家破败的楼梯爬了上来,帮我检查检查儿子的被褥,又摸了摸儿子的肚子。她嘴里念叨着:这小肚子也不发涨啊?被褥也没啥不舒服的呀?你到底哭个啥呢?可是儿子根本不听逗,依然是一个劲地哭起。最后在婶娘的建议下,不得不抱着他敲开了一个老中医的门。结果老中医说没啥,是饿的。我们方才想起检查母乳,果然是奶水不足。可是大半夜的,去哪买奶粉啊,只能给点糖水充饥。儿子那夜哼叽叽地一直到天亮,我抱着他直累得腰酸背痛。后来这样的酸痛感觉一直伴随我至今。
有人说,如果把一个青蛙放进冷水锅里,慢慢地加温,青蛙并不会立即跳出锅外,水温逐渐提高的最终结局是青蛙被煮死了,因为等水温高到青蛙无法忍受时,它已经来不及、或者说是没有能力跳出锅外了。还有人说,一个房子如果窗户破了,没有人去修补,隔不久,其它的窗户也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打破。这便是有名的青蛙现象和破窗理论。
那时的我便是如此,那时我体重不到90斤,一个瘦弱的高龄产妇,又不能按时吃上合适的饭食,能奶水充足才怪。就像上面所说的青蛙现象和破窗理论一样,我们的家庭就从儿子出生后,我的奶水不足开始,每况愈下,最终走入了痛苦的深渊。
首先,给儿子上户口,以及奶粉纸尿裤的开支,成为了当时最急需解决的问题。在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有机会接触了三个行业,那就是户籍警察、民政和保险公司。
先说说最幸运的第一关吧,那就是我们有缘给一个年轻的户籍警察装修新房子。那个女民警刚从大学毕业,依然带着书本和学校里学来的处世哲学,带着人之初的良善和悲悯情怀。她听说了我们的情况后,建议我们直接把户口迁移过去。她说有关政策规定,在一个城市定居三年以上,就可以投亲靠友迁移定居。那时候,农业户口和城镇户口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我们为此欢欣雀跃,在心里一千遍地感谢上苍的垂怜。后来又把感激之情转化到了那个最可爱的女民警身上。我们给她买了一些礼物。可惜她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箱零食,其余的都让我们拿了回来。她说,这件事于她只是举手之劳,不需要对她感恩戴德,这样她反而受不了。
户口迁移后不久,她又给我们介绍认识了一个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她让我们通过他申请城镇低保。那位工作人员姓牛,我们喊他牛哥。这次,没这么幸运,牛哥四十多岁,早就安居乐业,没房子让我们装修。因此也没机会与他拉近感情。于是他公事公办地说:按条件,你们完全符合当地的城镇低保。只是,这忙我不能白帮,你们说咋办吧。
小木工反应怪快,一边弯着腰给牛哥递烟点火,一边笑咪咪地低声说:牛哥,你说咋办就咋办。今晚,咱们先喝一场去?
牛哥立即眉开眼笑连连说好。
那晚,小木工和牛哥骑着摩托车去喝酒,喝到半夜才回来。不久,低保证发下来了。一年三千八的低保补助金也打到了我们的银行卡上
小木工叹了口气:这个得给牛哥一千块。给就给吧,明年还会有,不给明年就没有了。
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我对于牛哥的做法也很理解。所以,我一直觉得爱财的人,都是君子。
最后,超生儿子的户口问题也以一个完美的方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那是在户口被办成低保以后。
那时,济海的一个建材市场扩建招商,小木工跟我商量要在那里开一家橱柜店。考察了几天后,很快交了房租,简单装修了一下,店面就算开张了。
开张不久,迎来了第一单生意。客户是个干练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很爽快,三言两语就交了定金,订的是中低端质量的整体橱柜,连烟机灶具整套做下来也没超过三千元。但因为是第一单生意,我对她特别热情,聊着聊着就觉得话题越聊越多。最后,她亮出了底牌,她是卖保险的,她看着我不到八个月的儿子,建议我给儿子买一份商业保险。她说全当存银行了,十年以后,利润翻翻。当时的我对保险一无所知,因此她说得天花乱坠也没吸引住我。但是在了解保险流程中,她说到的出生证的问题引起了我的兴趣。
因为,儿子出生的时候,我自信我的第二个孩子可以顺利生产。我也害怕大医院的医生们建议我剖腹产,所以,我选了一家私人诊所,回族婶娘介绍说,那位接生的医生是从人民医院退休的妇产科医师。后来,果然,儿子顺利生产,只是。私人诊所无法给儿子出具出生证。
而给儿子上户口却必需要出生证。那位做保险的客户,却恰恰说她在人民医院有人,可以打包票帮我们开一个出生证明。因为进保险也必需要出生证明。
当时,就为了那个出生证明,我给儿子买了十份保险,年缴2300多元,连缴十年。直到后来,我们家最终因为小木工赌博而破产,分裂,最终连保险也交不起了。保险只交了五年,那份保险单因此而贬值。
我于是就安慰自己说,权当没迁户口,权当交了超生费。因为,在我们老家农村,超生后会在上户口时被逼着补交超生费,二万到五万不等。
当时这三件事终于尘埃落定之后,生活进入正轨,我沉浸在新鲜的拓展生意里,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小木工在两年的小包工头的经历里,养成了游手好闲的习惯,他忘记了过去,也终止了努力,他沉浸在一个新鲜赌博恶习里,不能自拔。
当小木工越陷越深,他开始谎话连篇,几乎每日都彻夜不归的时候,我对婚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乃至后来,他终于闯下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