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路幽幽,一抹红影曳曳生姿。
空茫的天地间缓缓现出点点猩红,一枝一枝,渐渐连接成一片,衬的这沉沉冥界也多了丝鲜活。
有黑色楼宇矗立尽头,冥界无风无雨,那成片的艳色微微低伏,如人间沧海里的浪花,消散在细密的沙粒前最后的奔腾。
金乌从来不曾路过冥界,广寒的仙子心善,在月的背面放了一面镜子,将金乌的余光收藏,投入黢黑幽冥。只是那仙子不曾下过仙台,大约是不知晓,那点点余光,于这幽冥,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但,聊胜于无罢,这千万年来,总算是不会有人面对面的也能撞个倒仰了。
冥府清寒,那余光也漏不进半丝,能亮在冥府内的,唯有红莲业火,那灼灼业火,如莲盛放,开在通往冥殿唯一的路上。
有人一身红衣,步步莲华,踏进空旷的冥殿。
“能入的这冥殿,便是你的机缘,天命允你至此,你便说说,你的执念,是些什么?”清音泠泠,红衣扫过暗黑无尘的地面,停在一只缥缈的灵前。
“殿下!”有人扬声唤道,有些惊异的模样,“殿下总算是回来了,君上……”
“不必说。”那人未说完的话被终止,红衣女子抬手指了指面前的灵,道:“你说。”
那灵朦胧缥缈,一团白影将散未散的模样,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形态。
“执念……”气息微弱,声音低哑,“我的执念,我想,想看看,百年后的家国如何?是否还在是否还有战火百姓是否流离失所”
“仅此而已”
“是的,仅此而已!”
“你倒是有趣!”那女子轻笑一声,却不像是真的在笑般,“你生前虽杀人无数却是为救万民于水火,这功大于过,投了轮回,来生便福泽深厚,定是个大富大贵的闲人。你却偏偏不肯入那轮回,非要废了百年功夫,历经磨难,被那业火灼的如今就剩下这么团灵识,连再入轮回的能力都失去,想要的却不过是看看早已与你无关的家国。”
“已经是百年了吗?那我可否去看看”那白影显然是有些激动,变得更加稀薄了一些,声音也更加的低微,却也更加坚定。“如果不可以,可否告知与我,我的家国,可还好?”喑哑哽咽,那白影抱成了一团,似乎是为了克制些什么。
“人间历,确已百年余。”那女子轻叹一声,“只不过你如今就剩下这么团灵识了,如让你去看,一出这冥府你就该消散的渣都不剩了!”
“咳咳……”那好久未开口之人握着拳挡着嘴干咳了两声,抬眼向那红衣女子看去,却反被冷冷的睨了一眼,尴尬的放了拳头,继续当他的壁花去了。
“你可否……”
“我倒是可以告知与你。”冷眼瞧了一眼那咳嗽之人,女子继续道,“只是你该知晓,凡事有因必有果,你想要些什么,就要付出些什么。”
“如您所知,我如今什么也没有……”那声音越发微弱痛苦,带了深深的绝望,那影也越发稀薄。
“不,你还有一物。”
“那我便给您,只求您告知与我,我的家国,可还好”欣喜若狂的语气,那影还跪倒在地上,长磕了个头。
“你不问问是何东西便给我了”清音变得有些低沉,那女子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伏在地上的一团白影。
“只要我有,您便拿去就好。”
“那好,我废了上万年心血才寻得一个能长在这茫茫幽冥的活物,你来时也经过了的,它们吸食这路上的灵魂而长,不够坚定的灵在经过它们的时候就会被全部吸食,而你还能来到这,除了天命,便是你的执念使你足够强大。”那女子再次斜睨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人一眼,将那人的欲言又止悉数憋了回去,彻底的放弃了开口,才算作罢。“虽然只剩这么点了,但也是极好的花肥了,你便去给我的那些花做花肥吧。”
“好!”又是深深的一叩,没有丝毫的犹豫,“请您告知与我。”
“……”那女子沉吟的半晌,看着那团白影,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山河犹在。”一字一顿,“国泰民安。”
“山河犹在,国泰民安……”那白影缓缓抬起身,微弱的声音重复着那八个字,突然扬声笑道:“哈哈哈!山河犹在!国泰民安!哈哈哈!好好好!好啊!哈哈哈!”
“你既已知晓了,那便跟我走吧。”
“好!谢谢您告知与我。”
“不必谢我,各取所需罢了。”那女子从袖中拿出一只长颈细口的瓶子,轻叩了瓶身两下,那白影便立刻被吸了进去。
“殿下何必骗他。”看着那女子将瓶子收回袖中,那个话总是被瞪回去的人总算是开口说了一句顺溜的话。
“我几时骗他了”女子扬眉,情绪淡淡。
“殿下那花虽确实是吸食灵魂而长,同时却也是个养灵的圣物,那人的魂力太弱,若不养养,一入轮回井怕立刻就魂飞魄散了,殿下何必每次都非要说是做花肥呢?”
“呵!进了彼岸花之身,养出来的灵都是些执念全灭,前尘尽断的灵魂,早已算不得是同一个了,与做了花肥又有何区别?”轻笑一声,女子眉间带了点点讽刺,很快却又消散无踪,变回那一脸无情无欲的模样,“罢了,不与你说这些,我去拜见爹爹,你且继续吧。”
“是。”
那人恭身一礼,身前那灼灼红衣渐去渐远,而身后,从那烈烈业火之中,再次缓缓现出一个白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