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年冬天李欣莲买煤买晚了，煤贵烧起来还冒烟，因为下雪打的煤饼子没晒干就收起来了，烧的时候烟就更大，这一点炉子，满屋子都是烟，看不见人影。今天光顾着出门，忘了添煤，她把大宝放进里屋，把屋门关好，不让烟进去，拿了把破蒲扇去炉子边上扇风，等火苗起来，炉子里的煤着了，再压上煤，她的眼睛已经熏得睁不开，不停的流泪。孩子在屋里放声大哭。李欣莲打开大门，把烟放出去，再进里屋抱孩子时，大宝已经趴在床上哭着睡着了。李欣莲抱起孩子，紧紧的拥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心口的那口热乎气。擦干孩子的脸，李欣莲自己的泪早就干了，眼睛涩的厉害，好像以后也再也流不出泪来了。
孙平回到省城，当天晚上张丹青就来听消息。虽然知道李欣莲的性子有多固执，内心知道复婚的希望不大，但张丹青还是抱着几分希冀。也许李欣莲如今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不易，回心转意也不一定。
刘蕾早就问了孙平跟李欣莲见面的情形，先是骂孙铁柱太着急，不顾同学情谊这会儿就想去挖墙角，不是个东西；又埋怨李欣莲太犟，不给人留余地。如今见张丹青听孙平的话一直不抬头，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安慰他说：“早知道李欣莲是个倔性人，可没想到就这么犟。看来是你把她伤的太厉害了，她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也罢了，你们这样分开一段时间，都冷静冷静，看明白了自己的心，到时候你自己回去见见她，到底怎样，你们当面说清楚。”孙平也劝道：“我看李欣莲还怪着你，话说的很绝。你也别灰心，你终究是大宝的亲爹，她看在这一点上也会慎重的。我今年常回县里，我会帮着照看她的。”
张丹青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只兔子。“孙平，大恩不言谢，我就不多说了。李欣莲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张丹青也是要脸面的人，我不会想着和她复合的事了。你再回县里就告诉她一声吧。”孙平答应了，刘蕾还想劝，孙平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沉默了半天以后，刘蕾被烟呛的咳嗽起来，张丹青掐了烟，他的声音从烟雾中传出来，“儿子总是我的，是张家的种，我总的要养儿子。李欣莲如果跟别人结婚，儿子要还给我。我不能让儿子跟别人姓。我走到这一步是没脸要求她什么，可我会坚持下去，把我师傅留给我的东西都捡起来。我是个男人，我有能力养活儿子。‘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晚会知道。”
张丹青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被项目经理叫去，扔给他一个bp机，这玩意他见师傅使过，有人传呼就“滴滴，滴滴”的叫，师傅就急忙去找电话回复，联系业务倒是方便了不少。那是都是数字的，项目经理扔给他的是个汉显bp机，前几天他看见还挂在项目经理的腰上的。如今项目经理手里捏着的就是传说中的“大哥大”了，真的像块砖头，这个玩意不用电话线就可以打电话，真是神奇。
张丹青还记得孙平说起家里要安电话时得意的神情，家里安装一部电话要交三千块的初装费，还要排队，要装电话的人家太多了。城里人和农村人就是不一样，每月要交电话费，邮局赚着钱不说，还要先将三千块白白的给了邮局，城里冤大头真多。县里除了单位有电话，就是局长科长等领导家里有电话，寻常百姓家哪里装的起。
这一年随着传呼机的兴起，街上公用电话开始多起来，好多殷实人家也开始装电话了。不为别的，别人家有了，自己的孩子说起来那种羡慕的眼神，揪得父母心疼。就算省吃俭用掏出三千块初装费也认了，为了孩子甘愿做冤大头。如果师傅不出事，如今师傅家里应该也装上电话了，说不定师傅早就换了汉显bp机，把数字的给了他。
回过神来的张丹青苦笑了一下，人总是回忆过去，就说明人老了。难道他现在就老了吗？他还不到三十岁。经过了这些事，他的心境开始苍凉了，不再年轻。
项目经理换了“大哥大”，淘汰了汉显bp机，是材料供应商孝敬他的。如今项目经理已经把张丹青当成了自己人，许多事也不瞒着他，何况在这一行里都是公开的事。他叫张丹青来是因为他手里还有一批淘汰下来的数字bp机和几个汉显机，怎么来的就不要问了，都还带着号码和服务费，是原主人换上了“大哥大”用不着的，给项目经理送给亲戚朋友和手下人玩的。项目经理刘大华不是本省人，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建，女人倒是见过两个，可如今没结婚，也没几个朋友。这些东西送人又拿不出手，不如卖到二手店里去，还能值几个钱。
“丹青，这几个bp机你回头拿到店里卖掉，估计能卖个几百块，你拿着，回头大伙一块吃顿饭。”张丹青吓了一跳，乖乖，经理真是财大气粗，这种汉显bp机新的要两千多块，就是二手的也要几百上千块吧，这几个汉显的还有数字的卖给通讯器材店肯定卖不上价，一百块是太少了，但是撑死也不会超过一千块。但是要是拿出去卖给别人，可就不是这个价了。他记得孙平的一个同事刚安了电话，买了一个数字的bp机，花了五百多块，说是牌子好。他手里的这个还带着号和服务费，卖给他们肯定卖的出去。
“经理，我出一千块钱，这些bp机归我怎么样？”“一千块？你有门路？”“嗯，我住的地方周围很多人都想买，要能少要点钱，肯定卖的出去。”“行，给你了，回头请大伙吃顿饭就行了。我也不少你这点钱。”张丹青高兴的给刘大华鞠了个躬，“谢谢经理。”刘大华踹了他一脚，“你小子，就会逗我乐。行了，装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是，经理。”张丹青跳起来敬了个礼，把机子都装进提包，欢快的跑了出去。
张丹青拿来的bp机都是最好的牌子，汉显的bp机全新的要三千块钱，如今带着将近一年的服务费他要价一千五，马上被几个农学院的男老师抢了。数字机新的售价八百左右，带服务费他要价三百元也非常受欢迎。
张丹青留了两个bp机，一个深蓝色带黑亮机壳的数字机给刘蕾，一个汉显的机子给孙平。孙平当即拒绝了，他知道张丹青卖给别人是多少钱，他可舍不得这么多钱买这么个玩意儿。张丹青要送给他，答谢他对他的帮助，这他更不能接受。这东西太贵重了，他可不是施恩望报的人。不过刘蕾非常喜欢那款数字机，孙平拗不过她，就同意收下了。
孙平要拿钱给张丹青，推搡了几回，张丹青差点跟他们夫妇急了眼，“你这是瞧不起我呀？我住着你的房子，是不是也得给你房租钱？”孙平被整的没了脾气，还是刘蕾大气的一挥手，“好，同学一场，我们给你帮点小忙是应该的。既然你这个没花钱，那我就收下了。以后有事说话。”
刘蕾的这个数字机是最新的型号，专为女性设计的，样式小巧精致，颜色纯正，发着亮光。带着十个月服务费，也就是说原主人买了两个月以后就淘汰了，机子没一点磕碰，跟全新的毫无两样。刘蕾喜欢的不得了，上班以后马上把自己的号码告诉了同事和邻居，以后就经常看到她手持着bp机找电话的场景，直到家里终于安上了电话，她的这款数字机还是女士机中的佼佼者，大受女性消费者的喜爱和追捧。刘蕾愈发觉得张丹青会办事。
张丹青的bp机一共卖了八千多块钱，拿出一千块钱请刘大华及项目工程部所有工作人员去吃饭喝酒，还到酒吧喝了一回酒，也算潇洒了一把。孙平下次要去县里支农，张丹青拿出五千块托他交给李欣莲。“你和她说，是给大宝的。给大宝买点奶粉，添两件衣裳。要是一时用不着，就给大宝留着。”
孙平进了李欣莲的服装店，李欣莲正蹬着缝纫机忙活。见孙平提着东西进门，忙起身招呼：“孙平大哥来了。又是来县里支农的吧！”孙平应了，把东西放下，便四处打量着找大宝。孙平这几年自己没有孩子，对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小男孩非常喜欢，看孩子白白胖胖的小身子，红扑扑的脸蛋，总是看不够。要是抱上一会，就恨不得亲亲小脸蛋，把孩子举起来让他咯咯笑，每当这时候他的笑格外开朗。上次见了一面，他就喜欢上了大宝，这次来更给大宝买了不少的吃食和玩具。大宝和他也很投缘，见了他便张手要他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