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喜欢你毛茸茸的》 39.39

    街边一家小餐馆里，于雪涔和丛心坐在角落里，一人面前一大海碗牛肉面。

    “丛心，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于雪涔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丛心被辣得嘴里冒火，仰头灌了半瓶可乐，呼哧呼哧抽着气道：“啥？”

    于雪涔看着他碗里剩下的汤，面无表情道：“饱了吗？”

    丛心摸摸肚皮，有些羞涩地道：“我能再吃点吗？最近鸟食吃多了，感觉营养不太均衡。”

    于雪涔一手支着腮，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嗯。”

    丛心举手朝服务员道：“再来份黄焖鸡，添一碗饭！”

    夏季多雨，这场雨接连下了好几天，到处都是潮湿的，连带着人的心情也跟着阴郁起来。

    餐馆的地板上为了防滑铺了几层纸皮，被人反复踩踏之后已经有些烂了，糊在地板上看得人心里不快。

    于雪涔看着埋头苦吃的丛心，忍不住又问道：“阿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丛心歪着头想了想，说：“快了吧。”

    “你有事瞒着我。”于雪涔沉着脸道。

    丛心手上一顿，又很快回过神来，一脸无辜：“雪公子你在说什么啊？”

    于雪涔抱着胳膊向后靠了靠，眯着眼睛看外面的雨。

    从陆梧那儿回来之后他已经连着好几天没见过于藏穹了，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

    自从于藏穹把他从那座山里带出来以后，他们叔侄俩就一直在一块儿，如今于藏穹连着好几天不见人影，虽然从丛心口中得知他应该是和符沧澜待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于雪涔却总有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于雪涔隐隐约约觉得符沧澜和丛心是在刻意瞒着他什么，他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于藏穹，丛心虽然可以联系符沧澜，但对方似乎一直有意躲着他，并不想让他知道于藏穹的行踪。

    他几番以自身灵息探查也寻不到于藏穹的踪迹，这让于雪涔更加怀疑与烦躁，他失了半身元魂，加上修为尽毁，能为本就有限，如今符沧澜有意不让他找到，于藏穹就算是从此就这么消失在这世上他也无可奈何。

    千年之间沧海桑田变换，这个人间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人间，妖脉封禁，桃都山不存，如今偌大的尘世里他唯一的联系似乎就只剩下了于藏穹。

    喧嚣尘世，五光十色，有那么多新鲜的事物，有这么多的人，当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些的时候，却陌生的让他有些害怕。

    于藏穹将他从那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带出来，推入到这红尘俗世里，如今却好像又要将他一个人丢下了。

    天大地大，只留他下一个人，无所适从。

    于藏穹一直不回来，他的耐心也所剩无几。

    “我出去走走。”于雪涔猛地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店里零零散散三五个顾客听见声音好奇地看着他，见他长得好看甚至有人偷偷举起手机要拍他。

    “啊？啊！”丛心嘴里正塞着米饭，见状忙拉住他的衣摆，抻着脖子艰难地将嘴里的饭咽下，“等、等等……”

    “你别跟着我。”于雪涔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衣摆从他手中扯出来，拿起放在一旁的伞往门外走去。

    小餐馆的玻璃门有些重，于雪涔费了些劲才把门拉开，这时迎面走进来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青年，抬起胳膊顶住玻璃门，却也不避让，拦住了他的去路。

    于雪涔皱了皱眉，那青年长得高高瘦瘦，相貌十分普通，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青年的样子，却散发出一股令他感到十分不舒服的气息，有些阴沉。

    “借过。”于雪涔冷冷道。

    “抱歉。”那人这才往旁边让了让，他足足比于雪涔高了一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于雪涔。

    于雪涔面色不虞，撑开伞走进雨里，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青年仍杵在门口，见他回头便扯动嘴角笑了笑，隔着重重雨幕，那人阴鸷的眼神就像躲在潮湿阴冷的角落里吐着猩红信子的蛇。

    来者不善。

    于雪涔心头一凛，转身以伞隔绝住那道阴冷的视线。

    雨越下越大，一把伞遮不住什么，于雪涔没走出多远身上的衣裤就已经湿了一半，衣料沾了水沉甸甸的，贴在身上有点儿难受，他撑着伞，听着雨水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却觉得十分快意。

    这样的天气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来去匆匆的车辆，雨下得太大，街上排水不好，很快涨起了水，一直漫过脚面，来往的车辆带起水花四溅，于雪涔的鞋已经彻底湿透了，他索性将鞋脱了，提着鞋子扔进街边的垃圾桶里，赤着脚踩在水里。

    偶尔有路过的人看见他一个漂亮的少年光脚走在雨里，也会好奇地多看他两眼。

    于雪涔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心神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条矮巷子里。

    小巷子很长，长得仿佛走不到尽头，地上铺着参差不齐的青石块，两边石块堆砌起来的墙面布着青苔，边上种着许多树，那些树都长得十分高大茂盛，遮挡住光线，在这样的雨天里使得小巷越发显得幽深晦暗，仿佛前面藏着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一样。

    这个城市里有许多这样的小巷子，像被世人遗忘在角落里，静静等着人前来造访。

    雨势渐渐小了，偶尔有树上的水珠滚落下来，打在伞面上：“啪哒——”

    于雪涔抬头看了眼晦暗的天色，突然有点想去见见陆梧了。

    那天夜里他从噩梦中惊醒，心绪纷乱，走的时候也没同陆梧兄妹俩道个别。

    邱桐是个活泼又好看的女孩儿，对他又十分和善亲切，于雪涔很喜欢她。

    “哒——哒——哒——”

    “啦啦……啦……”

    一串木屐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伴着怪异的不成调的哼唱，在安静的小巷里突兀地响起来。

    于雪涔蓦地停住脚步，回过身去，皱眉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又是你。”

    从那天翻进他的卧室开始，这个自称鸣鹿的女孩就如同缠人的鬼魅一般缠着他不放，鸣鹿与小桑相熟，看起来和覃情也交情不浅，时不时地便要借着找覃情的借口登堂入室。

    于雪涔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也不想与她多做纠缠，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除了晚上睡觉，其他时候就和丛心在外面闲晃。

    不曾想她却竟然还能跟到外头来。

    简直阴魂不散。

    女孩仍旧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脚上踩着一双木屐，她没有打伞，依旧是一副浑身湿透、披头散发的模样，看起来像个水鬼。

    她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哒哒哒”几步欢快地跑到于雪涔跟前，仰着苍白精致的小脸好奇地打量着他，片刻后微微一笑，说：“你一个人？”

    于雪涔不答，反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女孩娇嗔道，“我是鸣鹿，你的老朋友啊。”

    “哦。”于雪涔懒得再同她纠缠，干脆不搭理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鸣鹿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故意将路上的积水踩得四处飞溅，又好奇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于雪涔道：“与你无关。”

    “嘻嘻。”女孩笑起来，几下绕到他前面去，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道：“让我猜猜，啊，莫非……你是要去找你的陆和尚？嗨呀，你怎么也不长教训？”

    “……”于雪涔脚下一顿，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蹙眉道：“你说什么？”

    “啊……可得让我瞧瞧。”鸣鹿答非所问，小声嘟囔了一句，忽然猛地凑近，于雪涔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和她当面撞上，忙后退了一步，防备地看着她。

    她又欢快地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回荡在安静的小巷里：“你很怕我吗？”

    于雪涔不悦道：“离我远点。”

    “好友，你可真伤我的心。”女孩又嘟起嘴来，她身材娇小，身高也只到于雪涔的胸口，看起来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于雪涔对她却只剩下越来越深的恶感，他一向喜欢漂亮的女孩儿，小桑也好，邱桐也好，然而眼前这个女孩虽然长得精致漂亮，身上却始终带着一股让他厌恶的气息。

    “哒——哒——哒——”

    女孩又绕着于雪涔转了一圈，眼睛始终盯着他不放，透着股探究的味道，半晌才若有所思道：“这世上有一种蠢人，记吃不记打，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话音刚落，她微微一笑，右手五指屈起成爪，猛地向于雪涔心口探去——

    于雪涔早有防备，一手迅速格挡，接着一个转身避让，手上的雨伞随之化作长鞭向对方抽去。

    “你——”鸣鹿显然未料到他会有这一手，一时间来不及闪躲，胳膊立时被抽得皮开肉绽，就连那张原本苍白精致的小脸也被波及未能幸免，留下一道血痕，她一咬牙，满脸阴沉神色，再不复先前那副天真娇憨的模样，皮笑肉不笑道：“好啊，想不到你的心肠也这样狠毒，我倒是错看了你，真是好极了。”

    “我说了，”于雪涔冷冷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只蛆虫，“离我远点。”

    女孩摸了摸自己脸上被鞭子抽出来的血痕，咬牙切齿道：“你居然伤了我的脸！”

    雨又铺天盖地地下起来，于雪涔右手执长鞭，冷眼看着她：“那不是你的脸。”

    女孩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愈发青白，看起来恼恨非常，仇恨地瞪着于雪涔。

    “你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于雪涔看了眼她胳膊上的伤口，对方虽被他一鞭子抽得皮开肉绽，却不见血，只皮肉翻着，伤口布在苍白纤瘦的胳膊上显得有些可怖。

    “我不是好东西？”女孩冷笑一声，又再度欺身而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周身缠绕着黑气的短刀，直取他的心口，“那我就挖开你的心，让你仔细看看，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于雪涔迅速侧身躲过那一刀，轻易便将她制住，左手捏住她的手腕，瞥了她手中的短刀一眼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女孩眼尾一挑，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来，五指张开，短刀当啷落地。

    于雪涔有些意外，手中却陡然一空，女孩化作一团黑红色的雾轰然四散。

    “于雪涔，今日我为你送上的这份大礼，”雾中传来女孩的声音，“你可千万要收好了，莫辜负了我这一番美意。”

    大雨倾盆，雨水劈头盖脸地打在人脸上，叫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那团雾在雨中迅速收拢，凝成一只血红色的鸟，拖着一道红色的残影凌厉扑向于雪涔的心口。

    雨越下越急，几乎将天地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于雪涔睁大了眼睛，看着白茫茫的雨幕中那一抹红色的影子直直向他扑过来，和久远过去里的一幕重叠在一块儿。

    心口一阵撕裂的剧痛。

    他低头茫然地看着那只红色的鸟没进自己的胸膛，恍惚间几乎有种错觉，以为那抹红色是他心口流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