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喜欢你毛茸茸的》 38.38

    翌日大早，于藏穹睁眼时天已经大亮，外面雨还在下，符沧澜却不在身边。

    他发了会儿愣，身边符沧澜原本躺的位置还残留着些许温度，他并没有离开多久。

    他缩在被窝里等了一会儿，没等来符沧澜，于是慢腾腾地爬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衣裳仍是昨天符沧澜给他穿的那身黑底红纹的天云锦做的衣裳，天云锦不是普通的衣料，就算和衣睡了一整晚那身衣服也一点也没显得发皱。

    于藏穹坐在床沿幽幽地叹了口气，昨天晚上喝了鸣鹿的小半杯酒似乎喝醉了，还说了很多话，他这会儿仍然觉得头昏脑涨，却想不起来自己昨天晚上都说了些什么。

    满头长发披散而下，他胡乱抓起一缕头发看了一眼，只觉得十分烦躁，想拿把剪子来剪了。

    “符沧澜——”于藏穹朝门外喊了一声，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脸古怪神色，他苦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外面安安静静的，只有雨声和远处的风铃声，于藏穹皱着眉头下了床，虽然仍然有些头重脚轻但到底是能自己走动了，符沧澜并没有给他准备鞋子，他赤着脚踩在木质的地板上，看着翻飞的红色纱幔发呆。

    这样很不好，于藏穹心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太过依赖符沧澜了，几乎是下意识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对方，符沧澜不在他心里就一阵阵发慌。

    依赖着一个人的滋味是会让人上瘾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点，他花了很多年时间试图摆脱自己对于符沧澜的这种依赖，却又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再次沦陷。

    “唉……”他叹了口气，拨开眼前的纱幔，漫无目的地在房里乱转。

    他虽然在这房里睡了几天，但之前身上不利索，不是在床上躺着就是被符沧澜抱着走，一直没仔细看过这房间，现下他终于能自己走动了，在房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梳妆台。

    这大概是一间给女人准备的房间。

    意识到这点的于藏穹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梳妆台上还有个妆奁，于藏穹伸手碰了碰，打开看了一眼，里头有许多钗子之类的首饰，还有一些胭脂水粉一样的东西，看起来都很有些年头了，只是也不像有人用过的样子，也不知道鸣鹿这是给谁准备的。

    他在那梳妆台前坐下，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黑衣黑发，苍白的肤色，茶色的眼珠子显得有些妖异，眉眼间萦绕着一股死气。

    这是将死之人的面相。

    “嗨。”于藏穹抬手冲镜子里那个病恹恹的自己打了声招呼，又摸了摸脸，觉得自己有点儿傻，于是颇为自嘲地笑笑，只是就连那笑容也实在有些勉强，看着也没比哭好看多少。

    “真难看。”他对着镜子里的人说道。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他整个人脱力一般趴在梳妆台上，像只软绵绵黏糊糊的蛞蝓，闷声道：“你去哪儿了？”

    “给你端药去了。”符沧澜把手里的汤药放在一旁，将于藏穹散开的长发拢在一起，拿起一旁的梳子一下一下梳着。

    于藏穹抬起头看了眼镜子里的符沧澜，撇了撇嘴道：“这副样子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符沧澜淡淡道，“以前不也是这样？”

    “……”于藏穹抬手止住他继续梳的动作，苦笑道：“怪不习惯的。”

    符沧澜放下梳子，有些无奈：“你啊……”

    “这是什么？”于藏穹指了指桌上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治你的病的。”符沧澜道，“趁热喝了吧。”

    病？于藏穹有些好笑，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状况，他不清楚符沧澜究竟知道多少，但也乐得陪符沧澜继续演下去，装作自己真的只是生了病，既然是病，总也是有得治的。

    “你放了什么东西进去？妖怪生病了也要喝这玩意儿吗？”于藏穹端起那药，药还是热的，一股混杂着腥气的苦涩的味道扑鼻而来，他蹙起眉头，嫌恶道，“看着可真够恶心。”

    “恶心也得喝，要我喂你吗？”说罢也不等他回答，符沧澜从他手里拿过那碗药，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接着一手捏住于藏穹的下巴，俯身不由分说吻住他的唇，将口中的汤药渡了过去。

    “……”于藏穹瞪大眼睛，那药不光闻起来恶心，到了嘴里更是一言难尽，又酸又苦，更有股奇怪的浓重的腥味，要不是被符沧澜捏着下巴强逼着他咽下去说不定他会直接吐出来。

    一吻结束，于藏穹猛地推开符沧澜，伏在梳妆台上捂住嘴一阵干呕。

    符沧澜一手仍端着那药，被于藏穹一推险些没把药打翻，他无奈道：“要让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你是被我恶心吐的。”

    于藏穹脸色愈发苍白，好半天才让嘴里的怪味消散些许，闻言愠怒道：“你喝给我看看！”

    符沧澜耸耸肩，笑道：“我这不是喝了吗？陪你同甘同苦。”

    “……”于藏穹无话可说了，只能把自己气成一只河豚，两颊气鼓鼓的，瞪着符沧澜。

    符沧澜觉得好笑，戳了戳他的脸道：“还有呐。”

    于藏穹皱眉道：“谢谢，我不喝了。”

    他唇上仍残留着点药汁，嘴唇红红的，苍白的脸色衬得唇色格外鲜艳，符沧澜在他身前蹲下，自下而上看着他，抬手拭去他唇上沾着的药汁，说：“你活了这么大年纪还这么任性不肯喝药，也不怕人笑话。”

    于藏穹赌气道：“这里又没别人。”

    符沧澜无奈道：“那我继续‘喂’你？”

    于藏穹脸一红，恼道：“符沧澜你臭不要脸。”

    “我向来不要脸，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符沧澜不以为然道，“乖，快点喝了吧，这药不好弄，别浪费了。”

    “……你一定是故意耍着我玩的，凭什么你之前给雪涔吃的就是维生素片，给我却是这么恶心的东西。”于藏穹气哼哼地嘀咕了一阵，接过剩下的大半碗汤药，一脸纠结地盯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子，做了半天心里建设，终于还是捏着鼻子仰头作视死如归状灌了下去。

    “咚——”手里的空碗跌落到地板上去，转了一个圈。

    “卧槽！！！”于藏穹捂住嘴，只觉得那股恶心的味道直冲天灵盖，逼得他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符沧澜拉开他的手，凑上去温柔地亲吻他的嘴角，说：“一会儿就好了。”

    于藏穹一把推开他的脸，捂住嘴又是一阵干呕，半天才缓过来，一脸古怪地看着符沧澜，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像害喜了？”

    符沧澜闻言看着他的肚子，若有所思道：“哪天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小狐狸也不错。”

    “……”于藏穹的脸色又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憋出一句：“滚你妈的。”

    符沧澜笑了笑，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了上去，舌头灵巧地撬开他的唇齿。

    “喂……”于藏穹轻轻推了一下，可那点力气几乎毫无作用，他几乎没有力气挣扎，被符沧澜吻得迷迷糊糊的，嘴里的怪味因为那吻淡去不少，等他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软倒在了符沧澜怀里。

    于藏穹见符沧澜抱着自己往床的方向走去，浑身僵硬，忙扯住符沧澜的衣领道：“你想干嘛？”

    符沧澜低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道：“你觉得我要干嘛？”

    于藏穹脸上泛起红晕，不自然地别开脸，不敢直视符沧澜的眼睛，岔开话题说：“我肚子饿了，我要吃早饭。”

    说着他又蹬了蹬腿，说：“你给我找双鞋吧，我今天能自己走了。”

    符沧澜将他抱到床边放下，矮身从床底拿出一双鞋袜，单膝跪着，握住他的脚就要给他穿上。

    “你……”于藏穹怔了怔，将脚从他手中抽开，道：“你没必要这样，符沧澜，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符沧澜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以前是能躲则躲，躲不了就装作不耐烦骂回去，硬起心肠装作争锋相对的模样，符沧澜也心知肚明，便陪着他一起玩这你追我赶的游戏。

    但这些天以来符沧澜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的一切却让他无所适从，再怎么硬起心肠也没办法装作无动于衷。

    太狡猾了，他想，符沧澜这个人，真是太狡猾了。

    比他们桃都山的狐狸都狡猾多了。

    符沧澜捏住他的脚踝不让他动，为他穿上鞋袜，淡淡道：“没什么，我之前说过了，我乐意伺候你，我只怕我对你还不够好。”

    “为什么？”于藏穹愣愣道。

    符沧澜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因为我爱你。”

    “哒——”

    “为什么？”

    于藏穹眼睛红红的，眼眶中噙着的泪大颗大颗的顺着苍白俊秀的面庞滚落下来，砸在符沧澜的手背上。

    砸得他有点疼。

    “你明明知道……”于藏穹哽咽道，“你明明知道我、我……”

    之后的话却又被吞没在缠绵的亲吻中。

    于藏穹的泪却汹涌而下，怎么也止不住，他推了推符沧澜却推不开，转而愤恨地咬住对方探进口中的舌尖，一股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符沧澜眸色一暗，却仍不肯退出，血腥味夹夹杂着眼泪的酸涩味道强势侵略进他的口腔，让他理智溃散，再也强装不出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你……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像以前一样不好吗？……符沧澜，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愧疚吗？”于藏穹彻底放弃了，一边哭着一遍断断续续道，“我才不会因为这样就感激你，才不会内疚……”

    “你不需要愧疚，”符沧澜却在他耳畔轻轻地道，“我不要你的感激，不要你内疚。”

    “我只要你。”他说话时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沙哑的嗓音中透着一点情/欲的味道。

    于藏穹浑身一颤，双手勉力推了推，将符沧澜推开些许，他一张脸愈发苍白，双唇却被吻得有些红肿，眼中仍带着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磕磕巴巴地骂道：“你这个……无耻的……混账、骗子……”

    “我是混账，”符沧澜温暖干燥的带着薄茧的手轻抚着他的鬓角，道：“你就当我挟恩求报好了。”

    “好好活着吧，藏穹，”符沧澜吻了吻他带泪的眼角，轻叹一声将他抱在怀中，说：“我爱你，只想要你，所以好好活着。”

    于藏穹缓缓抬起手，环住符沧澜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泪水沾湿了那片衣服，他喘了口气，声音不自觉的颤抖：“你果然都知道了？我……”

    “哎——”符沧澜却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抬起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说：“怎么耽误了这么久，鸣鹿还在外面等咱们呢。”

    于藏穹抬起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符沧澜却笑笑，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虽然你哭起来的样子很让人心动，可我还是喜欢你平时那副趾高气昂神神气气嘴上不饶人的样子，现在这样都不像你了。”

    不等于藏穹说什么，他又揶揄道：“当然，如果你愿意在床上哭给我看那就另当别论。”

    “你——”于藏穹有些气恼，抬起脚便要踹他，却反而被一把捞住。

    符沧澜一手握住他的脚踝，笑道：“有力气踹人了？”

    “放开。”于藏穹挣扎了一下，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羞恼泛起了红晕。

    符沧澜放开手，退后些许，微微一躬身，优雅地向于藏穹伸出手：“走吧？”

    于藏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却还是抬起手放入他掌心，被他牵着走出屋子。

    “我们这是要回去了吗？”从屋里出来一直到走过长长的回廊，于藏穹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每一步就像走在棉花上一样仿佛没有着落，一直靠符沧澜牵着才不至于踉跄摔倒，他看着外面屋檐下垂下的珠帘一样的雨水，愣愣道，“这几天也不知道小叔叔怎么样了。”

    “他很好，丛心说他已经回家去了。”符沧澜停下脚步，询问道：“还能走吗？我抱你？”

    于藏穹刚想说用不着，心头却涌上一股别样的情绪，他低头看了一眼符沧澜牵着自己的手，说：“你背我吧。”

    符沧澜一愣，像是有些意外，继而又笑了起来，在他跟前蹲下，说：“上来吧。”

    于藏穹伏在符沧澜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多年来的坚持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算了吧……他想，索性放下那些事算了，听符沧澜的话，留下来，留在他身边，妖脉或者桃都山什么的，都不要了。

    永远这样，和符沧澜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