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筠沐穿上一般人家的旧衣裳,跑到难民营查看情况。
这里的管事,煮饭分粥的人,督造的人,都是请的最先到的一批难民。
既然姚钧逍花了钱,筠沐也不能一点事都不管,于是特意过来看看这些人干成什么样子,有没有吃回扣。
一路走来,难民营的情况还不错,打理得井井有条。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吃饱,但至少不会饿死,不会挨冻。
天气闷热,这几天暴雨说下就下,来得急走得快,这不,乌云忽然就铺天盖地地卷过来,大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一看就是要下大雨了。
筠沐急匆匆地往回跑,要赶在下雨前回到分粥的棚子。
谁知刚跑了没几步,豆大的雨点猛然砸下,须臾间整个天地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筠沐继续往前跑,忽然胳膊被一股大力抓住,险些一个踉跄摔倒,被人一把拎起。
筠沐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去看,却是赵铭安歪歪地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
“下雨也不知道躲吗?”赵铭安冷冰冰地拽着筠沐,带着她进了一间营房。
筠沐愣愣地看他把雨伞放在屋檐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铭安瞥了她一眼,嫌弃地说:“去换衣服,落汤狗。”
“没有干衣服啊……”筠沐气愤地呐呐。
这个营房暂住的老婆婆笑眯眯地走过来:“这位公子要是不嫌弃,我孙女的衣服还算干净,请随我这边来。”
赵铭安有些发怔。
筠沐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干净的衣服,高兴得答应了,道个谢就随老婆婆进去了。
管毅坐在一边喝白水:“默之啊,那位小友是?”
赵铭安在管毅对面坐下:“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老婆婆又从里间走出来,坐到一边和管毅聊天。
里间传来一声哀嚎,筠沐涨红了一张脸,从帘子后面伸出脑袋,艰难地说:“婆婆,您家……没有男装吗……”
老婆婆有些伤心地点头:“我和孙女两人一直相依为命活到现在……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没有男装……”
赵铭安发出短促的笑声,似乎是挑衅。
筠沐对着赵铭安咬牙切齿,抓狂地低吼:“不准笑!”
筠沐说完,涨红着脸一把掀开帘子,一身灰扑扑的长罗裙,刚好到脚踝,却并不违和,显得有几分可爱。
赵铭安若有所思地抿了口水,依旧带着促狭的笑意看筠沐。
筠沐恶狠狠地瞪他:“笑什么笑?!头发长见识短!笑死你活该!”
筠沐气呼呼地在桌边坐下。
赵铭安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并不正眼看筠沐:“想不到女装还挺适合你的。”筠沐从他的侧脸看出无比的愉悦。
管毅笑眯眯地摸着山羊胡:“原来这位小友是女扮男装出来的,怪不得生得如此可爱。不知道小友是哪家的千金?”
赵铭安哼笑一声。
筠沐虽然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此时一个心智过人的默王就坐在旁边,不免还是有些尴尬,只得掩饰地喝了口热水。
一旁毫无存在感的龙磬晨也看着她。
气氛诡异,赵铭安忽然目光深沉地盯着筠沐,盯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筠沐勉强朝管毅挤了个尴尬的笑容。
管毅和龙磬晨都穿得朴素,筠沐以为他们也是南乡来的难民。
“老爷爷,我是男孩子,就是长得乖巧了点,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别人把我错看成女孩子。”
筠沐说得很认真,倒也不知道乖巧二字和他能否挨边。
似乎是为了证实,赵铭安很有深意地补充道:“老师,他是楚相家的公子楚筠沐,皇兄赐字流昭的那位。”
管毅吃了一惊,连连失笑:“真是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了,原来是楚相的儿子,我竟然没认出来……你四五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筠沐讶异地看着管毅,因为身份的原因,父亲很少让她出现在朝堂官员面前,所以她目前见过的大官,除了自己老爹,就是规木篱和齐隽的爹,这位老人她半点印象都没有,没想到他就是管毅。那旁边这位,又是谁呢?
“这位是御史丞管毅管大人,那位是御史中丞龙磬晨龙大人。”赵铭安看出筠沐的疑惑。
啊啊!“原来是管大人和龙大人,晚辈失礼了!”筠沐连忙起来行礼。
赵铭安挑眉,原来楚筠沐这人,也还是有正经的一面的。
管毅虚扶了一把,一面点头,一面摸着山羊胡,心里很喜欢这个懂礼数、真性情的小少年。
看过管毅写的信,听过他无数事,筠沐却是头一回见到本人。旁边的这个人不过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就已经是御史中丞了,真厉害!筠沐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不过,御史丞、御史中丞和十九王,到难民营来做什么?
筠沐狐疑地看了赵铭安一眼,管毅忽然问道:“流昭小友怎么会来到这里?”
“啊?”筠沐反而被问到这个问题,这个……怎么回答呢?
“因为……听说南乡水患,有人在这里修建了难民营……有点好奇,就想过来看看……管大人和王爷……”筠沐把问题踢回去。
管毅笑道:“正好也是这个缘由。不知道是谁修了这难民营,真是难得。”
筠沐笑得苦哈哈的,现在管毅和赵铭安都插手进来,不久官府应该就会接管这里,她要赶快抽身才是,还要嘱咐那几个管事,不准泄露他们几个的任何信息。
赵铭安依然盯着筠沐,看得筠沐心里没底,恰好外面的雨也停了,老婆婆帮筠沐烘的衣服也干了,筠沐换了衣服,起身拜别:“管大人,王爷,筠沐就此拜别了。”
筠沐匆匆而去,一直到身影消失,赵铭安才收回目光。
管毅站在赵铭安身边:“默之似乎对这个孩子很是在意。”
赵铭安轻轻一笑:“老师,这个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比当年的默之,如何?”
管毅忽然朗声大学,拍着赵铭安的肩膀:“你像他这般年岁的时候,要有他半分懂礼数,我也不至于气得头发都多白几根。”
管毅说完,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