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业在电话那头惊慌起来:“妈,您怎么了?”
刘春红抹抹眼泪,一阵心酸:“没什么,妈没本事,妈带不好孩子。”
苏小听见婆婆向丈夫告状,便没再说什么,牵起女儿的手,来到了主卧室。
她开始发愁:现在看来,婆婆刘春红没有文化,没有安全常识,孩子交给她带,真不放心啊。可如果不交给她带,孩子又能交给谁管呢?上幼儿园?孩子才两岁不到,太小了,不说孩子太可怜,幼儿园也不会收。如果自己带,那又怎么找工作和上班呢?
手机响了,是李承业。
接通了,李承业在电话那头兴师问罪:“你到底对妈说了什么?妈年纪大了,来帮我们带孩子,多不容易,你就不能体贴一下老人,能包容的地方包容一下,老人不懂的地方,耐心教一下。有你这么做儿媳妇的吗?”
他果然不问事情青红皂白,一切只向着自己的母亲,只怕孩子触电死了,他也只会关心自己的母亲有没有被人骂。
苏小听刚好找工作四处碰壁,心情烦燥,听到老公的话,更是内心冰凉,“啪”地把电话挂了。
李承业正准备接着说,就听到妻子挂了电话,气得两眼发黑,暗想:不知道妈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一定得赶快去北京,把妈接回李家村。
苏小听见丈夫气鼓鼓地回到了主卧室。主卧室里,女儿李旭儿正睁大着惊恐的眼睛,躲在墙角,微微颤抖的小身体,表明她已经知道了大人们之间的不和谐。苏小听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搂过女儿。
第二天,苏小听起床又去找工作了。她亲了亲还在床上熟睡的女儿,不舍地离开了家。
刘春红起床看到儿媳妇的背影,知道儿媳妇还是想出去工作,可她已经不想留在北京帮儿子媳妇带孩子了。
这倒不完全是因为昨天儿媳妇的恶劣态度,而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让刘春红实实在在地感到自己老了,带孩子已经力不从心。
昨天发生的事,也让她明白,她跟儿媳妇苏小听确实相处不了,无论是观念还是性格。
她给刚刚睡醒的孙女穿了衣服,梳了头,洗漱完毕后,下了楼。小区里的花园里,种着好几棵果树,上面已经结了很多小小的果实。
李旭儿指着这些还没成熟的果子,奶声奶气地问刘春红:“奶奶,那是什么?”
刘春红一看,原来是一些桃子、李子。还没有成熟,颜色是青色的。她弯腰问孙女:“是桃子和李子。想吃吗?”
李旭儿睁着天真的眼睛,点点头,嗯了一声。
刘春红看了一下,树不太高,自己应该能爬上去。于是,她对孩子说:“等着啊,奶奶爬上树去给你摘。”
她找到一棵果实较多的树,脱了鞋,双手用力,双脚使劲,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终于爬上了一个枝桠。
这棵果树本来就比较细小,被她身体一压,便摇晃起来。她踩住的那根枝桠更是发出“嘎吱”的声响,似乎快要断了。她急忙抓紧时间去摘枝桠上的桃子。
“你在干什么?”
两个穿制服的保安突然出现,把刘春红吓了一跳,她脚下滑,差点摔下树来。
“没,没什么,给孩子摘两个桃。”
刘春红结结巴巴地说,她看到保安穿着制服,以为是警察,心里很紧张。她是一个一辈子胆小怕事的农村人,最怕警察。
“这可是我们物管栽的桃树,是小区公共财产,踩坏你得赔的。快下来!”年轻一点的保安大声喝斥。
刘春红吓得一下子滑下树来,一屁股摔到地上。五、六个青色的小毛桃从她衣服口袋里掉了出来,滚了一地。
孙女李旭儿呆呆地看着奶奶摔下来,小嘴一咧,快哭了:“奶奶!”
年纪大一点的保安上前问:“老人家,你没事吧?”
“没,没事。”刘春红困窘地爬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泥,屁股被摔得很疼,她忍着不好意思哼。一大把年纪了,还跑到北京来出丑。
“没事就好,请您以后不要再爬这些树了。这是公共财产,踩坏了,踩死了,我们是要被领导扣奖金的。”
年长的保安敬了一个礼,然后拉着年轻的那个保安离开,边走边说:“小杨你也真是,你没看到她年纪大了,你这样大声地喊,万一把她吓出什么心脏病或者摔断腿摔断腰,谁来给她治?谁来给她赔偿?那不得咱们物管负责?领导还不得炒我俩鱿鱼吗?”
刘春红看着两个保安的背影渐渐远去,赶紧在地上捡起那几个的小毛桃。拍拍上面的泥,重新装进衣服口袋。
她对孙女说:“乖,咱们回家洗桃子去。”
她粗糙的大手牵着孙女的小手,吃力地往家走,屁股很疼,也不知道摔着骨头了没有?她不由叹了一口气,自己这把老骨头,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还要天天看儿媳妇的脸色度日。
回到家,刘春红把几个来之不易的小毛桃洗了洗,拿给孙女吃。
李旭儿啃了一口,吐了,嘟着嘴:“奶奶,不好吃。”就把那个被咬了一口的小桃子放在桌上,去玩她的玩具了。
“你这孩子,又挑嘴了。奶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树上能找到这种小毛桃吃就不错了,那时候真苦啊,找点吃的真是不容易。”
刘春红摇摇头,拿了一个小毛桃,吃了起来。
青青的小毛桃,味道涩涩的,酸酸的,还夹着一丝苦味,犹如她这一生,没有什么甜蜜回忆,只有苦涩和心酸。
苏小听今天精神状态比昨天好了一些,总算投出去了几份简历,尽管希望不大,有一丝希望总比没希望强吧。
“妈妈。”李旭儿见妈妈回家,高高兴兴地丢下玩具,迎了上来。苏小听一把抱起女儿,亲一口:“宝贝儿,来,妈妈抱抱。”
她看着桌子上还剩的两个小毛桃,愕然的问:“这是什么?”
女儿回答:“这是奶奶在楼下花园里给我摘的小毛桃。那树可高了,奶奶还从树上摔了下来。”
苏小听赶紧去看婆婆。
次卧室里,刘春红正半躺在床上,屁股还在隐隐发痛,只有躺着才会舒服一些。
苏小听关切地问:“妈,您没事吧?”
刘春红不好意思说屁股还有点疼:“没事,人老了,不中用了。”
苏小听见婆婆没出什么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您真是的,想吃桃子您跟我说一声嘛,我给您买来。超市里已经有桃子卖了,南方的桃子成熟比咱北方早,桃子又大又红。花不了几个钱。不比这种还没成熟的小毛桃好吃?况且小区里的桃树是公共财产,您爬上去摘果子,别人看到了,该怎么说我们呢?”
刘春红没有吭声,内心却很不高兴:为了让孩子开心,我一个老人,辛辛苦苦地爬上树,你不表示感激,反而来教训。花不了几个钱?花的还不是咱儿子的钱,你当然不心疼?什么是小区公共财产?没主人家的树,不就是野生的树吗?
她不想跟媳妇有任何冲突,心口发闷,敷衍地点点头,只盼望儿子快一点接她回李家村。
过了两天,李承业星夜兼程,开车回到了北京。进了家门,他看到母亲刘春红正在吃力地拖地、抹桌子,女儿李旭儿坐在地上玩玩具。他急忙抱起女儿,女儿小屁股冰凉,手也冰凉,地上太冷了。
“妈,我来吧。”李承业把女儿放到沙发上,抢过拖把,自己拖了起来。
“儿子你回来了?”刘春红很高兴,抹抹眼泪。
“小听呢?她没在家?”
“听说有一个公司要她去面什么试,一大早就出门了。”
“妈,小听是不是让您受委屈了?你放心,儿子会批评她,让她给您道歉。您还是别走了吧?爹不在了,您一个人呆在李家村,我不放心。”李承业边拖地边说。
“唉,你妈老了,不会带孩子了。”刘春红想起那天苏小听对她嚷嚷的恶劣态度,心里不是滋味。
“您怎么不会带孩子了?我和姐姐们这么多孩子,不就是您一手拉扯大的?您看,我和姐姐们哪一个不是健健康康、活活泼泼的?”李承业笑着,对着母亲拍拍胸脯。
刘春红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高高大大的儿子,也笑了。
每一个儿子,都是母亲心头的骄傲,何况还是这么一个能在首都北京工作、成家生子的儿子?
笑了一会儿后,刘春红想起儿媳妇,又心头沉重起来,对儿子说:“儿啊,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带孩子,实在是城里的要求多,我又没文化,年纪也大了,再怎么用力,也做不好啊。”
见儿子静静地听着,刘春红就把心里的苦水,向儿子痛痛快快地倒了出来。
“我们这一辈子,中午饭从来吃得都简单。那天被你媳妇看到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又是下厨另做,又是甩脸色,生怕我虐待了她女儿。”
“那天下午,我年纪大了,嗑睡多,一不小心打了一会盹,被你媳妇看到,直接冲过来指着我骂。”
“还有前几天,孩子想要吃树上的桃。为了让孩子高兴,我一大把年纪,爬上树去摘桃,结果你媳妇也是不高兴,数落我一通,说还不如去外面花钱买。”
“我现在天天过得担惊受怕,觉也睡不好,生怕哪一点做不好,又惹你媳妇不高兴,向我发火。唉,做老人难啊。”
刘春红最后一声长长的叹息,流泪了。
李承业看得心疼,便不好再劝和挽留母亲。
他的心里对妻子有了一丝埋怨:你答应对我母亲好一点,你的承诺呢?老人辛苦地来帮我们带孩子,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整天摆脸色,斥责,让老人多难过啊?一个大学生,教授的女儿,不明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理吗?
整天在家里闲着,脾气还越来越大!
李承业只好又帮母亲收拾行李。又是装了满满的一车。
苏小听又去了一家公司面试。
得到的答复依然是“等候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