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苹离开那几个女孩子,坐到苏小听这边,试探地问:“嫂子,承业哥现在对你还好吗?”
“还好吧。”
“嫂子,你别怪我多嘴,贵发叔去世那几天,你为什么不来呢?你不来,就不怕你的位置被别人抢了去?那几天,那个李燕天天来粘着承业哥,以他家儿媳妇的身份给贵发叔办丧事,当时你和孩子又不出现,我们这些乡邻还以为你跟承业哥分了,承业哥又找了李燕呢。”
苏小听愕然,忙问李安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李安苹故作惊讶地问。
接下来,她便将李承业与李燕从小有婚约、李承业如何悔婚、李燕如何以李承业媳妇的身份自居给李贵发办丧事的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苏小听只觉不可思议:“李燕真的是以儿媳的身份,刻在石碑上?”
李安苹闪动着天真的大眼睛:“是啊,跟你并排,都是贵发叔的儿媳妇。”
一股凉意从苏小听的脚底涌起:李承业居然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什么都瞒着她!
难怪一直以来,她就觉得李燕看丈夫的眼神怪怪的,这哪是青梅竹马,明明是曾经有婚约。
可既然婚约取消了,李燕与李承业又没领结婚证,就不是合法夫妻,也就不是李贵发的儿媳妇,怎能以苏小听同一身份向世人公示呢?
这又将她苏小听置于何种尴尬的境地呢?
苏小听只觉得头晕目眩,后面李安苹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牵着女儿,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这幢新房。
李安苹收起了刚才天真的模样,冷笑着看着苏小听离去的背影。
她看了一眼旁边还在聊天的女孩子们,悄悄给李燕发了一个短信:燕子,我替你出了一口恶气。我把你和李承业之间发生的事,告诉给了苏小听。你就等着看他俩吵架吧。
李燕刚刚在省城厂区淋浴室里洗完澡,准备回女职工宿舍睡觉,收到李安苹的短信,她急忙回了一个:谢谢你!安苹。
放下手机,她心里百感交集。自从上次春节见过李承业后,她发现承业哥对她态度好了很多,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欣赏。
其实她这个车间主任并没有外人看上去那样光鲜,她文化不高、能力一般,随时会有被文化高的下属取代的风险。做车间主任可能是她职场生涯的顶峰了。
娘家弟弟如一个无底洞,马上面临谈女朋友、结婚盖房出彩礼这一系列的麻烦事,都需要她这个姐姐经济上的大力扶持,她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早日结婚嫁人,依靠男人,也许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苏小听给李承业拨了一个电话,叫他速来。
李承业正在陪同村的男人抽烟打麻将,听电话里的妻子语气不好,便丢下手里的麻将,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新房门前有一个半人高的小土坡,苏小听站在上面,呼呼刮过来的冷风,吹动了她的衣服,吹起了她的长发。
她先问李承业,李安苹讲的是不是真的?看到李承业闪烁其词的表情,苏小听的心沉入了冰底。
“作为丈夫,你连基本的坦诚与信任都不能给予妻子,这让婚姻如何维持下去?”苏小听幽幽地说,她是真地有些生气了。
李承业有些慌了,当时他一心只想把父亲的丧事顺利风光地操办好,他没想到苏小听会这么较真,反应会有这么激烈。
与李燕有婚约后又悔婚的事,他只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告诉苏小听,免得多生事端。
他觉得自己笨口拙舌,无法劝说正在生气的妻子,便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去找自己的母亲刘春红。同是女人,让母亲劝劝妻子不要较真,应该会容易一些。
看到李承业扬长而去,苏小听的心情更郁闷了:他竟然连一句道歉一个安慰都不肯给自己。
没多久,有人来叫苏小听去新房一楼的客厅,开新人祝贺会。原来在李家村,在每一对新人的洞房花烛夜,男方父母和其他的长辈都会聚在一起,开一个祝福会议。
苏小听作为李浪唯一的舅娘,也在应邀之列。
新房的客厅里,李安苹和那些年轻姑娘已经不见了,坐满了李浪这一边的长辈。丈夫李承业与婆婆刘春红坐在上坐,还在低声耳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李承业频频点头。
李浪和杨菊坐在边上,听长辈们的祝贺与教诲。
轮到李承业的母亲刘春红发言:“今天浪子结婚了,从今天起,你们小两口要孝顺父母和公婆,和和气气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当媳妇的,要多听丈夫和公婆的话,要乖。”
最后一句话,她是加重语气,特意看了苏小听一眼。
苏小听闷坐在一帮中年妇女中,听到婆婆的话,一阵反感油然而生:听话?听谁的话?有道理听听还差不多,没有道理我为什么也要听?
长辈们发言已过大半,轮到苏小听,李浪探身过来问:“舅娘有什么要教我们的?”
“没有,我没有什么可教你们的。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偕老!”苏小听可不想在新婚燕尔,像其他长辈那样,摆架子教训小两口。
她心里暗暗吐槽:太可笑了!有这时间,为什么不好好欢度良宵?
人生路这样长,该好好过日子的,长辈不说,也会好好过日子。不好好过日子的,长辈再口吐莲花,照样无法好好过日子。
再说,那些劝说小两口的话,平时不能说吗?一定要浪费洞房花烛夜的宝贵时光?
不知从何时起,苏小听对李家村的一切,充满了厌恶与抵触。这里的人和事,让她窒息。
回到老木屋,阁楼上的巧花果然带着儿子们回娘家了。
在刘春红的再三坚持下,晚上的住宿便是这样安排:李承业两口子和孩子一家三口,睡老木屋的卧室,刘春红抱着被子一个人住阁楼上。
看着母亲苍老的背影,弯腰吃力地爬上楼梯,李承业有些不忍心,可他又不能违拗了母亲的意思。
“能不能把李燕的名字去掉,或者注明一下是前儿媳?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不是我不带孩子来,是孩子那几天发烧没法出门。这千里奔波,孩子会出事的。何况你们家也没人过来接接我们。”苏小听气消了一些,总不能为了一块石碑而闹离婚吧,便委婉地小声对丈夫说。
“你就别闹了好吗?”
“这怎么是闹呢?这是原则问题。”
李承业有些恼了:“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李燕,多关心关心你的丈夫?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李燕,多忙点正事?整天揪着点鸡毛蒜皮的事不放。”
苏小听惊讶地看着丈夫提到李燕时,脸上不再是一种提到不相干的人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异样,或者说是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