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龙年。
大年三十,苏小听带着女儿来到父母家里,看着电视包着饺子。
许文华边包饺子边唠叨:“你说你,要么跟承业一起去婆家过年,要么让承业带着婆婆来北京过年。刚成立的小家庭,就这样两口子各在一边过年,千里之隔,这哪还像一个家啊?”
苏小听说:“妈,我不想去他们家。那个地方,你不知道有多愚昧落后。他妈是一个很倔的人,公公刚去世,她肯定不会来北京。”
苏学江在旁边对女儿说:“小听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婆家再差,那也是把你丈夫生大养大的地方,怎么能嫌弃人家愚昧落后呢?我看承业这孩子就不错,能抚养他长大的家庭,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父母都是农民,要想供出一个大学生,那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家村,老木屋的灶台上,正热气腾腾地蒸着粉蒸肉、肉圆子、腊肉、腊香肠和清蒸鱼。
灶里的火熊熊燃烧。李承业边劈柴边往灶孔里添加木柴。
几个姐姐没有来,按农村的风俗,女人嫁出去后,就是婆家的人了,大年三十不能回娘家。
刘春红切着菜,今年虽然老伴去世了,但是有儿子陪着过年,她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她先炒了两盘肉,三个素菜,又炒了一个麻婆豆腐,煮了一个三鲜汤,加上刚才蒸好的那些菜,摆满了一大桌。
待菜摆好后,李承业拿出早已买好的鞭炮,在院子里噼噼啪啪地放了起来。
他们点上一柱香,烧了点纸,分别敬了天地君亲祖师及刚刚去世的李贵发。做好这一切之后,母子俩方才坐下来吃年夜饭。
李承业看着这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吃饭的却只有自己和母亲,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她娘俩了?”刘春红看着儿子情绪低落,小心奕奕地问。
“没有,这种情况下,她作为儿媳妇,该来陪陪您,一起过年。她不来,说明她看不上咱家,瞧不起您儿子。她这样对我,我想她干嘛?随便她了。咱过咱的。我就是不明白,小听以前不是这样心硬的人,不然儿子也不会跟她走到一起。”
李承业夹了一片肉,放进碗里,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家已经成了,孩子已经有了,等冷她几天后,你还是回去好好过日子。希望她这次能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个改变。你爹去世,她作为儿媳,这样轻视你爹。也不知道哪天我不在了,她能带孩子来看一眼婆婆不?说不定也跟你爹去世一样,面都不见,一点孝道都不讲,让别人看笑话。”
刘春红想到自己如果死了,这个儿媳妇估计也靠不住,连个面子都不会给老人,不由悲从心起,鼻子发酸,眼泪掉了下来。
农村是讲究薄养厚葬的,老人生前,儿子儿媳怎么对老人不孝,自家人关起门来都好说。
但一旦老人去世,丧事不办隆重一点,该来的人不来,会被外人笑话,老人走得也不安心。
人活一张脸,儿媳妇苏小听怎么就不明白呢?
李承业连忙安慰母亲:“妈,您别哭,她要是再不懂事,我就跟她离婚。”
刘春红想起李燕,很是惋惜:“唉,当初你要是不悔婚,娶了李燕那个丫头,那该多好,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你爹活着时,就能多得儿媳妇照顾几天,也能多看几天孩子,多享受几天天伦之乐。”
李承业说:“妈,这是两码事。苏小听做得不对的,我会批评会让她明白事理。但我一直将李燕当妹妹,虽然她对我很好。不然当初就不会悔婚了,又不是小孩子办家家。”
刘春红摇头叹气:“你这个孩子,从小就倔,跟你爹一个脾气。唉,其实男人娶谁都一样,等你再大一点就会明白,李燕这样的姑娘更适合过日子。”
见儿子没有反驳她,刘春红接着说:“娶媳妇,不是娶一个花瓶,摆在家里好看。娶妻要娶贤。媳妇,要会心疼人,会心疼男人、心疼公公婆婆,把家里操持好,把孩子带好,最好外面能挣点钱,帮男人分担生活压力。”
“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遇事多听听男人的意见,不要跟男人天天摆臭脸,影响全家人心情。这才是一个让人舒心的好媳妇。”
“娶到这样的媳妇,是男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够让男人不为家庭小事情心烦,专心忙外面的事,这样一个家才会越来越好。你媳妇苏小听,差远了。”
李承业听着母亲的话,没有吭声。
李家村的女人,是可敬的。她们从一出生,就得忍受男女不平等,得将父母之爱、家里的物质条件、长大后上学就业这些机会以及将来家产的继承,全都得拱手让给家里的哥哥或者是弟弟。
即便离开娘家,草草嫁人,来到婆家,下半生也同样是扮演牺牲一切成全别人的角色。
嫁人后,一生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在家从夫,夫死从子。从来不会为自己活上哪怕一天,哪怕男人在外风流快活,家里的女人依然是任劳任怨,节俭度日。
比如母亲刘春红的一生。
作为一名接受现代知识和男女平等教育的大学生,李承业很同情李家村这些传统女性。
可是作为一名还在为生存努力奋斗的男人,作为每天顶着生存压力的普通男人,李承业不得不承认,母亲的话是有道理的。
有一个传统贤淑的妻子,让男人后顾无忧,一心拼事业,回家当甩手大爷还有女人照顾,那的确省心舒适多了,娶到这样的妻子,的确是一个男人的福气。
刘春红接着说:“听说燕子最近当车间主任了,又涨工资了。你说你要是娶了燕子,压力还会这样大吗?她现在还没找朋友,我看她的眼神,人家心里还有你。要不是你和苏小听之间有了孩子,我都想劝你离婚,重新去追求燕子了。”
李承业心里有些烦乱:“我都结婚了。小听以前也挺好的,自从生了孩子后,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整天只知道孩子、孩子、孩子和买、买、买,也不去上班。她脾气还越来越坏,我跟她越来越谈不到一起了。”
刘春红:“妈只是说说罢了。有了孩子,苏小听就算再不像话,这个婚也不能离啊。你和小听,一定要再生个大胖小子,要不我们对不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啊。过几天,你去给燕子爸妈,拜个年吧。你爸去世时,苏小听不来,人家燕子以李家儿媳妇的身份,让你爸风风光光地下葬,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
“好的,妈。”
初三,李承业去给李燕的父母拜年。
李燕在家。
“承业哥来了。”李燕看到李承业大包小包地登门,又惊又喜。
上次给父亲李贵发办丧事时,李承业心中悲痛,没有认真看一眼李燕。
听到李燕打招呼,他不由仔细端详了一下,只见李燕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高高扎起的长发,解散下来,披在肩上,说不出的妩媚。
可能是因为刚被提拨为车间主任的缘故,李燕身上除了妩媚,还透着一股干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