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碧波茵茵的老睢河夏天是最热闹的,一大早,各家的男劳力,青年姑娘小媳妇们挑着水桶相互的打着招呼,有说有笑的到睢河边的坝子上排队担水。五朵每天起得都早,家里的水缸几乎都是她挑满的,缸大,盛货,来来回回得挑好几趟才能挑满。五朵本来就矮胖,水桶梁子上的绳都得挽几挽子才能挑起来,挑两桶水杠杠的,腰挺得直直的,走路都带风,比爷们汉子还有劲。玉兰经常搁别人跟前夸,别看俺家五朵长得五大三粗的,人可听说了,粗活累活细活都能干,勤快,懂事,孝顺,谁家要是摊上俺家五朵,那可真是找着了,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有福了。三朵懒,饭都懒得做,别说出力挑水了,家里活能躲就躲,得滑就滑,三朵其实很精灵的,学啥会啥,绣花,做鞋什么的看一眼就会了,家里姊妹几个数她做饭最好吃,就是懒,不干,一早队里要是不出工,她能睡到太阳晒到屁股,玉兰噘她都不起来,除非说,下雨了,逼丫头子,你的小白鞋要淋湿了。你看看,三朵爬起来,跑得跟兔子都快,去拾自己的小白鞋和衣服。四朵起得也早,想去挑水家里也没让她干过,一瘸一拐的走路都不得劲,也没让她干过出力的活,总觉得当初没把孩子的腿瞧好,是大人的错,再说四朵长得就让人欢喜,惹人疼,除了宝旺和剩娃,明举和玉兰就偏疼四朵些。平时在家里,四朵就帮着干些轻省点活,五朵跳水,她就烧锅做饭,剁青草喂猪。前些日子,有媒人来给四朵说婆家,对方弟兄五个,排行老二,二十九了,模样也一般,家境也一般,弟兄多,说媳妇一般得看家庭,耽误来耽误去,年龄就大了,更不好说媳妇了,有点残疾的能将就一家人就算了。玉兰去男方家看过,考虑到四朵的腿,就提一个条件,要是男方家愿意给四朵买台缝纫机就答应,毕竟男方比四朵大了那么多,况且缝纫机也是给四朵学做衣服用的,等成亲了缝纫机还带回婆家。男方是看上四朵模样了,就是褒贬四朵腿有点瘸,一台缝纫机要二百多,还在犹豫没确定。四朵知道了,死活不答应,年龄那么大不说,还这么抠门,不同意。玉兰给媒人说了,也就拉倒了。
吃好刷好,趁天还凉快些,四朵把父母的衣服,宝旺剩娃的衣服,包括五朵和自己的拾一大瓷盆,端着往河边去洗。正洗着,三朵提着自己的几件衣服甩哒甩哒来了,四朵装作没看见,三朵就把衣服往盆里放,四朵看都不看,捞出三朵的衣服就往河里扔,眼看着衣服往河心漂,慢慢往下沉。三朵那个气啊,四朵,你个逼丫子,你想死了,怎么我的衣服就不能洗,我不是也给你洗过吗!我看你是生疯了,边噘着边脱凉鞋下到河里捞衣服。四朵嘴也不饶人,也对着噘,我嫌你脏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不要脸。三朵手提着捞上来的衣服,还没上岸,一听,不禁的红了脸,愣了一下,就站在河里,弯着腰,撅着个滚圆的屁股洗起自己的衣服来。姊妹俩谁也不理谁,各自洗着手里的衣服。洗着洗着,三朵搁河里自个自的嘿嘿笑了起来,说,憨四朵,把衣服递过来我帮你洗。四朵把脸转一边去,不看三朵,也不理她。三朵也不恼,自己到瓷盆里拿几件洗起来。四朵索性站起来,不洗了,擦擦手,转头就瘸个瘸个的走了,衣服不洗,盆也不拿。三朵就嘿嘿笑着噘,死四朵,你不洗,我来洗,你要是胡扯,你看不把你嘴给撕烂了。四朵理都不理,头都不回一下,径直回家了。
傍黑时,河边就是纯爷们的地盘了,大半个庄子的男人孩娃,都到坝子附近水浅的地方,一个个脱得赤条条的,连个裤头都不穿,光着个腚就下水了。你看看,水面上,跟下面疙瘩似的,黑压压一层子,满满当当都是人。边洗边聊着,啥呱都啦,也有说荤腔的,有的爷们受不了,有反应了,都不好意思上岸,等别人走得差不多了,自己消了点火,才挺个挺个的跑上岸,看到的能笑话死,就会说,赶紧回家跟你女人滚床单去。要是没结婚的小伙子,那就羞得不行,在水里得挨到天黑才好意思爬上岸穿衣服回家,弄得跟做贼似的;还有的小伙子听荤腔听得受不了,就凫水到没人的远地方,自己搁那鼓捣鼓捣个半天,有人看到可就有呱啦了,就会说谁谁个熊孩子搁那打飞机来,一帮爷们就哄笑了,也很有趣。小孩就更会闹了,小孩聚一块互相打水仗,打不过的就捣猛子到水下拽对方腿,非把对方干倒,才大笑着游开,你追我赶的,闹腾得不亦乐乎。也有水性好的凫水到河中央,还有凫水到对岸的。
大夏天,正是水势旺的时候,老睢河一到这个季节河水就涨得多,最宽处有百十来米,中央垄沟水深得很,大人都够不到底,最深处有两人加起来那么深,淹死过好几个人,毛头弟弟就是大前年发水洗澡淹死的,一家人给天塌了一样,毛头妈哭的啊,眼都要哭瞎了,嗓子半个月都说不出话来,到现在想到那淹死的小儿子还抹眼泪。
毛头妈性子烈,脾气说好就好得不得了,跟个顺毛驴一样,说不好,一下子就蹦起来了,身子又肥胖,一蹦多高,浑身肉膘乱颤,家里吃食还不好,毛头大精瘦精瘦的,毛头姊妹几个也没有胖的,好像家里饭都让毛头妈吃了,怎么能胖那样,说是吃的还不多,喝凉水都长肉,没法弄。特别毛头妈的腚,给个大磨盘样,**也大,衣服瘦了点都好像能撑破,毛头大在与不在,庄上人都欢喜拿毛头妈开玩笑,当着毛头妈的脸也开,就说磨盘腚,还会说毛头妈的**,耷拉着挂搁胸前给布褡裢一样,孩子驮搁背上,不用抱怀里,把**往后一甩就能奶孩子了,说得一大圈人都能笑死。毛头妈也不生气,要是平辈或晚辈的说,毛头妈就笑着噘,撵着揍,说话做事跟个男人样,敢说敢做,有劲,打仗男人一般都干不过她。毛头妈很讲理的,谁家吵个架,邻里闹个矛盾什么的,她一去,给评理,说谁的不是,连说带诈唬的就能给平息了。毛头妈心地善良,人真是个好人,就是有点不幸,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小儿大前年淹死了,大儿大头是个半憨子,毛头还好,可读书不照,毛头大还是想毛头多识几个字,继续让毛头蹲级,闺女大凤二凤都没让上过一天学,你看可偏心。大头半憨子,搁家轻活重活都让大头干,大头不惜力,要是再夸他两句,那干起来就更来劲喽。都二十六了,不识数,连十都数不到,庄上人开他妈玩笑,他不仅不生气,还跟着起哄闹着玩,别人也欢喜撩他玩。明辉有天对大头说,大头啊,队长给你找个工作,让你去当工人你可去?大头嘴一咧,高兴的啊,跟什么似的,连说去,去,俺去当公家人,让俺去干么来?明辉说,大头你去家让你妈给你买个打气筒,我让你到城市里去给火车轮子打气,当打气工人。大头高兴的屁颠屁颠跑回家,缠着他妈要买打气筒,他妈一问是咋回事,气得撒腿就跑去队里找明辉算帐,噘明辉是个缺德玩意,孬种孩子还是队长来,撩俺家憨熊大头玩,可是个人了,揍了明辉几皮锤。一大圈子人都笑死了,明辉都笑岔气了。
因为夜里出的那事,一整天剩娃都恹吧恹吧的,神魂颠倒,有点恍恍惚惚的,不是没精神,而是有点担心,担心啥子,自己也说不好。话也少了,自己都感觉给一下子长大了似的,是不是长大就该这样了,剩娃咋知道啊。有时候又莫名的红起脸来,几次不经意的想起昨天簸柳地里三朵和宇飞做那事,难为情的是,想着想着竟起反应了。夏天穿的裤子单薄,裤头子洗了,连个内裤都没穿,反应起来裤子顶多高,真难看,没法躲,就搁东屋里,蹩着双腿,曲着身子窝床上。宝旺在桌上做题目,他就拿宝旺的语文书找里面的故事看,一大上午除了撒泡尿,都没怎么出东屋。中午吃饭时,四朵来喊弟俩吃饭,见剩娃哪点似乎不太对劲,伸手想摸剩娃的额头,剩娃猛一缩头,用手挡住了,四朵没摸着。剩娃也不吱声,抬眼,一下俩人眼对上了,四朵突然莫名的有点慌乱起来,又忽地有点脸红,忙慌的错过眼神,向宝旺瞟,嘴里说着,剩娃没受凉了吧,可发热,怎么看你有点不得劲。剩娃不自然的低下头,哪有,走,俺哥吃饭喽,是对宝旺说的,自己起身走去吃饭了。四朵迟疑了一下,跟宝旺后头,嘀咕了一句,能的,自己洗,看以后还让我管了。宝旺没听明白,也没问,就说一句,怎么都神神叨叨的。
晚上大队放电影,天还早来,剩娃和宝旺一起到河里匆匆的洗好澡,回家囫囵的吃了点饭,就各人扛条大板凳,早早的去到大队场上电影银幕前,抢占个好位置,等三朵四朵还有妈吃过刷过到电影场,擎坐好位置看了。明举是不看电影的,也不欢喜热闹,就欢喜听大鼓,听扬琴的唱书,一有放电影的,别人都去看,就自己留家里看家。天还没黑透来,电影银幕前好位置已经放了很多小板凳了。剩娃扛的大板凳有点高,不能往前排放,怕坐上去挡着后面人的视线,就把大板凳搁中间放映机子前面一点,这也是临出门时三朵交代的。各庄的男女老少从各个小道悠哉悠哉的向大队部汇拢来,扛着大板凳小板凳,孩子大点的,跑前跟后,小点的,要么手里拉着,要么怀里抱着,说说笑笑的来到电影场。这也是村民聚会的场所,有相好的或是说成亲事的青年男的,知道放电影的轮到女方家大队了,事先通过双方知底细的熟人,或媒人给传话,男的大老远的跑来了,趁看电影时机,瞎黑天,约好,找个没人的地方拉拉手,偷偷摸摸说几句悄悄话,看到有人过来了,着急忙慌的分开,还得装模作样的当作不认识,不讲话。也有胆大点的男的趁女的不注意偷偷的抱一下女的,女的会羞羞的拽拽身子,想躲开,算是挣扎,没用什么力气的挣扎,男的稍微用点力往怀里搂一下,女的就会半推半就的给抱了,当然头一次女方得装做生气的样子,小声说,干么的,干么的,让人看见怎么好,还得推一把,避开男人的脸,男的就会顺势抱紧一点,女的也就不说话了。至于女方啥表情,脸有没有羞红,瞎摸黑的天,谁能看得见,多抱几次,自然了,下次再摸黑聚一块,也就没什么前奏了,甚至男方还会有别的什么小动作,那就不好说了。若是不小心被熟人看到了,女的能羞死。没结婚之前,男的女的是不能随便见面的,有媒人说了,也得双方大人都先看好,了解一下家庭,包括孩子的品行,觉得合适,八不离十,男方女方才会在双方亲戚的陪同下,在媒人约好的地方,互相偷偷摸摸看一眼,就是相亲的意思,相互要是看得特别对眼了,媒人还会使个眼色,让其他人都出去,让男女双方两人单独说几句话,也是尊重当事人的意愿,特别是女方,女方看后回家,妈妈会拉屋里头问,闺女如果不满意,就会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当妈的就知道闺女没看上男的,要是妈确实看上那男的家庭,只是男方长得一般,觉得综合情况还不错,就会劝闺女同意,闺女若还是哭,就是说闺女是死活没看中,也就不逼着愿意了,是好是孬,还得闺女自己去过日子。如果闺女满心欢喜的样子,也不会直接说,就是跟亲妈都不会说出口,最多羞答答的点个头,当妈的就会把情况先给孩子大说,得孩子大同意了,才能给媒人回话,再等男方回话,双方都给媒人说愿意了,亲事就能成了。结下来,过不了多久,经过商定,选个好日子,男方在媒人领着,带着些女方看中的,之前男女俩人一块到集市上扯的布料,还有规定的其它特殊要求的礼品,水果糖什么的,炮竹是必不可少的,一到女方家门口,男方会亲自把炮竹点着放了。女方家亲戚朋友,近房的,都会来看看新女婿,庄上人欢喜热闹的,也都跑女方家来看男的长得怎么样,凑热闹,女方家人就会安排一个人出来,拿着男方带来的糖果,对着人堆撒,撒一把,就轰一下被抢了了,小孩抢不过大人,就钻人堆空隙里,抢落地下的,很不安全,被挤到,踩到都有过。撒糖果的,撒一把不行,人堆里喊着再撒再撒,喊声越高,主事人家就越高兴,撒的糖果就越多,热闹着来,这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庄上人的谈资,议论起男方的好坏来,配不配得上女方。这就订亲了,过过帖,就等着看男方啥时候下礼要亲了。不管怎样,只要一天还没成亲,男的女的俩人,在大街上就是见了面,都会不好意思直接说话的,连对眼神都难为情,更别说谈情说爱了,有什么话,都得媒人传过去,再说过来听,这是针对男女双方先前都不认识,是经媒人一手撮合的。媒人怎么说至关重要,这期间,男方家要得给媒人意思意思,家境好点的,送条鲤鱼,割块肉送去都有的,最不济的也得给媒人买个新手捏子,这样媒人传给女方的话才好听,有抠门的,媒人没得着好处,订过亲了,几次孬话说说,拆散了都有,这能怪谁,媒人很吃香的,男方得巴结媒人到结婚才能松口气。
有这个风俗,说封建吧,又不是那样的,反正怎么着都不好说清楚是为啥,就是结婚了,女方回门,男的跟女的一块回娘家吃回门饭,走路上有人看见都不能走一起,都得前后搁一段距离,一般是女的在前面,男人在后面隔个二三十米远,看着女的,始终保持一段距离,不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陌生人,其实俩人都睡过了,是两口子了,也就那结婚后一个月。出了月,那就不一样了,从闺女变成媳妇,变化有时候都不让人相信。当闺女时,羞羞答答的,见了陌生的男的脸都会红,更别说会搭讪说话了。成了媳妇,你看看,嗓门粗了,说话野了,噘人都是带把的,噘起人来,一蹦三尺高都是有的,八辈子祖宗都能从坟墓里扒出来噘。孩子一生,当着一帮爷们掀开褂子**喂孩子那都是常事,自然得很。胡闹起来,男人都不是对手,哪还有什么害羞不害羞之说。毛头妈就治过明辉小爷,明辉小爷会操蛋,干活时候搁平辈媳妇跟前说荤腔,能得不得了,有次不知道怎么惹到毛头妈了,你看看,毛头妈逮着明辉小爷,拧着胳膊,蹩腿把明辉小爷撂趴下,干倒在地,毛头妈给肉蒲扇一样,压搁明辉小爷身上,明辉小爷蜷得跟狗样,被压得直嚎,还不算,毛头妈拽住明辉小爷裤裆里那玩意,疼得明辉小爷哪受得了,大呀妈呀的叫,说听话了,让干么就干么。叫磕头,真的跪给毛头妈跟前磕头了,一圈人笑得啊,瞧你个熊玩意以后还屌能台了,一下子给治瘪了,老实了。
天黑老会了,大队场上已经围满了人,放电影的人还没来,场上就有人起哄,后面一般都是青年小伙子,装飙,不带板凳,站后面,吸着八分钱一盒的大铁桥,看前面哪个闺女媳妇好看,就吹口哨,这个吹,那个也吹,乱叫唤,拿吸剩的烟头瞄准仍,惹事。有闺女媳妇知道是撩自己的,闺女倒是会不好意思,躲一躲,避开了,也不说什么。媳妇就不一样了,惹恼了,站起来就胡噘烂骂,乱糟糟的。小孩在人缝里穿来窜去,孩子妈吆喝着噘,孬种东西,婊孙子,别乱跑,让老拐子给拐跑就好了,噘,就噘婊孙子,那是噘孩子奶奶,不噘妈,噘妈就是噘她自己了。噘了,孩子还不听,啪啪照腚呼两下子,孩子就老实多了,有不禁揍的小孩就鬼哭狼嚎起来,还得哄。宝旺坐大板子上,别人吵嚷着似乎与他无关,无所事事,闷声不响,就等放电影。二凤来得晚点,也是搬条大板凳来的,坐宝旺旁边,撩着宝旺拉呱,其实是二凤在说,问剩娃这个那个,又问宝旺,县城女的同学可多,宝旺也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哪知道来,还没开学,九月一才开。二凤见宝旺爱搭不理的样子,也就不说话了。
剩娃放下大板凳,早跑得没影了。
真是急人,怎么放电影的还不来。有人就噘了起来,说难听话,肯定的,放电影的又在大队长家吃香喝辣的了,酒没喝够,饭没吃好,是不会来放电影给你看的。
放电影的可是个好差事,不用出力,到月拿公家工资。一般一个放映队得两个放映员,都是公社领导干部家子女或近亲才能当放映员。一个公社就那十几个大队,挨着大队排着,今天这个大队放了,明天就到临近的下一个大队。一般一晚放两部片子,到县里换两部片子来公社,放一圈得半个月左右,有时候雨雪天气多点,放一圈时间还要长些,放完一圈,然后再去换两部新的,再各大队轮流放一遍。前一晚搁哪放电影的,第二天白天,放映员就在那睡一上午,到中午起来吃完饭,等下午了,两个放映员把放映机器什么的,搬平板车上拉着往下一个大队去,傍晚前就在大队场上把银幕扯起来,机器架好,然后回到大队安排吃饭的地方。在李家庄大队吃饭是在大队长家安排的,大队长叫高大山,因为长得确实黑,外号高黑子,是宇飞大姐夫。一个大队的,庄连庄,大姐家来人做的好菜,喝的好酒,宇飞只要知道,不用人叫就跑去大姐家吃炒菜,蹭酒喝。放电影安排吃喝,是大队统一算帐,菜钱酒钱都算公家身上。放电影的一来,宇飞就跑他姐家蹭吃蹭喝了,反正又不花大姐家一分钱。况且来客了,也需要陪吃的。几次陪吃下来,就和放映员熟悉了,有时需要,就帮着放映员递个东西什么的,看电影也就跟放映员在一起,位置在正中央,看得舒服。两个放映员中一个是老放映员,有四十多了,叫刘德仁,给公社放电影有十好几年了,哪个大队他都混得熟络;另一个是新换来的,叫马明,没来过几次,据说是公社马书记的公子,后来证实是真的。刚高中毕业没多久,二十郎当岁,长得也算斯文,还戴着眼镜,说话也文文的。一块吃过几次饭,宇飞和马明就熟了。宇飞二十七了,依着大队长姐夫高黑子的关系,才当的小李庄一生产队的会计。宇飞长得不孬,上到初中,也算识文断字的,平时弄得油头粉面,二十三岁那年结的婚,老婆红兰也怪俊,就是有点老实,没主见,家里家外都听宇飞的,也管不住宇飞。红兰一连给宇飞生两个闺女,宇飞还想要个儿,这不,又怀上几个月了。
放电影的老不来,场上的人着急也没法,相互的没话找话,推推搡搡的闹着玩。围着场外,隔不远就有卖花生瓜子的,一个电影场,摆那么三四个摊点,买卖都差不多,面前放个柳条篮子,篮子跟前放个马灯,照亮着,自己坐篮子后面小板凳上,手里掂杆秤,卖的都是几样简单的零食,有花生,爪莲,就是葵花籽,还有卖糖果的,也有摊点篮子里摆几盒烟卖的,都不多,买的人也不多,除非有带孩子的,孩子哭闹着要,才舍得花个毛把几分钱买二两花生爪莲,嗑磕香香嘴。毛头小伙子就不一样了,身上有几毛钱的,你看看,那个大方得啊,没法说,买包烟跟一起来的撒了抽,还有意跑女的多的地方,想引起那些个女的注意,边抽边海阔天空的喧哗,谁会说能话,谁的声音高,就数谁屌能台。烟雾缭绕的,把周遭女的熏得直咳嗽,有熟悉的泼辣妇女,就会笑着噘,逼养孩子,搁家偷你大大妈妈的钱来胡操蛋,諞什么弄,可会吸烟,去,给你大娘买点花生吃就不噘你了。那熊孩子,被噘得还挺高兴,有的还真会跑摊点上去买把花生过来,分给周遭的媳妇闺女,有得好吃的了,闺女媳妇就说说笑笑不闹腾了。这也是小伙子们的招数,别看就那一把花生,一把爪莲,有时就能赢得哪家闺女的好感,私下里好上了,等谈得差不多了,男的就托个媒人到女方家说亲事,这样的一说就成,才准来,说媒的也省了不少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