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日月转换真是个快,一晃眼八年就过去了,宝旺打小学习成绩就好,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从小学到现在一级都没有蹲过,学校经常搞运动,组织劳动,老师教是一天,不教也是一天,只要有本书,一有点空闲宝旺就自己看,自己做题目,打心眼里喜欢念书,不烦,觉得做算术题有意思,不会的就记下来,等老师得闲了,打总一块问老师。是凡请教过的老师都很喜欢宝旺,鼓励宝旺努力学习,成绩这么好,再怎么难也别放弃,会有用的。今年中考,永庄公社初中,宝旺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县城最好的重点高中的。一家人欢喜的啊都没法说了,明举见人就说,俺家儿子第一名考上县城一中的,见人就发烟,庄上人路过家门口就拽家里喝茶,发烟抽,说儿子,第一名呢,全大队就自家宝旺考上县一中的,就是全公社也没几个能到县城一中念的,那个得意啊。庄上人也都夸宝旺,自家儿是儿,人家儿也是儿,你看人家宝旺,将来准保有出息,当大官,跟过去中状元没有两个样。明举就爱听这个,整个一个暑假,天天乐呵得啊,更宝贝宝旺了,啥都不让宝旺做,洗脸水都给儿子打好端跟前。宝旺就别扭,俺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你弄,我自己能做。明举觉得也是,就说下次不了,转眼又忘了,什么都想着宝旺,久了,宝旺也就随他大了。
宝旺长得跟菜苔一样,都窜到一米七多高了,小伙儿白白净净,戴着个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小时候爱说话,长成大小伙儿不怎么肯说了,跟女人说话脸都会红,家里家外什么农活也不怎么会做,除非做饭烧锅没人得闲了,拥把柴火搁锅底下,锅开没开都不明白,有几次烧稀饭,饭都淤曝出锅了都不知道怎么弄,弄得一锅台都是稀饭,还得耽误时间刷,几回这样,索性连烧锅都不让宝旺烧了,就会念书。几个姐姐就孬他,书呆子,跟憨子样,怎么找媳妇喔,特别是三姐三朵,经常会问宝旺,在学校可谈女朋友了,俊不俊,可敢带来家给俺们看看,宝旺就会红着脸,又来了,又来了,不跟你说了,就到东偏房自己房间看书了。遗憾的是宝旺命短,书是读出来了,好工作,俊媳妇,一对双胞胎儿子都有了,正是青年才俊的时候生场大病死了。当然这是后话。
日子过得快,变化也是大,去年伟大领袖***逝世的悲伤到现在都还没褪去,四人帮的阴谋被粉碎了,全国人民永远怀念***。可怀念归怀念,日子还得过下去。明举家这几年抽闲空请庄上爷们用泥坯拉起了院墙,原来东面棚搭的锅屋扒掉了,重新翻盖了两间偏房,屋顶盖的是花钱买的水泥瓦,在全庄可是第一家瓦屋呢,真是好看,以后宝旺,剩娃说媳妇都不用愁喽。锅屋就顺院墙西墙头搭了两小间,一头烧锅做饭,一头放张大桌子,不来客人全家就在锅屋桌上吃,来客人了,大桌子就搬到堂屋。院子很大,当院种了一棵杏树,一棵李子树,空地里又种了些时令蔬菜,耥两席葱,栽些辣椒子,一年四季各式青菜轮番着种,吃食青菜都不用买了。大闺女,二闺女都出嫁了,外孙外孙女都有好几个了。二朵说的婆家在县城边上,出门子时,用的是拖拉机来接的,拖拉机上用竹坯子搭成架子,花床单扎在架子顶上,车厢里放张凉席子,放两床丝绸被子,一床红花的,一床绿花的,鲜整得很。拖拉机还没到庄头来,就有好多人去迎着看了,接新娘子哪有用拖拉机的,庄上别个家里接新娘子或闺女出门子大都用大车,大车得三匹马拉,家里要是一般化的,再遇到雨天泥泞,也有用牛拉柁车接新娘子的,拖拉机接新娘子那可是稀罕,别个庄上都有好多人跑到明举家来看。男方家还给了三百五十块彩礼钱,用红纸包着的,庄上很多人都看见了,不要还不行,男方家有钱,要面子,这搁十里八庄都轰起来了,啧啧羡慕明举生了好闺女,命好。明举有面子,高兴。二朵心里美,出门那天穿得花红柳绿的,手里窝着个花手捏子,就是手帕,出门上拖拉机时还得哭天抢地的装哭,出门了,兴哭,不哭不好。有哥哥的,由哥哥扛到车上,像明举家这样的,宝旺小,扛不动姐姐,就搀着,还得有人在旁边打个小红伞。男方来接新娘的,得派人抱只公鸡,回去时,女方家得配只母鸡一起抱回男方家。二朵出门子是明举最光彩的了,也是用二朵婆家给的那些钱的一部分买的水泥瓦盖的东偏房。三朵气人,都二十二了,说了好多家人家,挑挑捡捡的,看不上,要不就是男方矮了,要不就是男方不俊,要不就是嫌弃人家穷。三朵在庄上算是俊的,又好打扮,下队干活都要把脸洗干净净的,擦雪花膏,人家闺女辫俩大辫子,套个皮筋就行了,她辫一个大辫子,辫稍用头绳扎,今个红头绳,明个绿头绳,还有黄的,紫色的,头型一天有时候能摆设出好几样。有一次去二朵家走亲戚,二朵带她进县城,给她买了一个红丝巾,一双小白鞋。丝巾人家都围脖子上,三朵硬是扎辫子上,别说,大辫子扎个红丝巾,走起来一甩一甩的还真是晃人眼,好看。小白鞋,就更不得了了,干活时候当然舍不得穿,都是赶集时候,或是临到大队放电影的时候穿出去,走哪都亮人眼,大黑天走在去看电影的路上,老远看不到人,就能看到小白鞋,特别是小伙子会起哄,小白鞋,小白鞋,不知道是谁开始喊的,后来小白鞋就成三朵外号了。三朵开朗,小白鞋就小白鞋,喊久了也习惯了。
明举家最俊的是四朵,鹅蛋脸,白白的,俩眼又大又水灵,眉毛如弯月,不是很浓,如烟似雾,比画的都好看;鼻梁不是很高,也不是很挺,鼻头圆润,单个看鼻子一般化,可在四朵脸上那就是不一样,好像就该长那样那张脸才更俊,嘴唇那就别说了,小伙子见了没有不想亲一下子的,真的,红润有型,丰而不厚;个子一米六要多,不胖不瘦,要不是小时候爬牛槽玩,跌下来磕石板上把右腿摔断了,没接好,落下点残疾,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那真是十里八乡都难找到的俊闺女。说说四朵也都二十了,瘸点是瘸点,可好多小伙子想着她呢,也有媒人来家说过几家,都还没怎么正式看过。索性都说一下子吧,明举家五朵长得一般化,有点矮胖,就会干活,有劲,长到二十一那年说给高庄高伟民了。小七六朵从小体弱多病,整天咳咳喘喘的,还没到九岁就死了,好在明举家孩子多,又是个闺女,死了就死了,时间久了,也没怎么太心疼就过去了。
都想知道剩娃是吧,剩娃啊,现在已经有大名了,叫李胜,你都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子,十三岁了,按说还是个孩子,打眼看怎么都不像个孩子,窜得比宝旺都高,四朵用做衣服的皮尺子量过,足足有一米七六。国子脸,小麦色肤色,不白不黑,浓眉大眼,特别是眉毛,那真不是画出来的,又浓又黑,配在剩娃的脸上硬气十足,典型的山东汉子,鼻子笔直高挺,那嘴唇,嘿,比小时候还好看,可能是血性足,红艳得发亮,比女人擦口红都红艳,今天人看到那样的就会说,真性感;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要是现在不知道能迷死多少少女呢,身高是够高的,身体还是没发育强壮,身形单薄,四肢修长,小腰能有个一尺六就不错了,还有那唇上的一抹茸茸的还不算胡子的细毛,暴露出剩娃还是个没算成年的男孩。
剩娃今年小学毕业,没考上初中,自己也不想念了,家里也没逼他蹲级继续念,不念就不念吧,有宝旺念书就够吃力了。剩娃还是很精灵的,上学也不是不管,只是平时心没怎么用在念书上。剩娃打小懂事就早,他没忘记自己不是李家亲生的,影影绰绰记得小时候跟亲娘要饭过,还知道自己本来姓穆,叫剩娃,上学的时候取大名就随李姓了,只是把剩改成胜,家里人到现在还都喊他小名剩娃,在学校才叫他李胜。明举一家也都没瞒着过剩娃,对剩娃也没亏过,特别是四朵,打小就疼剩娃,没娘的孩子可怜,四朵得空就带他玩,下湖搁草也带着剩娃,不许别人说剩娃娘死了,待他跟待宝旺一样亲。剩娃自己也能感觉到跟家里姐姐哥哥都一样,在那时候,在那样的家庭,成长还算正常,身心还是很健康的。就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加上这一大家子对自己好,内心深处对这个家庭很是感激,干什么活就特别舍得出力气,别看身形单薄,有劲,一鱼鳞袋子小麦扛起来不费劲,比宝旺力气都大,能帮家里做不少事了。就是苦工分还没到年龄,出工队里记工分还是第三档的。慢慢来,家里现在比以往那是好得没有影了。
姐了猴出来的时候,宝旺还是在暑假里,过暑假就得到县城念高中了。姐了猴也叫地了猴,有的地方叫姐龟,褪去壳后叫姐了,学名叫蝉,知了。也不知道咋弄么多,路两旁都是柳树,姐了猴就喜欢吃柳树根的汁液。一到晚上,姐了猴钻出洞往树上爬,这时候是最好逮的了,家里有手电筒的,一晚上下来能逮到大半盆,没手电筒的用手在树上黑灯瞎火的摸,一晚上也能摸个碗把,洗干净,掐去腿,放点盐腌腌,第二天中午放热锅里用锅铲压扁了,翻过来掉过去煎黄亮亮的,出锅,香喷喷的,那可是好菜,可解馋了。赶早能逮到刚褪壳的嫩姐了,刚出壳的嫩黄黄的,煎了比姐了猴还好吃,风一吹,一会,嫩姐了就变黑了,黑了就老了,就飞跑树梢上去了,也不好吃。姐了也分公母的,母的叫哑姐了,不会叫,公的叫响姐了,多,天天叫的吵死人。公姐了和母姐了交配,一对一交配,公姐了爬摞在母姐了身上,上下爬动,一会就成了,交配后公姐了就挺可怜的,要不了半天就死了,母姐了交配后几天就下籽,母姐了下完籽也就死了。母姐了下的籽落树枝子上,树枝子也得死,死树枝子掉地上,姐了籽就随雨水洇地下了,在地下吸食树根汁液,得三年才能长成姐了猴。姐了壳是中药,听说能明目,对眼好。晚上摸姐了猴,白天背个簸箕条斗斗,拿个细长竹竿戳姐了壳,一季子下来,勤快戳得多的,姐了壳拿街上能卖个好几十块钱都是有的。
那天可该有事。一大早起,玉兰娘家的一个叔伯弟弟急火忙慌的来家里来了,说是昨个晚黑,宝旺外姥爷摸黑去家后茅廁拉屎,起来裤子还没勒上来,就摔倒在茅廁坑了,自个起不来,叫唤半天,才被路过摸姐了猴的听见,扶起来沾一身屎,臭死人了,自个走不动路,也不知道摔哪里了,疼得一夜直嚎。今早天还没怎么亮来,宝旺舅就找家下叔伯兄弟四个人,用掩床子往公社医院抬去了。掩床子,皖北农村家家都有,用胳膊粗细的树段子,锯两根两米左右一般长的,再锯八十公分左右的两段一般长的,找细点的硬木料再锯四条四十公分左右一般长的留做腿子,根据床的宽窄,锯两根再细点的木条做两头的撑子,根据尺寸,用凿子打隼打眼,把锯好的几段木头按接口连接好,就成床框子了,然后得两人配合,用麻绳横竖井字形的,匀称的串起来,就成掩床子了。夏天屋里闷热,人家晚上都欢喜到门口睡,或是到队里的打场上睡,就搬个掩床子,掩床子轻,搬来搬去方便。
说起玉兰和玉兰弟弟玉成,其实俩人不是亲的,血缘上是姨老表。也不知道是玉兰妈不能生,还是玉兰大不管用,玉兰大跟玉兰妈结婚十一年都没生出孩子。玉兰二姨家孩子多,后来玉兰二姨生下玉兰就把玉兰给玉兰妈了,玉兰妈把外甥女抱回家当闺女养,取名叫玉兰。谁成想,到玉兰长到十几岁时,玉兰妈突然就怀上了,生的玉成,玉兰大也算老来得子,有自己的后了,那个高兴啊,给玉成起的小名任谁都不会猜到的,叫狗腿子,跟噘人的样,皖北那片说噘人就是骂人。农村有这讲究,越是娇贵的孩子,起的小名就越贱,说是贱名好养,什么狗蛋,狗柱子,猫蛋,小婊子,越难听的名字越好,就有一个名字没人叫过,狗日的。狗腿子长大了上学给取个大名叫玉成,长大了,玉成也知道孬好了,不让人叫他狗腿子,谁叫就跟谁剋架,只准叫他玉成。
那玉成打小惯的啊,没法说。偷鸡摸狗拔蒜苗不说,好吃懒做,吊儿郎当的,长大了也没念出书,又懒,在小队里干活经常旷工,就是出工也是磨洋工,队里其他人都不愿意和他搭配干活。没法子,出工需要搭配了,要么和他大一头,要么和他妈一头,就那都不好好干。玉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白净的,要人有人,要个有个,要模样有模样,到说媳妇的年龄了,媒人说过不少,女方家一打听,玉成不正干,听说好吃懒做,偷抢扒拿都干过,还好赌,身上不能有点钱,有点钱就偷偷摸摸找人去赌了,你说谁家愿意把闺女说给他,就是女孩看上玉成模样了,愿意跟他,女孩家人也是死活不愿意。都三十大几了,还没混上个媳妇来。前些年,冬闲时,玉成跟庄上几个能人偷跑去山东贩烟来本地卖,开头几回顺利,也赚了大几十块钱,还在山东贩烟的地方拐个当地的人家媳妇,带来家没几天,就想以后安生过日子了,没成想,那女人的男人不知从哪打听到玉成家的,带十来个人找到玉成家,毕竟拐人家媳妇理亏,也没怎么着,那女人就被他男人强行带回去了。后来一次玉成又跟去贩烟,回来的路上被红小兵逮着了,打得不轻,烟也被翻走了,放回来也没敢走官路,下雪天,斜穿麦地,爬沟过坎,那一回可把玉成吓死了,半夜回到家,躺家里好几天都没回过魂来,打那之后玉成就老实多了。前两年玉成娘死了,经历那么多事,玉成跟突然换个人似的,也想不能再这么过了,可年纪大了,连个女人还没混到,父亲老了,想帮玉成也帮不着什么,只能在队里放个羊,割把草,做点简单饭食爷俩吃。说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日子该咋过啊。
玉成大被抬到公社卫生院,也没检查出啥大毛病,闪着腰了,哪跟骨头错位了才会疼得很,治几天就能好,没什么大碍。七十大几的老人,还得靠饭,多弄点好东西吃,有营养老人身体才硬朗。玉兰跟明举带着五朵到医院时,老头子已经检查完了。玉兰就问,俺大还好点了?老头子艰难的点点头,哼哼唧唧的,还是疼,疼。中午也没回家,就在街上买几碗肉饺子,来的几个人吃饱了,就都回去了。看看没啥事,明举就跟五朵也回去了。玉兰说留下来照看一下,不放心玉成,玉成连个饭都做不成样子,也不会照顾人。
大大妈妈去公社卫生院看外姥爷去了,叫三朵跟去,三朵不去,叫四朵,四朵也不去,宝旺、剩娃更不去。玉兰就嘀咕着噘,你这些孬种东西,白养活了,你外姥爷有病都不去看,都还是个人了。噘,噘也不去。只有五朵听话,跟着去了。晌午了,三朵四朵都怯着,谁也不想做饭,平时五朵做的次数多,五朵脾性好,顶多说句,做就做呗,看你都懒得,又累不死人。见四朵也不去做饭,三朵哼哼两声,屁股一扭,换上小白鞋,到饼筐子里掰块发面饼一边啃着一边说,有事。扭着屁股出去了。四朵没法,看三朵走远了,心里噘着,死婊子,臭婊子,没人要的贱货,烂骚货。自己搁那干气,心里翻过来调过去的噘三朵八百遍,恨得牙根痒痒。宝旺在东屋看书,剩娃在院子里拿根长竹竿子在一头绑个塑料口袋,说是用那个能套树上的姐了,套那干嘛又不好吃。四朵就让剩娃别弄了,帮烧下锅,和面擀面条子吃。又在院子里掐把苋菜,拔几棵葱炸炸汤,姐弟三吃完面条,宝旺又去东屋看书了。洗刷完也没啥事了,四朵就说,剩娃,走,俺俩去戳姐了壳去。姐弟俩就拿着竹竿子,提了个簸柳条斗斗,沿着河沿上一棵棵树上戳姐了壳,剩娃从树上戳下来,四朵瘸个瘸个的跟在后面在地上捡起来。大晌午的,大太阳晒着,天热得人发晕,树上的姐了还拼命的叫,那么小一点点小东西,也不知道哪那么多劲,一会也不停歇,不知道累吗,气人的是,天越热叫得越欢,一只知了叫起来了,其它的知了都跟着叫起来,成千上万只啊,知了,知了,知了,知了你娘个蛋,吵死个人了。
天热,姐了叫得烦人。河沿顶上树荫厚,有柳树,洋槐树,其它杂么树也有。河沿顶地势高点,有些许的微风,稍稍凉快点。河滩里长的都是簸柳,一圃圃的,密密麻麻,簸柳条有两米多高,人钻进去很难被找到。这是大队专业队的,由专人管理,种什么由大队说了算,收入归大队所有,由大队自行开支。专业队的地块都在河滩里,李家庄就在老睢河边上。河沿堤很高,当年扒老睢河时,扒的土都筑河堤了,河堤高,挡水,还没听说发水时把河堤冲毁,淹过村庄和庄稼。沿河滩不许乱种庄稼,要么栽树,果木,要么种些不需要耕种的作物,如剌条,紫翁槐,簸柳等,这些植物都是多年生植物,栽种一次收割了,来年春天发芽又生长,不耕种土地,可以保护水土不流入河里污染河道。李家庄村东头沿河一里多路种的都是簸柳。簸柳春天发芽,夏天长得最快,秋末霜冻后,叶落了就可以收割了。收割后的簸柳放水里,埋在淤泥地下沤,等皮能轻松捋掉了,就沤好了,可以拿出来了,捋掉皮,洗干净,晒干,那洁白细长的簸柳条就能用了。簸柳条很有韧性,弯不断,可以编簸箕,粪箕子,篮子,八斗等很多很多日用品。
四朵捡拾剩娃戳下来的姐了壳,赶巧前面簸柳地中间有条沟,沟有一米多深,是旱沟,沟两边都是矮小的灌木,灌木上挂着很多姐了壳,四朵一瘸一拐的走沟边往下,去矮树上拾姐了壳,越往沟下面姐了壳越多,给鬼引的样,快到簸柳地中间了,抬眼,一下被惊住了,俺的个天奶奶,四朵慌得赶紧往沟下蹲,又禁不住的勾起头往簸柳地里望,一望,脸羞臊得发烫,死三朵,真不要脸!这样的丑事都敢做。四朵半蹲着,羞红着脸,腿脚不知道怎么的,想走又不想走,早把三朵噘得骚气冲天了,心跳那个慌的啊,想了想,还是蹑着脚,弯着腰,从沟底往河沿上挪着,快到河沿顶了,猛一下爬出沟,深喘了口气。前面的剩娃回头看四姐脸跟红布一样从沟底出来,不知道咋滴了,停下手中的竹竿子,正想说话,四朵赶紧的小声说,别吱声,来,过来,快过来。剩娃不知咋回事,放下竹竿,凑到四朵跟前,四姐咋滴了?你别吱声,跟我来。四朵又弯下腰瘸个瘸个往沟下里滑着走,剩娃好奇,四姐要不吱声就不吱声,跟四朵后头,四朵伸手拽着剩娃,一起弓着腰,尽量让头脸不路出沟沿,深一脚浅一脚,小心翼翼的在沟底挪着往前走,快到沟中间了,四朵回头朝剩娃努努嘴,又朝簸柳地里努努嘴,意思是让他往簸柳地里看,这一看不打紧,剩娃差点叫出来了,四朵一把捂住剩娃的嘴,剩娃一下意识到不能出声,就拉下四朵的手,眼都直了,直盯盯的,真是目不斜视啊!只见离沟十好几米远的簸柳地里,可着簸柳圃子的空隙,一个女人偏斜着背,上身光着,不用看脸就知道那女人是三朵,剩娃知道,只要三朵不偏头往这边看,是不会看到这边沟底有人的。真不知道,三朵身子咋那么白,真是晃人眼睛。三朵嘴里呓语着,似乎说着什么,似乎又什么都没说,她的上半身挡着一个人,看不到脸,离得有点远,又隔着那么多簸柳圃子,看不太清楚。猝不及防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叫了起来,三姑,我快不行了。只见三朵给吃什么药了一样,猛摇着身子,那男人啊啊啊的叫了几声,然后又呀了一声,三姑我的个肉蛋蛋,你真会弄,可把我舒服死了。三朵咯咯的笑出声来,猛揍那男人,揍得啪啪响,狗日的宇飞,我人都给你了,还三姑三姑,你怎么不叫三奶奶来。那宇飞也真是不要脸,三奶奶就三奶奶,三奶奶我也要,说着俩人又滚一快了,把周遭的簸柳条子都弄得七摇八晃的。剩娃似乎知道是咋回事了,哪见过啊,真是开了眼了,眼盯盯的还想继续往下看。四朵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往下看,硬往下拽,拽的劲很大,不看他,也不说话,就低着头拽。剩娃一下不得劲起来,顺势蹲下来,斜着眼偷看了一下四朵。四朵头低得更低,几乎是坐在沟底地下,手在草地里找摸着什么,摸着摸着,弄出个小石块出来,手里拿起小石块颠了颠,猛一下往簸柳地里扔去,只听簸柳地里一阵窸窣,有两路跑动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往河下沿跑,一个往簸柳地深处跑。剩娃知道,狗日的宇飞把三朵那个了,还岔辈分,三朵可是俺姐啊,任谁能受得了,可能把人气死,想着,想着,剩娃就跟泄了气一样,只有脸还是发烫,也不敢看四朵。四朵还是不说话,就在沟底蹲坐着,过了好一会,四周没动静了,只有树上姐了知了知了的叫,姐弟俩不自在的,磨磨叽叽的从沟底慢腾腾的走出来,也不戳姐了壳了,一路上谁都没说话,谁也不看谁,别别扭扭的,闷声的直接往家去。
就在那天夜里,剩娃梦到什么了,光怪陆离,七荤八素的,梦里兴奋的啊,猛地一激灵,舒服,醒了,摸了一下下半身,裤头子里湿漉漉的,把手放鼻子上闻了一下,一手骚腥味,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以前没有过啊,害怕自己会不会有病,有点担惊受怕,双手捂着裤裆,生怕裤头里面东西把被单也弄湿了。宝旺搁那头睡来,剩娃也不敢翻身乱动,心里那个盼啊,天老爷你赶紧亮起来吧。家里房小,床少,打懂事就不跟妈妈大大睡那大红床了,就搁东屋北头这一间屋里靠东墙根放张木床,弟兄俩挤一张床睡。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剩娃也没敢吱声,闷声不响的爬起来脱去裤头,穿好衣服,拿起裤头正要开门出去,懵懵懂懂睡着的宝旺突然睁开眼,迷迷瞪瞪的问剩娃干嘛起那么早。剩娃就说你睡你的,我拉屎,说着打开门出去了。一大早,河边也没个人影,剩娃把手里拿着的裤头洗了,边洗裤头边想起毛头曾神秘的给他念过的一首诗:一早起来洗裤头,一群孩子往下流,不是当爹的心太狠,没娘的孩子不能留啊!毛头比剩娃大三岁,跟宝旺五朵一起上的学,现在人家宝旺都上高中了,五朵早不念了,毛头还在五年级蹲级,和剩娃两人坐一个桌子,毛头今年又没考上初中,毛头大还要毛头复习,毛头也无所谓,要念就念,还不要干活累人。剩娃知道毛头是个笨蛋,还不如自己来,不是读书的料,就会流氓,问剩娃跑没跑过马,还合伙几个男生扒过剩娃的裤子,笑剩娃家伙大,连个毛都还没长齐,几个男生抬耍着剩娃,把剩娃的老二拽得生疼。剩娃当时还不怎么懂啥意思,只会跟着起哄笑闹着玩。洗着裤头,剩娃想着过往,不禁的脸燥红起来,身体似乎又有了反应。毛头是真流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