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孩草草地吃完飯,跑到樓上去,找了一個位置較偏的無人教室,掏出教科書攤在課桌上,開始了一問一答的過程。
但丁大陸上的教育體系相較於地球,還是顯得有些落後。學科的分工並不明確。一些非主流的學問被混雜在一起稱作通識課程。若以地球的話來說,通識就等於是常識、基礎知識的大雜燴。
對於貴族子弟,還有那些家裡有錢,能夠接受良好教育的富家子弟來說,只要之前學習時不要太混,理解魔法學院所教的通識課程並不太難。但對於羅伊,那個大鼻子的白人小孩,這類平民出身的小孩子來說,這種把數理化自然科學,甚至社會禮儀風俗全摻在一起的教育方法,就有些不合適了。如果遇到不會教的講師照本宣科,天資差點的平民小孩就更難理解了。
教了羅伊幾天,吳憲孟還發現了一些其他的問題。
羅伊本人其實不算笨,事實上若以遊戲中的量化數值來說,在年幼、年輕的時候,智力有個12以上,便算是達到了成為魔法師的門檻,羅伊表現出來的理解力,絕對超過了這個數值。但他的基礎太差了。
在分部訓練時,他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冥想、練習魔法架構與環式,通識這塊他除了學會認但丁通用語文字(實際係白種人用的艾懷語)以外,大概就還學會了認識基礎數學符號,知道整數的加減乘除,其他的他幾乎一問三不知。
這樣的小孩你一下子跟他闡述空氣分子的流動、重力的原理,讓他想像分子的運動加速與減速什麼的,哪怕他已經惡補了三個月基礎知識,他也還是一知半解。
所以吳憲孟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幫他把那些基礎的東西補上就行。他前世雖不是什麼學校老師、大學教授,但幫小學生補習一下中小學的課程,他還是有辦法的。
[你說我們呼吸的空氣,就像一粒一粒的球,還是會飛的球,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小到你的眼睛看不到,比泡沫還輕的話,自然就會飄在空中。我現在手掌在你的臉龐附近搧動,它們被我的手推動,撞到你臉上的皮膚,讓你感覺到有風往你臉上飛,這就是空氣分子存在的證明。所謂的風,說穿了其實不過就是空氣分子在運動時,所造成的一種現象。]
羅伊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對一教學,可比講師站在大講堂上唸課本好傳達多了。
[你們兩個在幹嗎?]
課講到一半,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把羅伊嚇了一跳,不過吳憲孟經過三個月來的鍛鍊,耳聰目明,倒是事先聽到了腳步聲,他想現在在做的事情,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就沒理會。回頭一看,是一個年紀看起來大自己一兩歲的女孩子,身高反倒比羅伊和他還矮。
[桃樂絲,你跑來幹嗎?嚇了我一跳。]
羅伊看到同是跟他從豐饒領來的女孩子,怨懟地說了一聲。
腦後綁著兩條辮子,金髮圓臉,面容看起來有幾分稚嫩可愛的白人小女孩開口道:[這兩天你飯也不好好吃,每天中午跟著這個黃皮膚的貴族小孩不知道跑哪裡,我就想看看你們倆個在幹什麼。]
吳憲孟知道她不過是童言無忌,生長環境、所受的教育就是如此,也不計較,但內心確實有些不高興。在地球上他可沒有遇過這種事,有限的幾次出國經歷,也沒碰過,沒想到在這種地方,被一個小女孩歧視了一把。
[你管那麼多,走開走開,不要來煩我們。]
羅伊揮手趕她,桃樂絲卻反而湊了上來,看到攤在課桌上的教科書。
[你…,你在跟他學通識?]
[對啊,不行嗎?]
桃樂絲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扭捏,支吾地說道:[我也可以跟你們學嗎?]
[啊?你不是每次上課都有做筆記,聽得一直點頭嗎?原來你也沒聽懂,哈哈。]
桃樂絲臉一紅,抬腳狠狠地踩了羅伊的腳背一下。
[你幹嘛啦,很痛耶!]
吳憲孟看他們兩個這個樣子,只覺得好笑,剛剛那一點小小的不快情緒也沒了。
[你要想學的話,我可以一起教啊。]
[真的?]
[反正我教一個也是教,教兩個也是教。你的元素親和力是什麼系的?]
[太好了,我的元素親和力是水系與命系。]桃樂絲沒理會羅伊投來的抗議眼光,優先回答吳憲孟的問題。
[你有命系親和力?怎麼不去輝聖教廷?]
[我的命系才低階,而且加入教廷要花七年才能畢業,畢業後還要巡迴各地去當醫生。真理之塔的話,我畢業後可以在金麥城的分會工作,我們家就在金麥城。]
吳憲孟點點頭,表示理解。
他們這些平民子弟與貴族子弟不一樣的地方很多,其中一項反映在畢業後的出路上。
貴族子弟的學費與在島上的生活費是自付的,畢業後愛幹嘛幹嘛去。平民子弟不同,家境普統以下的,學費與生活費往往是真理之塔代墊的,有點像地球上的學生助學貸款。只是真理之塔不缺錢,缺人,畢業後這類學生通常得為真理之塔工作幾年,以工代償。視每個人的表現與貢獻度不同,短短幾年就能無債一身輕的也有,拖拖拉拉耗上十年才回復自由身的也有。
輝聖教廷那邊與真理之塔有協議,發掘出有命系親和力天賦者,教廷有優先錄取的權利。不過這不是強制性,也看學生本人的意願。
輝聖教廷的牧師們相當於這個世界的醫生。除了魔法以外,人體結構、急救包紮、縫合止血、醫藥知識等都要學,比起真理之塔的四年制,一個合格牧師要經歷七年的學制才能畢業。對桃樂絲這樣家境不富裕,無法千里迢迢去探望孩子的家庭來說,七年確實是有點長了。
之後,吳憲孟就利用自己中午的休息時間,給這兩個他眼中的小孩子補課。不過他也不想再教更多的學生,要求他們兩個不要到處去跟別人說這個事情。羅伊與桃樂絲兩個小孩嘴巴還算緊,他們三個之後再也沒受到其他學生的打擾。
相處下來,羅伊與桃樂絲對吳憲孟的態度也慢慢改變,說起貴族或奇洛人壞話時,起碼還知道加一句:[亞斯提你例外。]弄得吳憲孟哭笑不得。
但丁大陸上泛用的曆法是是四百天一年,每二十五天一個月,每十六個月一年。真理之塔南方院,在每年的第八月與第十六個月休假,教職員與學生們這段時間都能從工作或學習中喘口氣,好好休息一下。
家裡有錢離學院路程又不算遠的,可能會坐船回家一趟,要不去附近島上遊玩,或是讓家裡來人探望。家裡沒錢的就待在島上休息,當然平民子弟中覺悟夠的,不乏在這段時間努力惡補通識課程,希望能夠趕上貴族子弟的。他們跟貴族子弟不一樣,除非那種資質特別優秀,被某位教授看上的,不然是沒有像吳憲孟這樣,有拜師資格的。沒有專屬指導教授的他們,通常會在這段時間組成讀書會,彼此交流自習。
吳憲孟的身分自然不會被邀請,羅伊與桃樂絲兩個人都覺得拋下亞斯提去,自己去參加讀書會,有些過意不去。
不過吳憲孟很大方地表示沒關係,這些日子他有其他事情要忙。
確實也是如此。
他委託喬治、費雯帶回的家書,早在他開始通勤於學院村與北岸洞窟前就來了回信,而且一次來兩。
一封是他父親達伯布雷特˙吳伯爵寫來的。內容大概是贊同他不需要扈從、女侍,希望靠自己一個人刻苦在島上修行的決心,並安慰他,讓他不要為了失憶的事情沮喪。
[你永遠是我達伯布雷特的兒子!不用擔心,放手去做!]
另一封是他母親奧莉薇亞˙黃寫來的。內容基調可就與上一封不太相同。
[你這孩子怎麼就讓喬治跟費雯他們回來了?媽聽到你掉到海裡的消息後,沒有一個晚上睡好過,你知道嗎?你現在學院過得怎麼樣?跟的教授有沒有好好教你?沒有費雯給你煮飯,你吃得還習慣嗎?…………]
零零碎碎地寫了一長串,末了還加了一句:
[我知道你的隨身物品墜海的時候都沒了,這些錢跟東西你先收著,臨時買的東西不夠好,等我暑假過去看你的時候,再給你帶更好的去。]
儘管看到隨信來的金幣與與魔法用品,他感受到這位便宜母親濃濃的關愛,很受感動,但他還是忍不住感嘆,若是這副身體裡原來的小孩還活著,怕是要給這位母親寵溺成紈褲惡少。
收到信後,吳憲孟立馬給父母親,表示自己一切安好,請他們不用擔心,也請母親不要舟車勞頓,跑來看他。
然後讓定期補給航班,將自己的家書再帶回。
看著隨信寄來的金幣,還有魔法空間袋、法杖等裝備,他重新認識了自己出身的這個家族有多富裕。
跟遊戲中通貨只有金幣,金幣又不算重量,是以後期玩家動輒千八百萬金幣傍身的情況不同,歐隆王國的幣制可是有金銀銅鐵之分的。最小的流通錢幣是鐵幣,有面額一圓與五圓的,上面通常刻著歷代著名的元帥、將軍頭像。銅幣面額分為十圓與五十圓,刻的則是歷代著名的宰相、大臣等王國文職官員的頭像。銀幣面額一百與五百,刻的是國王與領主的頭像。
頭像被刻上通貨是一種榮耀,歐隆王國的文官武將為此殊榮,向來都是爭破頭,拼命表現與拉關係的。
國王與領主不用說,幾乎是每個上任的國王或領主,都要發行一下刻著自己人頭的錢幣。不過做得不好的王或領主,他們的通貨死後人家不愛用,自然會重新熔煉成銀器。
至於頭像被刻在金幣上,這是諸神才有的榮耀,凡人不可褻瀆。面額一千與五千圓的金幣上,都有各個不同的神像。但丁大陸上信某個神的信徒,通常會留一枚刻有所信仰神祇的金幣,穿洞以繩掛在脖子上做護身符配戴。中等人家通常會把這金幣護身符當作傳家寶留傳下去,那些窮困的人家,則是多半用木牌刻上神祇名字,能根草繩穿過戴在身上,權充護身符。
奧莉薇亞寄來的金幣,面額總計五十萬圓,全換成面額一千的金幣不過五百枚,放在遊戲裡這筆錢不算多,但已對這世界金錢有了正確認識的吳憲孟卻知道,兩三枚一圓鐵幣,便能換上一個夠一個人一日所食,棍狀或圓石狀的實心大麵包,五十萬省吃儉用地花,夠一戶四五口的中等人家用上一輩子。遊戲裡的經濟體系在有玩家這樣可以打怪生錢,破壞平衡的存在下,根本就不正常。
內含兩個籃球空間大小的魔法口袋,東西放進去也不會鼓起,魔法防護力比一般學校制服還好的新學徒法袍、可以減輕所裝物品一半重量,並有一個麻袋空間的魔法袋子、以及頂端鑲嵌著魔法水晶,長度約三十五公分,粗四五公分的黑**法手杖,這些跟著錢一起過來的魔法物品與裝備,加起來價值也有兩千多金幣,這還叫不夠好,估計這話告訴羅伊他們這些平民子弟,他們聽完了不是暈過去,就是會把自己胖揍一頓。
吳憲孟寫的第二封家書並沒有打消奧莉薇亞來的念頭,暑假前來的信中,奧莉薇亞回覆她來定了。還問他的字現在難看多了,是手也有受傷嗎?吳憲孟看到這個問題不禁頭大,他是繼承了亞斯提的學識不假,可筆跡這種靠練的,還會因為每人心性習慣不同的東西,他可真沒辦法解決。
儘管沒有半分關於這位便宜母親的記憶,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奧莉薇亞,吳憲孟仍是很承奧莉薇亞的情,在奧莉薇亞乘坐的固定航班預計到達的那兩天,都在可以看到碼頭的全貌的高處練武、冥想、修行。待遠遠看到帆船的蹤影時,一溜煙地跑到碼頭邊上等著。
船還沒完全靠近,吳憲孟就看到她了。太好認了,一個帶著遮陽圓帽,,穿著短袖洋裙的中年女子,就這麼靠在船舷邊上,朝這邊望著,想認不出來也難。
[兒子,你受苦了!]
提起洋裙,幾乎是用跑的跑下渡板,看似有些福態的奧莉薇亞,在見到皮膚曬得黝黑,身材也比以前壯實的亞斯提時,不捨地說著,跟著將他摟入懷裡。
說實在的,吳憲孟覺得很難為情。
一來他實際已經三十啷噹歲的人,被一個女人按在肚皮上,他覺得很尷尬;二來他不知道要怎麼回應奧莉薇亞的熱情與關愛,只能靜靜地站著,等待奧莉薇亞主動放手。
[怎麼了?見到媽媽也不會叫了嗎?]
[母親…,大人…。]
聽到亞斯提叫得這麼生硬客套,奧莉薇亞臉色有些黯然,隨即振作起來道:[媽媽還是托你的福,才能來這裡參觀,你給我好好介紹一下吧。]
奧莉薇亞的反應吳憲孟都看在眼哩,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要他一口一個媽媽地叫喚,他做不到,以他對外宣稱失憶未癒的現狀來說,這麼做也不自然。
[對了,媽媽見到你太開心,都忘了說,你看,我給你請來了教廷的祭司,他一定可以幫你治好的。]
在奧莉薇亞下船後沒多久,吳憲孟便看幾個熟人,和一些他不認識的。兩個熟人,喬治與費雯,都是當初跟著他來島的,另外還有幾個年紀較大,神情態度看來也是母親從人的,簇擁著一位穿著金邊白袍的中年男子,緩緩地下了船。
聽到祭司兩字,吳憲孟心中一動,這可是相當於魔導士的冒險強者。以地球上的社會地位來說,相當於大醫院的主治醫生。
奧莉薇亞給吳憲孟引薦了一下:[這位巴尼叔叔是來給你看病。]
[您好,要麻煩您了。]
留著兩撇八字鬍,身上打理的整潔乾淨,一絲不苟的祭司巴尼點點頭:[很懂事。給人看病是我的本分,你不用多說,我這就幫你看看吧。]
吳憲孟愣了一下,這位大叔也忒急了點吧:[祭司大人,您與母親剛到,想必都累了,我先帶你們去村裡歇下。我跟母親也有許多話要說,您看明天再看可好?]
[也行,我順便去跟你們學院裡的人打個招呼。]
安置好一行人後,奧莉薇亞讓吳憲孟獨自在自己房間待著,問了許多話。
[你怎麼跑去當什麼戰鬥法師了?]
[你的那個老師靠譜嗎?]
[沒有喬治在身邊保護,你有沒有被同學欺負?]
[沒有費雯在身邊照顧,你吃飯怎麼解決?衣服怎麼洗?]
連珠炮的問題問得吳憲孟頭大:[媽,我已經十二歲了,入冬就滿十三了,你不要再把我當小孩看!]
一聲媽,讓奧莉薇亞頓時覺得親近了不少:[怎麼,想起媽媽了嗎?]
看到吳憲孟搖搖頭,奧莉薇亞的嘴角又垮下去。
[媽,不管怎麼說,我是你兒子,這是不會變的。如果我失去記憶了,那就重新製造屬於我們母子倆的記憶,那不就好了。]
再三斟酌,吳憲孟只得祭出以前在地球上的經驗,用一個字,哄。
[唉呦,不記得媽媽了,字也變難看了,嘴倒學得這麼甜,是不是教了什麼壞朋友?功課有沒有荒廢?]
短短二十來天,奧莉薇亞都陪在他身邊,那怕他在練武、冥想、練習魔法時,無暇他顧,她也這麼在他身邊陪著、看著。
吳憲孟不是鐵石心腸,見她如此,也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過世多年的母親來。
巴尼祭司的治療終究沒有效果,原因吳憲孟很清楚,因為他腦子根本就沒傷,只是裡面的靈魂換人了。不過巴尼的手段還是讓他嚇了一跳。
[光透術掃描的結果顯示,他的腦子裡沒有瘀血,不用開顱。這麼看來,他也有可能是受到太大的驚嚇,精神受到了衝擊,一時失憶。可能要用催眠術來誘導才行,這方面我不擅長,可以給夫人你介紹我的教友。]
聽到巴尼的診斷吳憲孟臉都青了,雖然腦子不用被手術他很高興,但面對催眠,他穿越而來的祕密可能會守不住。不覺地看向奧莉薇亞,看她反應如何。
[沒有了記憶,再重新創造,就好了,是吧?]
奧莉薇亞看著亞斯提的反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著看向吳憲孟,如此說道。
聽她這麼說,不知為何,吳憲孟的眼角居然變得有些濕潤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