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憲孟下床後,終於離開了那間房間,看到外面的樣貌。搞了半天他一直住在法師的新手村裡。當然,新手村的稱呼是遊戲中玩家的叫法,在這裡,此處是真理之塔南方學院,蚌殼島上的學院附屬村莊,一個圍繞著黑色法師塔,建在島上高台上,住著一千五百名教師、學生、奴僕與商人的小村莊。
村莊裡的建築位置,幾乎與遊戲中一模一樣。哪個轉角後有水井,魔法裝備商店、魔藥店的位置等等,吳憲孟繞了一圈便全勾起記憶了。畢竟在遊戲中,他在新手村裡也待了一小段時間,雖說是近五年前的事情了,但以他現在驚人的記憶力,要回想起來並不算難。
除了在學院村裡繞了一圈外,他還見到了兩個人。
一個腰間佩帶著短劍,背上掛著圓形小皮盾,長得方頭大耳,看起來只比自己大上兩三歲的少年,還有一位穿著連身粗布圍裙,年紀看起來也差不多的圓臉少女。這兩位都跟自己一樣,是黃種人。
[少爺,你還認得我們嗎?]
吳憲孟搖搖頭。
[我是喬治˙翁,她是費雯˙朱,我們是你的護衛跟你女僕啊。]
吳憲孟苦笑搖頭道:[我連我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真是抱歉了。]
費雯見他這副模樣,眼中帶淚,說話都有些哭腔,好在吳憲孟現在外貌看起來雖只有十一二歲,實際是卻有個三十多歲男子的靈魂,知道怎麼安撫。
[別哭了,說不定以後我就會慢慢好起來了,與其哭得大家都傷心,不如告訴我,你們兩個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還有我在船上怎麼會跟你們分開,變成這個樣子的。]
聽他們倆個七嘴八舌地說著,綜合這些日子與裘莉相處所聽到,吳憲孟才將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給連結起來。
首先是他的身分。他是歐隆王國王都吳伯爵最小的兒子,今年十二歲。兩年前被檢測出有學習魔法的天賦,便在王都當地的真理之塔分會處,學習魔法的基礎知識,慢慢凝聚自身的魔力。一個多月前他終於凝聚出自己的魔核,相當於正式跨入魔法師學徒的行列。依照真理之塔的規定,再進一步的知識與訓練,地方分會不得擅自教授,必須集中到真理之塔底下附設的魔法學院,才能習得。
歐隆王國是但丁大陸的南方人類王國,這裡出身的學徒都要統一送到南方海上的蚌殼島,在島上學習到出師為止。
亞斯提˙吳便是在海上的航路上,莫名地失蹤了。
隨船的魔法師、學徒、水手船員、護衛奴僕,都沒人發現,他整個人在船隻還有一兩天就到蚌殼島時,失蹤不見了。
在船上失蹤,一般來說就是墜海的可能性最大。
但實際上在這個世界,真理之塔的船隊裡,特別是保護未來法師的船上,那是不可能發生的。
整艘船上都設有雙向結界,船長室裡的魔獸精核作為動力源,連接整艘船身上的魔法銘文陣,源源不斷地維持一個如透明泡泡的力場,包覆著船隻本身與船隻的上空,只有空氣與水能夠自由進出。其他的固體物品是既進不來,也出不去這個圓圈圈的。
一個剛結成魔核,最多只能調動自己魔力,施展一些未經轉化的基礎魔法的學徒,絕對是沒有能力突破這層結界的。
那麼問題來了,亞斯提怎麼失蹤的?又是到哪去了?
發現他失蹤後,船長與隨隊教授立即停船,在船隻結界內的海水中打撈找人,結果什麼都沒找到。船上空間就那麼大,自然也是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可都沒有結果。一個活生生的小孩就這麼消失了,簡直是離奇。
找不到人,全船的人也不可能繼續等,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出發。再說了,船上沒有人擅長高階的水系法術。船長自己才不過大魔法師的程度,施展中階魔法就是極限了。隨隊的護衛教授倒是魔導士階級,能夠放出高階魔法了,但人家土系出身的,擅長的魔法就沒有水系,讓他硬施展水中漫步,大概沒兩三下就會淹死。
回到蚌殼島後一把這事情往上報,全船的人都被軟禁了起來。
開玩笑,一年的學生就那麼幾十個,大部分都是貴族子弟,你要是丟了一個平民子弟也就算了,一丟就丟了一個伯爵家的孩子,要知道能拿到伯爵這個爵位,起碼是功績彪炳的高階魔導士或鬥戰士。就算是真理之塔這樣的龐然大物也不願輕易得罪。
學院在收到通知後,當下就派了精通風系、水系的大魔法師,前往出事的地點探查,同時也將整船的人都軟禁起來,分離軟禁盤問調查,結果眾人忙了數日,到最後人居然在島上的沙灘,被一個門下沒半個人的老教授發現了。
人找到了還活著是好事,但偏偏這人又失憶變腦殘了,事情就難辦了。
對外,不知道要怎麼給人家有權有勢的家長交代。
對內,真理之塔本部對學生的安全向來是敏感的,這有歷史上的原因,出了這種事情,南方學院所有的教職員,那怕是德高望重的現任院長,被清洗撤職左遷都是有可能的。
這也是為什麼吳憲孟到了現在才見到喬治與費雯這兩個人,因為他們跟著其他同船的人一樣,一下船就被關了,分別訊問。
[我父親這麼厲害?]
喬治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們是奇洛人,能在歐隆王國成為貴族本來就不容易,更何況是老爺這樣身在王都,還握有兵權的,更是整個但丁大陸南方,僅此一位。]
吳憲孟點點頭,算是了解到自己這個便宜父親有多厲害了。
自己這副身體的原主人到底為什麼落海,漂流到島上,如今隨著失憶已無從追究。吳憲孟很清楚,照那個聲音,也就是”王族血誓”總設計師克利葉特所說的情況,自己是永遠沒有所謂回復記憶的那一天,索性也就不再去多想了。他現在更煩惱的是,接下來怎麼辦。
學會歐隆王國的官話後,他與一直照顧他的裘莉也有一番長談,側面了解一下自己接下來可能的遭遇。
正常的流程,來到島上的學徒會再做一次測試,判斷一下每個人的資質,然後再決定讓他進哪個系,讓哪個教授做其導師。
這個測試包含了基礎數學理化的筆試、當場背誦長篇文章、測試膽識、測試元素親和力等四科。用來測試每位學徒的智力、精神、意志,還有適合學習的魔法。
雖然在遊戲中,法師職業沒有元素親和力一說,玩家只要有錢,哪個系的元素魔法不能學?但在這,元素親和力高者,能讓你在轉換、使役該系元素因子時,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沒有元素親和力不代表不能施展,但要花費更多的時間精力,還不如專精練自己有親和力的系統。
因為失蹤後失憶一事,這些測試自然始終沒有落在吳憲孟頭上,反倒是那些被軟禁的同學們,一一做了測試,現在都已確定了自己該入的學系與指導教授。
儘管裘莉很貼心的沒有把話說得很明,但實際有三十多年人生歷練的吳憲孟,已經足以從她的神色與話中察覺,歷經了剛獲救時的癡呆還有現在的失憶表現,只怕在南方學院這些教授的眼中,自己已經屬於一個腦部傷殘人士,資質有限了。
果然,在與喬治、費雯兩人合流後沒多久,當初來詢問吳憲孟的女教授便通知他,準備接受測試。
不過不是像一般剛來的學徒那樣筆試、口試或摸黑箱子,而是要帶著他與喬治、費雯二人,一直來到蚌殼島北邊的懸崖邊上。一棵要三人合抱的粗壯大樹佇立在邊上,腰間繫上了一條兒臂粗的鎖鏈,鎖鏈的另一端延伸垂到了懸崖下。
吳憲孟不顧喬治的阻止,來到懸崖旁向下觀望。只見懸崖正底下有一片沙灘,靠著崖壁這邊有些椰子樹、灌木叢等綠蔭。海灘的兩側則讓礁石包圍,遠方海岸線幾乎看不到類似的沙灘。
帶吳憲孟來的那位女教授沒去理會吳憲孟,反而以手虛握成拳,拇指那端靠近嘴邊,看似好像在說話,卻傳不出聲音。
吳憲孟經過這些日子整合腦中知識與在遊戲中的見識,他看那女教授左手虛拳發出綠光,猜測可能是在使用風系魔法,在做千里傳音一類的事情。當然說千里是有點誇張,但將要說的話傳出幾十米或上百米,不讓不相關的人聽到,想來還是可以的。
[你就不好奇,我帶你來這裡做什麼?]
對吳憲孟的沉默與冷靜,帶隊的女教授顯然有些不習慣。在放下手後,忍不住問了一句。
[您若是想說,自然會告訴我。]
[呵,等等你就知道。]對吳憲孟投以讚賞的眼光後,女教授轉回頭,繼續看向懸崖下方。
過了十分鐘左右,崖上四人聽到一陣鎖鏈響聲,沒多久就看到一個身穿無袖短衫,及膝短褲,赤腳留鬍,身高不過一米四,肌肉黝黑精壯的矮小老頭,抓著鎖鏈跳上了懸崖。
[伊佐娜,辛苦你了。小兄弟,又見面了。]
矮老頭像是已經知道他們的來意一樣,直接跟他們打招呼。
[老圖克,人我是帶到了,接下來要怎麼測試就隨你了。]
[他的資料我也看過了,天生雙系的元素親和力,風與水,都有高階左右。從以前筆試的成績看來,智力、精神力也都不錯,你們就不再做測試,直接交給我?]
伊佐娜有些尷尬地看了亞斯提一眼:[他的記憶到現在還沒有回復,而且從他這幾天的表現看來,認知能力也有缺損,很多常識性的東西都忘了。教授評議會認為在這種狀況下,沒有必要再讓他做測試。]
吳憲孟聽了之後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他繼承的只有這副身體原先主人腦子裡,那些成系統的知識情報,那種只屬於這個世界的,零散、常識性的東西,他確實是一問三不知。看來裘莉除了照顧他之外,也將他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反應上去。他本人到現在甚至還沒意識到,把他帶來交給眼前的老圖克考核,實際上正是南方學院高層不看好他的表現。
[亞斯提是吧,我是圖克˙巴魯朋特,戰鬥法師系的教授。你知道什麼是戰鬥法師嗎?]
吳憲孟當然知道,就算常識性的東西不知道,遊戲設定中必然會提到的冒險者職業,他還是了解的。
[知道,就是以魔法為基礎,配合武術技能,發揮出威力更強的攻擊,或更多運用方法的冒險者職業。]
[嗯,很好。戰鬥法師還有一個特色,即便身為魔法師的資質不太好,只要付出努力,就有可能發揮與同階魔法師一樣,甚至更強的攻擊力。你既然來了,那我就直接給你做入門測試了。那些考驗智力、精神的筆試、口試,我就略過了,戰鬥法師最注重的能力,就是意志力。勇氣與膽識,是意志力的體現,所以請你從這裡爬下去吧。]
吳憲孟愣了一下,隨後抬頭看看老圖克,還有帶他來這裡的伊佐娜,他從他們倆的表情明白了對方不是在開玩笑,於是他默默地抓住對他來說有些粗的鐵鍊,背向懸崖,準備爬下去。
他剛才看了一眼,這片懸崖高度約有五六十米,從上面可以看到懸崖上好幾處長了矮小的灌木叢,近看雖然有點恐怖,但雙手拉著鎖鍊,背對著懸崖,不要往下看,兩腳一邊慢慢地尋找著力點往下爬的話,即便他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其實也是有可能辦到的。當然,他相信萬一他不幸失足,這兩個教授也絕對不會讓自己有事的。所以他沒有廢話,直接行動。
喬治出聲要阻止他,費雯也勸他不要衝動,他卻沒去理他們。他唯一有點後悔的是,若事先知道自己會被丟來這個系,當一個戰鬥法師培養,那他也許就不將克利葉特的餽贈,點到精神上了。
看著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沒哭沒鬧地默默爬下懸崖,老圖克有點意外地問伊佐娜:[這小孩以前就這樣嗎?]
[不知道,我也覺得就算是大貴族出身的子弟,也有些太過早熟了。]
[我看他的樣子,不像腦子有受損啊。]
[你不知道,他連這兩位……,]伊佐娜指指喬治與費雯:[跟他一起長大的人都不認得了,明顯是腦子受了損傷,而且這段時間的我的弟子與他接觸也發現,他很多常識性的東西都不知道了,好像是認知上也出了問題。雖然還有身為魔法師該有的知識素養,但他的資質,恐怕因為這次的意外,毀了大半。]
伊佐娜有些惋惜,但她也知道,一般來說真理之塔不會教導那些資質不好的學生,但這次的意外,真理之塔也有些責任,再者亞斯提的父親,可不是那些掛著虛銜的貴族,所以才讓他來老圖克這裡嘗試。
[你不是輔修命系魔法,怎麼不幫幫他?]
[你以為我沒給他看過嗎?能治療的手段我都試過了,他還是這個樣子,也許只有輝聖教廷那邊專門研究治病療傷的牧師們,才能徹底治好他吧。]
吳憲孟雖說心理年齡三十來歲,但這輩子除了在虛擬世界中,也未曾實際攀高登岩,再加上這副身體是大病初癒的十二歲小孩,雖然保養得不錯,看似也有經過些訓練,體重又比大人輕,但要克服恐懼還有體力等因素,一帆風順地爬下五六十米的懸崖,也不是易事。在距離地面還有一二十米高時,吳憲孟便發現自己似乎因為恐慌用力高度,腿腳與手臂都有些痙攣,眼看就要撐不住了,只能攀附在一株灌木叢上喘氣。
他是不知,他的表現看在老圖克與伊佐娜兩人眼裡,已是十分恐怖。
歷來經歷老圖克這個測試的學生,不是連爬都不敢爬,當場放棄,要不就是爬沒幾步,因為往下看嚇得手腳發軟摔下,或是在中途哭喊求助。這其中還不乏年紀比亞斯提大的。就是老圖克自己收過的弟子,也沒人在這麼小的年紀,就能爬到這個地步的。
戰鬥法師最追求的素質是意志力,老圖克的這個測試,主要也是要藉此看一個人的膽識、勇氣、決心,沒有想過真有小孩能完成的。
這跟一般入魔法學院時的分系考試一樣,讓學生將手伸到不知道裝有什麼東西的箱子裡,考驗學生面對未知的恐懼時,有什麼樣的表現與反應,只是老圖克的這個測試更偏激與強烈罷了。
正當吳憲孟緩過氣來,準備再往下爬時,他一直踩著的那棵灌木突然折斷,他急忙用兩手抓住鐵鍊,不想這時左手手臂抽起筋來,他一痛鬆手,摔了下去。
喬治與費雯兩人急叫了一聲少爺,卻比不上兩位教授的手段有效。
伊佐娜一揮手,早就成形,被她暗中捏在手中的風系中階魔法”羽落術”,被準確地打在亞斯提墜落的身體上。一時之間,吳憲孟身下的空氣阻力一下變強了數倍,讓他下墜的速度減輕不少。
老圖克的手段更加厲害,他直接跳下懸崖,腳尖在懸崖邊上一點,加速衝向亞斯提,同時一隻手打向懸崖下放的地面,只見原本堅硬的礁石,在魔法的影響下暫時變成了一片流沙,在他於空中抓住亞斯提後,腰一扭,兩腳直接落在沙地上,毫髮無傷地讓兩個人落在地面。
[小子,你合格了,以後我就是你的老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