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帝皇迪厅,已是十二点一刻。
王峻破天荒地看到周俊洋竟然对着台下寥寥无几的人唱歌,非常卖力,像一个正在试工想要表现的小职员。台下,缺爱严重的小胖妞异常活跃,一手惊天霹雳舞甩得头发乱舞。保安光头张哥和小刘不知藏在哪个角落,抽着捡来或者顺来的烟,聊着黄色的或者更黄的荤段子。
王峻进门的一刹那,李小苍便发现了,抬头瞥了一眼门外的深沉夜色,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忙碌,面无表情。
王峻走近一看,李小苍正忙着折千纸鹤,小声问道:“这是送给我的吗?”
李小苍不客气地白了王峻一眼,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纸青蛙丢到柜台上,道:“这个才是送给你的,像你。”见王峻捡起青蛙端在手心饶有兴致地把玩,心中更是不悦,知道不该却无法克制,冷声道:“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啊?”王峻莫名其妙,抬头疑惑道。
李小苍讨厌现在的自己,一声哀叹,低声道:“你出去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王峻很开心,笑了,道:“只是喝了个奶茶。”
李小苍像一个嗷嗷待哄的婴儿,幽怨地看着王峻,道:“你都从来没有请我喝过奶茶。”
王峻笑道:“吃醋了?”
李小苍低下头,继续折着千纸鹤,嘴硬道:“没有!”
王峻走进去,见四下无人,偷偷伸手在李小苍腰上挠痒痒。李小苍绷着一张脸,憋得好辛苦,挣扎许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嗔怒道:“讨厌,你坏蛋!”
二人之间的小阴霾立即烟消云散。
王峻自来熟的打开冰箱,拿了一罐红牛喝了起来,漫无目的地打量起帝皇迪厅。不知是因为已经熟悉还是富人心态,此时他眼中的迪厅与之前的不太一样,却仔细瞧不出哪里不一样。总感觉不对,仿佛空气都凝滞了数分,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压抑感。他知道,这叫做不祥的预感。从小到大有过好几次,但只有小学升学考数学五十八分时挨的那一顿暴揍,被他准确预知。
虽然并不准确,王峻却依然重视每一次玄妙的感觉。这叫惜命,也可以叫怕死,不过以前穷小子转眼富家翁,确实可以矫情些。他可不是那种穷惯了,哪怕发了财,都不知道享福的人。
王峻盯着舞台上的周俊洋瞧了好一会儿,思忖道:“周俊洋?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回来,不过他肯定没这个能耐。”
思索半天没有头绪,王峻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正埋头折纸的李小苍,小声问道:“小苍,你有没有感觉最近几天,迪厅里面不太对劲?”
李小苍瞪大眼睛盯着王峻,眼神里有小小的不满,道:“哪里不对劲了?”
王峻低头把玩着纸青蛙,小声说道:“说不上来。”说着再四周打量了一番,乌烟瘴气的环境,让他莫名的心悸,“总之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小时候大雨过后摸鱼掉进河里,四周全是水,很软,也很要命,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李小苍摸了摸王峻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眼神又哀怨起来,道:“你不会被那个女人勾走了魂魄吧?”
王峻咧嘴苦笑,道:“当我没问。”
忽然,王峻抓住了一丝头绪,急着与李小苍分享,兴奋道:“小苍,你说今天大胖子调戏苏韵的时候,张哥和小刘怎么不上前帮忙,只是在最后拖走大胖子时露面。”说着他压了了嗓音,神秘兮兮道,“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有问题?给我使绊子?”
李小苍倔强的想要表现得满不在乎,却忍不住撅起了嘴巴,抱怨道:“你还在想着苏韵这个女人?使绊子?英雄救美是不是很痛快?”见王峻一脸惊讶和不服气,伸手重重掐了一把王峻腰间的嫩肉,后者痛得面目扭曲,“不正常的人是你!张哥和小刘很正常。他们都是色厉内荏的保安,真正碰上事的时候,他们哪一次上去过?万一被伤到,你觉得老王会管他们?”
心思并不纯良的王峻,问了一句很天真的话,道:“难道不算工伤?”
李小苍见王峻回来之后,似乎愚钝了几分,心里生起一种与人撞衫的恶心感,又伸手掐住了王峻的腰,道:“你觉得呢?”
王峻知道为何挨打,绝不是工伤不工伤的问题,忍着疼痛并不辩解,毕竟他的目光可没少往苏韵不该看的地方瞄,只是打了一个响指,赞美起老板来,道:“难怪发财的是老王不是我!老王果然有老板的样子!”
……
苏韵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一辆黑色宝马忽然停在她身边。她认得这辆车,这车的主人和不少女人在里面策马奔腾过,数量多得让人担心,再好的质量也总有被晃散架的一天。这车恰到好处的出现,却没让苏韵开心,反而让她很不爽,她知道,她被跟踪了。
车后门才开一半,苏韵狠狠一脚踹了回去。
车门再开,苏韵高跟鞋脚跟都踹断了,却依然没能阻止。壮实魁梧的陈明雄走了下来,站在苏韵身边,微笑着弯腰摆手指向车门,极有绅士风度,道:“请吧!我的大小姐!”
“嫌脏!”苏韵毫不客气说道。
陈明雄挺直起身子,毫无预兆的,来了一个标准的正蹬,车门轰然关上,凹陷了一大块。这一脚下去,损失好几大千不说,更是吓得司机以为被追尾,慌忙扭头张望。他伸手想要去牵起苏韵的手,却被她灵活地躲开,脸上表情没有丝毫不悦,笑道:“不愿坐车,就走路,一路走回去,我送你!”
苏韵迅速拉开车门溜了进去,锁死车门,将陈明雄抛在车外,对司机冷声道:“开车!”
车没动,司机开门下了车。
陈明雄坐到了驾驶座缓缓启动,从后视镜里看着苏韵,笑道:“小时候过家家,你总扮演妈妈,我哥总扮演爸爸,却总让我扮儿子。如果你们演爷爷奶奶了,我又成了孙子。偶尔你心情好,才让我演个管家,清洁工,司机什么的,我竟然觉得荣幸。想不到,长大了也一样。你觉得我这车开得怎么样?”
苏韵沉着脸没有说话。
车子驶上大道,竟然很稳,不超速不抢灯,规规矩矩像一个新手。
陈明雄忽然笑了起来,问道:“你还记得你七岁那年,你们扮演王子公主,我扮演骑士吗?除了天蓬元帅,这差不多是我最荣耀的角色了!”
“你还好意思提起这事?”苏韵柳眉倒竖,甩着挎包打了陈明雄肩膀一下,一点都不担心车祸,“我从小打到就挨过那一次打!我爸都从来没有打过我!你凭什么敢打我?你知道吗?那几天我睡觉都会哭醒。”
那一年,苏韵七岁,陈明杰八岁,陈明雄也七岁。
多年来,这是三人心中的刺,谁也没有再提及这事。
陈明雄不动如山,双手稳定地打着反向盘转了一个急弯,平滑地过了一个三连弯,平稳到大呼小叫的苏韵都没感到半点不适。过了弯道,上了直路,行驶依然平稳,陈明雄才用他浑厚的嗓音轻轻说道:“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