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曲飘了起来,时而急如密雨,时而缓如细流,引动着所有听者、舞者的心,让他们的心扉时开时合,时松时紧。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大部分人都沉浸在音乐之中,轻轻晃动着腰肢,他们的脸上露出迷离的神色,陶醉的神色,仿佛忘了外在的世界。
这样的夜晚是潮湿的,浮着氤氲的回忆。槿初坐在窗子边上,看到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不小,虽然让人出行有些不便,却使得这气氛变得更有情调,更有诗意了。
因为听了几支浪漫而又惆怅的曲子,她的心也渐渐湿润起来。
忽然想起,第一次学习跳舞时,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教她的“老师”,便是方云笙。那时候,他们都是十多岁的少年,对一切都很好奇,什么事都要分享。
方云笙在学校里遇到了一位喜欢舞蹈的传教士,就学了几段舞步,回来就教她。没有留声机,没有背景音乐,只是轻轻的喊着节拍,轻轻的舞着。他们的动作并不标准,但是却配合得非常默契,两双手叠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她第一次切近的贴着他的胸腔,仿佛感触到了他的心脏的跳动,还有自己的心跳——欢快的,青春的,浪漫的,而且是深刻的,那种丝丝若雨的感觉,渗入到每一根毛孔。
她的心就在那个潮湿的夜晚中融化了,从此她的岁月披上了散不开氤氲的梦。那个梦境,就如同此时手中的橙色的香槟,清香,醉人,而又带着些许苦涩。
“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吹到耳旁,把她从梦中唤醒。手中的玻璃杯轻轻一荡,刚刚转出来的漩涡就顺势散开了。
槿初抬起头,看到一个穿深蓝西装的男子,梳着精致的短发,浓而长的剑眉之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正在饶有兴致的盯着她。
她翘翘嘴角,向他笑了笑,客气的回道,“哦——谢谢。我现在不想跳舞。”
他有些不解,又有些失望,“那你什么时候想跳呢?”
他的那双眼睛,与其说是流露着邀请,不如说是写满了好奇。只是他的目光似乎太过热烈,让她的细胞渐渐发热,感到不太舒服。
她别过头去,装作看了看远处,道,“什么时候?说不好。也许整个晚上都不想跳。”
他伸直了腰,苦笑了一下,“千金难买佳人笑,幽怀暗恨何时了?哎,现在才知道,被一个美丽的女子拒绝,真是又痛苦,又幸福。”
她听了,觉得很奇怪。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找她跳舞,难道他是苏曼芝的朋友?或是卢西的朋友?可是,他没有做自我介绍,她也不认识他,既然都拒绝了,他怎么还这般执拗呢?
槿初端着杯子,朝舞池的方向微微一倾,说道,“这里佳人如此之多,几乎每一个都在笑,阁下可以随便一位与你共舞,有什么可暗恨的?”
他站在那,似乎词穷,但依旧是满含欣赏之色的看着她。她淡淡一笑,不理会他的苦情戏。
“可是我不会随便邀请别人。”
他表现得很矜持,但这种语气分明是在抬高自己,顺便抬举一下被他邀请的女子。
“可惜,我也不会随便接受别人的邀请。”她有些故意针锋相对,挥挥手,叫来服务生,给她取一杯水。
“一个男人可以坐在这默默独饮,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如此美丽独特的女人,不应该如此寂寞吧。何况,看样子你连酒都不想喝了,为何不去跳支舞解个闷?”
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挑逗,轻浮的神色渐渐显露出来。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并不为其所动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她淡然道。
“什么鱼?美人鱼?”他问道。
看他那一脸茫然的样子,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烦绔子弟。对牛弹琴,她暗想。
“你没有跳舞,怎么知道跳舞的乐趣?”他笑着说。
原来他是装作不懂。
“我不喜欢跳舞。”她有些不耐烦,便越发冷淡了,脸上连笑的意思都没有了。如果他像卢西那样知礼,就应该转身离去,但是他却依旧坚守不舍。
“no,no,no。”
他连说三个“no”,然后不语,只是站在那里,依旧盯着她。他的眼神比苏曼芝的还要凌厉,摄人心魄。
槿初生平最怕人盯,但此时却不想露怯。于是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依旧自酌自饮。
果然,不多久,那人便没有耐心,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修的背影,槿初暗舒一口气。心里想,这人虽然长得不错,语气也还好,但是未免过于轻浮了些,说话的时候透着一股十分自信的调调,好像所有人都不能拒绝他似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她忽然暗自觉得好笑,既然都不认识,也不打算和人家跳舞,还想这么多做什么?
服务生把白水送了过来,她放到桌上,却没有喝,依旧只是晃着,好像没什么可以耍玩而唯有这个可以寄托似的。现在,这里只是全然的透明色,没有任何可以勾起橙色梦境的引子了。当一个人连梦都不肯做的时候,要么是足够的清醒,要么是完全的麻木。
她知道,在这里真的已经无聊透顶了。可是苏曼芝没有回来,她不好不打招呼就离开。
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在镜子面前,看到自己红彤彤的脸色,知道自己是有些醉了,虽然她的意识是清醒的,但是神经已经开始进入恹恹欲睡的状态。
她也许真应该跳一支舞,清醒一下,不然等到苏曼芝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累着了,她实在提不起兴致。
于是,她在水龙头处接了一捧清水,又散开,留了几滴在指尖,轻轻的点了点额头和眼角,果然一阵清凉。
好喜欢这冰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