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处的栏月阁,楼中楼上方,四方皆是绮罗飞扬,房梁上皆是悬了一排排细小的铃铛,在风中摇晃。但诧异的是那铃铛竟然无声。
桌上放着一灵位,灵位前摆着数十盏蜡烛,那烛火因风已是不定摇摆。一女子站在那灵位前,久久盯着那牌位上的字。
突然,而那灵位上的灯烛摇晃愈加猛烈。女子口中念念有词,那铃铛随着女子口中的词晃荡,但却无声。
女子微微侧身,露出那灵位上的字,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百里溪月。
――
当阿月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日的下午,宫人看着她醒来,高兴地跳了起来,忙问长问短,
“娘娘哪里疼,那里痛,可是饿了?”
她点点头,虚弱地说道
“饿。”
一会儿,宫人一行行全将膳食端了进来,小宫女服侍她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她便歇下,头仍是昏沉。
不稍半刻,太后便领着众夫人来了暖烟阁,太后询问了一下阿月的身体状况,怜她身体有些抱恙,便免去这几日的请安。
阿月只是默默点头,不经意抬头对上容夫人的笑,是那种讽刺意味的笑容,随即阿月也回了她一个眼神,翻译出来便是此仇不报非君子。
待所有人走后,阿月躺在床上,想起梦中溪月的咒怨,不免背后一寒。一真上人曾说过,自己的到来不过是完成溪月的夙愿,而她这一月光顾着调理身子竟然完全忘了,才会如此,看来,必须要查出溪月的死因了。
不消一日,待阿月身体恢复好了,便唤来身边宫人,问及那日溪月莫名‘死’因。
刚开始她们一直闭口不言,阿月就盯着他们一个一个的问。最后,仿着古人逼刑的口气,把一个口风比较松动的宫女,单独押至一个房间,正色道
“你要是还不说,便诛连九族!”
小宫女被这番话吓得一下软在了地上,开始哭哭哀求。
“娘娘饶命”
阿月本就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见她哭得如此伤心,便放松了语气,柔声说道
“这事迟早我会查出来的,现在你若是说了,我便保你荣华富贵,若是还嘴硬,便拖出去杀了!”
那小宫人也是年少单纯,被阿月这一恐吓,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道
“娘娘,奴婢说,可是,奴婢说了求娘娘放过。”
阿月心里窃喜,早知恐吓有用,就应当早**供的。小宫人身子发着颤抖的说道
“其实是容夫人做的!”
容夫人?她,她恨溪月入骨,自己早就应该想到了她是害死溪月的人,可是,她又是怎样做到了
“你说是容夫人,有何证据证明是她,你莫不是晓得我和她有仇,故意说是她”
“月姬娘娘,奴婢不敢,大家都说容夫人恨你受尽恩宠,所以才害你性命。奴婢只知道这些,求娘娘饶命……”
阿月小宫女的身子已抖圆了,看来她真的只知道这些了,真真切切不能说,便放了她,现在至少知道一个切入点了,就是容夫人。
但转念一想,容夫人就算是害死了溪月,那自己是否是要杀了容夫人才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然后她就逃之夭夭了。
容夫人本为相国之女,因为君上登基不稳,便娶了她稳固朝臣的心,所以她十岁就进宫为妃。倚仗母家的权利,在宫里蛮横无理,而溪月进宫之后便是集圣宠于一身,容夫人早已视她为眼中钉,奈何君上日夜陪在她身边,故而容夫人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直到君上和溪月两者感情之间出了间隙,便是由君无期产生的,那时候,君上冷淡了溪月,以至于后来趁君上不在王宫,溪月被太后召去,然后便魂归西天。
思及此,那最后的杀手还不是顾太后。可事情是容夫人引起的,阿月犯了迷糊。到底是谁害死溪月的,溪月的疑惑又是什么?
天色向晚,幕阳时分,暖烟阁门外传来宫人禀报的声音,待阿月抬头看向屏风外的时候,姒以已经到她跟前,她看着慵懒半躺在长椅上的阿月,微微弯腰,轻声问候着
“妹妹,身子可好了一些?”
阿月见姒以脸上比自己还憔悴,似乎有几日没有见过她了,忙点头。姒以看向阿月还有些浮肿的脸,从袖中拿出一瓶绿色透明小瓶。
“这药消肿最有效”
瞧着漂亮,阿月便收下了。之后姒以便站在轩窗旁,一直看着残阳,安稳不语。
一旁的阿月心中十分,姒以是溪月生前好友,论说溪月的疑惑心愿。她却是最懂得。但阿月却不敢问,毕竟到了如今她还是对姒以存在着怀疑,怀疑姒以会不会是太后的人。或者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但这一切不过是阿月多想了,姒以和溪月交好,只因两人都有着同样凄凉的故事,只是一个人前半生好,一个后半生惨,所以一个感天一个叹地的人相遇,便聚在了一起,两人便心心相惜了。
宫人进来禀报,晚膳时候了,姒以这才从她自己的回忆中醒来,阿月问她要不要一起用膳。姒以摇头轻声说
“你好好照顾身子,不要去想其他无关紧要的,在这宫里,我能说话的人便是你了。”
然后姒以慢慢凑进阿月,附在她耳朵上面说道
“百里云珩在太后手里。”
阿月有些吃惊地看着姒以,姒以见她疑惑,便忠告道
“你若再出事,他必然会死!”
待姒以走远了,阿月才想起来,百里云珩就是溪月的弟弟,那个拉着她到处逃跑的小和尚阿云。
难道太后真的忌惮自己死了。应了一真上人的话,自己若死安阳便乱了。所以便拿云珩的性命威胁自己,如此看来,太后才是最后让溪月致死的人。
那时候,阿月一直在想是那个与溪月有仇的人杀了溪月,其实没有想过来的,便是她最爱的人,一个女子心死多半缘于彼此相爱的男子最后竟跟自己陌不相识,只是那时候阿月没有尝过人间情爱,不会想到男女之事。
她脑中思绪混乱,亦不知该如何去做,但她知道的是,自己不能再出差错,不然云珩就没命了。
――
钦事殿上,君上忧心忡忡地坐在上方,只因今日有人禀报,西部赈灾物资在路上莫名失踪。
只所以是莫名,便是因为物资送到灾区的时候,打开口袋,原先的粮食全都变成了沙子。几千万的米粮全是沙子,而且不知是何原因。而且这次赈灾物质的负责人便是宋相国。
太后为此,已是焦烂了额头。今年,似乎事特别多。
君上看着一旁沉思的顾太后,分析道
“母后,赈灾的物资怎会凭空消失,莫非是宋相国独吞了?”
思考的顾太后听君上这般说,否定摇摇头
“此事不可妄断,他若要独吞,绝不会这般明显。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嫁祸给相国。但是,宋相国也是太大意了。”
因为这事的是宋相国引起,已经闹得朝堂上下议论纷纷。相国大人是两朝元老,根基深厚,一直以来都是君上的肱股大臣。但他也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时常做一些贿赂贪污之事,但太后和君上也装作没看见。
如今这事已是不能装作看不见,必须要处理。如果君上不处理,便让大臣心寒,甚至以为这安阳是他的天下。如今,必须给他一个下马威。
“母后,应当如何处理?”
“去国安寺请国师下山,哀家有几件事须问他”
君上的眉微微一皱,因为国安寺的国师,不轻易下山,若不是大事母后绝不会请他。难道这次真的很严重吗?
――
第二日凌晨,暖烟阁发生一件有趣的事,之后潜伏在暖烟阁宫中的眼线将这事传遍了王宫。
早上宫女帮阿月敷药,她突然瞥到宫女给她脱下的衣服,那衣衫的腰带上系了一个香囊,猛一看那花色,便是那日太医给她的香囊。
忙取下香囊,将那绳带解开,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小布袋,阿月一下就有兴趣了,拿出小布袋,发现里面有个小铃铛,摇一摇还叮叮作响。
宫人也是奇怪,说香囊里面竟然藏着一个小铃铛。这时,有宫女眼尖喊道
“那布袋上有字”
阿月顺势看过去,只见那布袋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忙把布袋翻过来,仔细看去,上面写着五个字
“寻花烦顾盼”
宫人听到阿月念出这五个字的时候,脸色都白了,歆姑姑忙说道
“娘娘,这香囊有问题”
她当然知道有问题,一个安神的香囊里面竟然还藏着这一行字和一个铃铛。忙问向一旁的歆姑姑
“那歆姑姑这行字是什么意思,花烦,难道是之前上月姬下花烦的花烦,那顾盼是谁?”
歆姑姑是跟着溪月进宫的,这上面的字她定然知道。所以阿月才问她,但歆姑姑的脸色却很难看,低声说道
“娘娘,万万不可说!”
阿月见她们表情都是如此怪异,心想,看来这个顾盼大有问题。这个香囊是太医送给自己安神的,为何要在里面装这些。莫非他是一真上人派来送这信的,或者溪月的疑惑便是这样。
她心里顿时有底了,这个顾盼既然大家都谈之色变,那真的需要自己好好去调查一下。但关于花烦的事情,便是宫女口若悬河的材料。她的话题倒不隐秘,似乎都知道,关于花烦的故事。
闲谈之际,扯出来的多是风花雪月。据说花烦姑娘是在五年前来的安阳城,关于她的以往,有宫人说是歌姬,也有说是落败贵族之女,众说纷纭没个结果。
她落家在栏月阁成为花魁之后,无论是皇室贵族、朝中大臣还是摊边小厮,都愿倾尽千金进入栏月阁,只为博得美人一笑。
花烦姑娘舞技冠绝天下,又有一副好歌喉,婉转入耳,犹如天籁之音。很多诸侯大国有钱人以及皇宫人士慕名而来,但是花烦也只是登台献舞,卖艺不卖身,只偶尔跟着某位公子畅聊整夜。
三年前,据说花烦喜欢看戏,安乐王耗千金,亲自导了一出《妲己别君》,亲自写剧,亲自排演,安乐王更是不顾形象,演了戏中妲己,与纣王深情出演,比那伯邑考更动人心弦。
最后一幕,纣王为了护住妲己,却被姜子牙长矛刺死,妲己抱着满是满身鲜血的纣王,泪珠涟涟。
“君可知,妲己骗了你。”
那纣王深情对望,摸着妲己的脸,眼角含笑
“妲己,本王庆幸在这孤独生涯遇见了如花似锦的你,若是重来,孤也不悔。”
直至旁边锣声想起,才晓戏也终了,而台下的花烦两行轻泪落在玉容之上,此后,安乐王便是花烦的入室之宾。
小宫女讲得像是说书一般,阿月听得有些痴了,她看着月姬娘娘仍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总结道
“娘娘,这便是在安阳城传开了的‘一戏赢佳人’。”
阿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最终不解的问道
“那这里面安乐王是谁?”
“安乐王?”
宫人都是惊讶之样,嘴巴张得能容下一颗鸡蛋,看着月姬娘娘依旧一副迷惑模样,一个小宫女弱弱解释道
“安阳国只有一位王爷,名号君无期”
君无期?阿月脑海里突然闪出那个妖孽,他送溪月进宫的那人,还有溪月和君上产生间隙的小三。原来是他,想象一下他扮成花旦,倒也是不辜负了他的那张脸。想到这里,阿月便裂开嘴不怀好意的笑了。
宫人看月姬娘娘笑得十分灿烂,心里都暗自猜测道,一直传闻月姬娘娘和安乐王有染,今日提起了安乐王娘娘便眉开眼笑,可见大有文章。君上自月姬娘娘出事以来都没来暖烟阁探望月姬娘娘,可娘娘如个无事人一般,毫不在意,莫非,真是如此,娘娘喜欢的人是王爷,看来,还须早日将此情况整理后上达。
一旁傻笑阿月自是不知那宫人心中想法,脑中不断回忆的便是君无期花旦模样。乐得合不弄嘴。也不知道这番话传遍了整个后宫。
朝华宫里,容夫人听到宫人说起暖烟阁的事,本来还为父亲事情忧郁的她,心里一下就开心了。
要知道,宫里谁人都知道君上和安乐王自小不合,凡是安乐王的君上都讨厌。尽管溪月是王爷送进宫的,成了宫中的宠妃。但君上一直介意她的身份,以至于后来她就在君上耳边吹了几句风,君上便冷落溪月了。
宫人见容夫人在旁乐得开心,又补充一句
“夫人,听说月姬还提起了顾盼。”
那顾盼二字,宫人说得特别轻。容夫人听到这两个字,眉头一皱。
只因顾盼这两字,在安阳国便是禁令,无人敢当众提起。而今,溪月在暖烟阁提起,无疑于在自掘死路。
――
用过晚膳后,阿月吃得太饱,在暖烟阁前面的院子里活动身子。一瞥眼便看见了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在暖烟阁东边的阁楼处。她仔细看去,这身影绝不是暖烟阁宫人花儿芳儿的,也应该不是某位妃子娘娘,因为能在这个时候在暖烟阁溜达的人非常人。
她便拉过身边的宫人,问道
“花儿,刚才从走廊过去的绿衣女子是谁?”
这宫女便是阿月那日恐吓的小宫女花儿。见她单纯可爱,而且考虑到歆姑姑不是自己人,阿月便让她待在身边。见娘娘问话,她忙回答
“回娘娘,前几日你昏迷不醒,宫中御医皆是手足无措,是这位姑娘施医救了娘娘你,之后姑娘便一直住在暖烟阁。”
原来竟是她救了自己,但阿月有想,既然连王宫御医都没有办法,她是怎样救自己的,
阿月便小跑上去,想追那女子,看看她到底是何人。身后的花儿不明情况,见她离开,顿住了原地。反应过来时,阿月已经跑远了。
那女子似乎是在故意引阿月去某个地方。每次当阿月看到了她已在不远处,追赶上去,一下子又到了转弯处。女子又消失了。
以至于她到如今也没有看那女子的模样,直到了尽头,刚才还在眼前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等阿月回头往后看去,跟在自己身边的宫人也不见了。
往前看去,前方便是一个亭子,四处还点有长灯亮着,风中有淡淡的草香。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竹笛声,曲子婉转悠扬,带着一丝感伤。
曲子传入各宫,有人欢喜,亦有人唏嘘。阿月站在那亭中,抬头看那天上月,一股悲凉油然而生。她不由想起了那诵月的千古名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好诗!”
背后传来鼓掌声,阿月不用回头,这妖魅的声音,以及类似与胭脂的香味,在安阳国那还有男人是这般,肯定是君无期那个家伙,阿月忙拭去眼角的泪,冷冷的说道,
“死人妖,你怎么来了”
“死人妖……”
君无期挥了一下手中的扇子,笑了笑,这又是什么新词。
“这不想着你要近来挺悲伤的,本王特意来看看。”
回头,阿月便对上他充满笑意的脸,不屑说道
“哼,我有什么可悲伤的,倒是你,你和你的花烦姑娘那出《妲己别君》唱的如何了?”
他的眉微微往上扬,似乎有些惊讶
“哦,看来你对本王还了解得多,让我有些小看你了。”
“自然”
阿月鄙夷地对上他微微有些吃惊的目光,再次被他的美色迷住了。的确,这副模样换成女子,必是绝色,君无期见她如此直勾勾地看自己,顿时一个媚笑。
“你这副模样倒让本王觉得我们是初次见面”
“初次……”
初次,她对上君无期怀疑的目光。此刻的君无期已经收回了笑,阿月察觉似乎有些不对,故意放高了声调,回道
“你……我,我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你忘了吗?当初还是你送我进宫的,怎么会是初次呢?”
君无期看着阿月心虚模样,顿时一个冷笑,倏地合上了扇子,一脸正色的对上阿月的闪躲的眼睛,向着阿月一步一步逼近,阿月不由的往后面退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君无期继续说的
“怎么会不是初次?你和百里溪月不同,见她便是在王府,而你便是牢狱之中”
他话一说完,阿月就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看出了自己。只听君无期魅惑的声音再次发出
“你在牢狱时,你不认识容夫人,也不知道本王是谁。”
阿月一步步往亭子后面退,如今的君无期,让她十分害怕。害怕他妖冶的眼神,害怕他逼近自己恐怖的气息。似乎在他面前,自己就像透明的,被他看清了
“你毫不畏惧死亡,因为这个身体本来就不是你的,所以死了也是她死了……”
被他的话所逼得往后退的阿月,没顾着往后看去,眼见着她将要掉下亭子了,君无期忙一把揽上阿月的腰,而阿月措不急防猛地向前仰去,将要对上君无期微微上扬的嘴唇。
说那时迟,那时快,阿月赶紧用双手护着自己的嘴,她可不想和眼前这人来一出偶像剧里的情节。
君无期的眼弯成了一个月牙,轻启朱唇,一字一句说
“不管你是何人,你都要以百里溪月的身份活着,做她本应该做的事,万一被人知道你不是她,便是会被当成疯子或者妖孽,处以极刑。”
身子悬在半空的阿月忙点头,如今她的生死可是掌握在眼前这妖孽手上,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先答应。
随而君无期慢慢收住笑,一脸正色的说道
“宫里人多嘴杂,闭上你的嘴,别说那些闲话。还有,不要再提――顾盼的事情,你要是再问,不须君纥轩动手,本王也会杀了你!”
君无期说起顾盼时眼里多了一股阴狠。阿月想,顾盼这女子似乎就是宫中大忌。人人谈之色变,君无期甚至还有杀了自己,到底她是什么人。阿月正想着,突然君无期松开抱着她腰的手。
她的身子本来就是悬在空中,只因之前君无期抱着她,她才没落下来。如今,君无期竟松了手,没有任何防备的阿月直接从那亭子上空掉下来,只得惊悚放空大叫一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