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出,不过是溪月最初进王府的一件乌龙。但溪月也就这样,以一位婢女的身份待在安乐府。她每日同那些同龄的婢女斗草、做女红、摘花等等。也时常陪着住在王府的太皇太后去看戏,听书。这段时日,是溪月最无拘无束的日子。
其实溪月心里是很惧怕君无期,因为对于一切皇室贵族她心里都有些害怕。她在王府见到君无期的次数却是极少的,王爷总是很忙,听府中姐姐们说他是忙于外界的风花雪月。
对于王爷的身份,大家都是闭口不言,似乎他的身份很尴尬,他是先皇的最末一位皇子,生母不详。但据说他母亲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先皇对于这位最末的皇子也是极为疼爱的,还曾打算将皇位传于他。
但不知为何,先皇暴病驾崩,而他的生母也去世了,留下十岁的君无期。留下一封遗诏,册封先皇第九子君纥轩为皇。君纥轩继位,原先得势的顾贵妃,凭着自己儿子当上了太后,便是如今的顾太后。
君上登基后,太后当政,皇子皆被流放关山,原先的大臣也被罢免了一半。君无期因有太皇太后庇佑,故而幸免遇难,此后便一直跟着太皇太后在安乐王府生活。安乐王不参与政事,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闲情逸致。溪月想,也是一个纨绔子弟,同她父亲有得一拼,这种人若是当君王,必是亡国之君,如同她父王。
她知道,云国已经彻底没了。坊间传闻,安阳君上给了她父王一块封地,父王乐得开心,于是,所有的公主妃嫔全都去往了那块封地,此后她再也没听到关于云国的任何讯息。溪月以为自己可以这样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在王府,甚至一直做一个婢女陪着王爷。
直到一年后,溪月在王府遇见了父王,百里岸一眼便从人群中认出了她。之后,父王便告诉君无期关于溪月的身份的事情,君无期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片刻。
通过后面的事情,溪月知道了,原来王爷和父王在做一笔交易,便是谋反。君无期帮助百里岸复国,至于原因,她有些不明白,或许是自古以来皇子皆会谋反的习俗吧。
百里岸对溪月说;因为云珩救溪月一事,云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就是本来安阳国给自己的赔偿没有得到(之前说的封地),而且现在云珩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方正结合天时地利人和,他要复仇,准确是复国。
溪月依旧要进宫,以云国三公主的身份。但不是以这个模样,而是褪下这一层粗糙的皮和常年做活而起的茧子,让她变得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盛着毒水的木桶里爬满了各式各样的毒虫,毒蝎子、黑寡妇蜘蛛、各式蠕动的蛊虫,密密麻麻得爬满了溪月一声。溪月害怕到了极致,甚至连呼吸都忘了,任由那些虫子不断啃咬着她的身体,恶心的腐臭味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时,有一女子进去,那窗边的风铃在风中作响,唱出一首悦耳的曲。女子眼角一抹胭脂,风情无限,望向那爬满毒虫,已见不着面目的溪月,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她将手伸进木桶,突然,那些蛊虫似乎得到命令后,猛地全部转向她。一只毒蝎划破了她的手指,贪婪的吸食着她的血,毒虫都向她游过来。
眼见着毒虫已经爬满了她的手臂,女子后面走出一年轻男子,那男子伸手去抓那女子的手。奇迹发生了,女子手上的毒虫被男子一碰,都以最快的速往后退,准确地说它们是在逃跑。女子望向那被毒虫重新爬满的溪月,一声叹息
“她真的可以代替我永远活着吗?”
男子顿了一下,将女子的衣袖缓缓拉下来,遮住她刚才被毒虫撕咬过的手臂,点点头
“我会帮你的。”
……
君无期透过屏风只是往里淡淡的瞥了一眼,看向那木桶之中的人儿,身子不由的颤抖,吓得忙缩回身子。那一幕过于吓人,那里还看得清什么人,分明就是毒虫堆积成了一个人型。
而且,他知道,这栏月阁的花烦愿意和自己结盟,帮着溪月变成一个公主,绝不是那么简单。他没问,因为这对于他的计划来说,并没任何关系。
过了许久,直到溪月被蛊虫啃咬得身上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面目全非,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木桶。才被静姝姐姐从木桶里,抬出了已经处于半死状态的她。
……
当一个月之后,溪月撕掉那层裹着自己溃烂身体的厚厚纱布时候,再望向镜中的自己,竟不似以前那般模样,肤如凝脂,嫩滑白皙。五官虽和以前一样,却也不大一样,宛如仙子。于此时她也见到了另一位倾国倾城的佳人。
那位绝世佳人叫做花烦,栏月阁的花魁花烦。她喜爱一身大红色,眼角那一勾胭脂红,更是让人眼波入醉。但溪月见她第一眼,便有些害怕,似乎在花烦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花烦每日在王府教溪月跳舞抚琴,学那公主该会的事。舞是倾城之舞,曲是天上曲。溪月虽害怕,但碍于百里岸的大业,也只得每日刻苦练习,只是每次,她对上花烦的眼睛时,背后便是一阵阴风。
半年后的中秋夜宴上,溪月作为舞姬献舞,惊艳出场,一抹倩影,赤足站在台上,手中水绸灵动的敲打着两面大鼓,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男人,她进宫要杀的人君上――君纥轩。
他穿着一身玄色礼服,高冠束发,双眼看向自己,但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的。坐在他旁边的便是顾太后,传说中的独掌大权的顾太后,高贵冷艳,不容冒犯。
当然,也看到了坐在大臣之间的安乐王,醉醺醺地卧在一旁,不时向着台上的她抛去一个媚眼。
令人惊讶的便是之后,一脸正经的君上当着众人的面将溪月从台上抱起来,不顾百官的眼光,直接往寝殿奔去。
猜想接下来的画面应当是这样的:君上将溪月一把扔在床上,然后扑在她身上,一边吻着她身体,一边撕去衣裳,而溪月就会跪在求饶。
然而并非如此,平日里看起来斯文矜持的溪月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自己慢慢褪下肩上的衣服,眼神无比魅惑地看着君纥轩,不时撩动身姿勾引君上,是的,是勾引!溪月本就绝美,此刻夜幕帷帐下更是妩媚动人,于是,灯还没灭,床就开始剧烈摇晃了……
第二日醒来后的溪月,看见身旁躺着熟睡的君上,一下就咋呼开了,这一下把睡梦中的君上也吵醒了。
“你是谁,怎么会同我睡在一起!啊~”
君上十分迷糊,带着些鄙夷地看着溪月,他这表情跟君无期有得一比,因为他不懂溪月为何有如此反应。
“不知是谁昨晚一直勾引朕呢。”
溪月仍是满脸迷惑地看着君上,不过没等君上反应过来,她一把抢过床上的被子,跳下床几米开外,本来就是中秋时节,天气转凉,君上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裸露在外面,一阵寒风飘过……
“昨晚――昨晚的事我记不清了,但是……下不为例!”
溪月似很正经的说道,但是君上觉得这话有些好笑,他很无奈的说道
“你把被褥拿起干嘛?”
“换衣服,不然被你看到了怎么办!”
就这样,呆萌的溪月在君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据说他为此得了几天风寒。
其实君纥轩也是无事之人,他除了每天上早朝和传宗接代就没其他事做了,因为其他皇帝该做的事全被他母亲――顾太后承包了。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直接请示顾太后,便能下了决定,同谋政策之事也是太后决定,君纥轩一般则是坐在中间,一动不动做一尊雕像。然而君家却有一件十分悲哀的事,便是君纥轩一直没有子嗣。
溪月晚上勾引她,以及早上醒来迷糊不清,前后叛若两人。让君纥轩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想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毕竟她也是从那个所谓弟弟君无期进献的人。
再次看到她的时候,竟然和着一群宫女在浣衣局。一群粉色宫女之间,溪月身穿简单的橘红色齐褥裙,没有刻意的打扮,却是惊人之姿。蹲在水池旁边洗衣服,竹竿上挂着刚洗好的衣服此刻随风摇摆,恰好挡住了君纥轩的脸。
“就在这时,李嬷嬷突然走到她身后,她感觉背后一寒,转身一看就直接吓到掉进了染缸里了,染了一身绿!”
许是宫女讲的笑话太逗了,惹得其他宫女都笑了起来,溪月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手上洗衣服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君纥轩想,她不是云国公主吗,怎会和下人一起畅快的聊天,无拘无束,而且看她手上娴熟的动作,不像是初次洗衣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有太多秘了。
这时,有眼尖的宫女看到了后面的君上,连忙跪下高呼
“君上万安!”
众人这才看到后面被衣服遮住的君上,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就惊恐,慌忙跪在了地上,溪月也跟着她们一道,齐唤道
“君上万安!”
君上缓缓走到前面,扶起跪在地上的溪月,面露威严但也透露出一种温柔的语气
“孤独的妃子,怎可在浣衣局做这些事情,随孤回宫!”
溪月不敢反对,只得任由君上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去,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小伙伴,此刻都耷拉着头,不敢望向自己。其实溪月也不敢,毕竟她从小就是惧怕皇威的,害怕皇后,害怕父王,害怕君无期……不怕的便是一些天真无邪的小宫女太监。
之后,伺候溪月的那位歆姑姑便对溪月说了很多礼仪,比如每日应当去安宁宫向太后晨昏定省,做功课,平日与其他娘娘相互来往,下棋弹琴,欣赏古画珍宝,还可吟诗作赋,习字练舞等等。总之,必须高雅,要有娘娘的样子,不能丢了君上的面子,溪月一想,也是这个礼。再则,自己的肩上还担着一个重任。
大家都在揣测君上会给溪月怎样一个封号,按照安阳国后妃制度等级,最高则为皇后,夫人,容华,美人,良人,长使。自君上登基以来,皇后一直是虚位以待,而宫里地位最尊贵的仅有两位夫人,容夫人和瑾夫人。余后便是三位容华,九位美人,之后便是数百位良人和长使。溪月是故云国的公主,换作以前云国还在,定是夫人,可如今云国不复,况且她现在又是被安乐王所进献的人,宫里人人皆知,君上和安乐王不和,面对这种尴尬的身份,可能溪月会被封个美人,也是极大荣耀了。
几日之后,君上的圣谕下达了:安乐王进献女子,百里溪月,能歌善舞,大方端庄,册封月姬,赐入住暖烟阁。
月姬,是安阳国后妃中不曾有的封号,没有经过大臣商量,便是开了先例,也不知该居于美人之上,还是夫人之上。但是暖烟阁,四面环水,清新雅致,与容夫人朝华宫不相上下,这样一来,必然会激起容夫人的醋意。
说起容夫人,大家都是谈之色变。容夫人,是相国宋大人之女,宋琳琅。自君上登基以来,还是小女孩的她便进宫陪伴君上,蛮横无理,一副天下我最大的表情,算得上实质上的皇后。连后来进宫同阶的瑾夫人也敬她三分。
而溪月进宫以来,明显的让她不满了,但基于君上只是图个新鲜,便不以为然,此刻便不行了。
于是,找了个时候,一行人风风火火的便去了暖烟阁,看见溪月正和宫人做女红,顿时红了眼,连声开骂,谁知君上恰好赶到,将气焰嚣张的容夫人数落一通,容夫人愤懑离开。
君上每日必去暖烟阁,时常宿在那里,起先溪月有些不待见,但他去的次数多了,看他也就顺眼一些了。
那日,君上递给她一根茅草根,她有些惊讶,毕竟,王宫是不会出现这种野草的,溪月惊喜的看着他
“听说你喜欢这种草,上次狩猎时顺手摘得”
溪月笑得很欢,君纥轩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光芒,有点不忍。他让陵生去打探溪月的身份,果然,她是名副其不实的云国三公主,母亲早逝,父王不疼爱,偏偏有个嫉妒心和报复心强的皇后,本来还有个菱夫人对她好,但是她四岁的时候被皇后害死了,之后,便沦为宫女……
他一把抱住溪月,吻着她的秀发,溪月有些懵了,他在她耳边温柔的说道
“月姬,待在朕身边,不再忌惮谁,谁也不会欺负你”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到了孤身边,不要离开,就这样伴孤一生”
女人总是会被男人瞬间的温柔给打动,何况是君上这般优秀的男人,终没有把持住,她含笑点头。
事情往往不能尽得人意,溪月爱上了君上,但她从开始便是带着目的进宫的。百里岸见君上对她十分宠爱,便开始实施计划,让溪月下毒杀了君上。让她将一种烈性毒药掺在君上的茶里,溪月拿着那瓶药,始终不敢动手。
百里岸意识到溪月没听自己的话,先是动之以情,溪月只是哭了几遍,还是没下手。之后百里岸用静姝姐姐的性命要挟她,她有些犹豫。
当她第一次将毒药下到茶里的时候,顾太后便发现了,当即要处死溪月。溪月泪眼婆娑的跪在那里,不言语,不解释,君上看着愤怒的母亲,也没说话,只是跪在溪月面前,冷冷说道
“母后,您曾教导孩儿,作为君王,应当雨露均撒,但作为男人,一生心里只得一人,溪月,便是孩儿认定伴我终身的人!”
一番言辞,大家都为之动容,太后回想起了当年她和先皇的事,眼里透着无奈,极少叹气的太后,竟叹息道
“罢了,以后有事也是你自找的”
君上转身抱起地上的溪月,任由溪月的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肩。君上没有问她为何下毒害自己,他清楚知道她是不得已。
“月姬,待在孤身边,不要去想那些不属于你做的事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此刻的君上对溪月已爱得入骨三分,溪月亦是如此。
但令人费解的事情再次发生,溪月自那日下毒后,她的性情便渐渐有了变化。时而浓艳装扮赏花跳舞,高傲不可方物,但时而又在每日黄昏时刻,脱下鞋子,嘴里咬着一根茅草根,若有所思的看着天上的紫霞。
君上时常看到溪月跟容夫人在亭子斗嘴,争得面红耳赤,看到自己来了,马上面带泪痕作委屈样。又同温婉的瑾夫人一起做女红,安静地如墙上的壁画……
他看不清这个女人,眼前的溪月,君上时常在想,是不是有两个她,跳舞的是一个人,含着一根茅草根的是另一个人,但是世间怎会有两个长得如此相似的人。
一年后,宫里流传,月姬娘娘被妲己上身了,因为,从最初那个天真的女孩此刻已变得残忍邪恶,时常带着君上出宫游玩,特别是,夜夜笙歌,君上不早朝事情常有发生。顾太后见此,便关了溪月禁闭,不让君上见她,但君上就像丢了魂似的,每日如同行尸走肉般。
太后不得已,便放了溪月,岂料,月姬娘娘出来后,得了一场怪病。上一秒还安静躺在君上怀里,下一刻就开始剧烈抽搐,发疯得嘶哑身边的东西,反复几次,不消太后出面,溪月将自己锁在暖烟阁。
凑巧的是,月姬娘娘被锁起来之后,便安静下来了,也不打不闹,偶尔隔着窗户跟君上说话。过往的宫女太监时常可以看见君上躺在暖烟阁外面的地板上。
又是春末,几番下来,君上便着了凉,但是无论旁人怎么说,月姬娘娘就是不见君上,所有人都纳闷了,前几月,还见月姬娘娘和君上密不可分,此刻却是不相见。
君上以为溪月是跟自己置气,因为母后关她禁闭自己没有说话,所以现在不见自己。便去找了太后大闹一场,顾太后也是惊讶,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子质问自己,以前的他可是处处听自己的,现在却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责问自己,心里那口气自然是上来了。
当下要处死月姬,君上自然是不肯,最终,太后和溪月的梁子是结下了。
后来,因为瑾夫人素日同溪月交好,君上便让她去劝溪月,不知瑾夫人同她说了什么,溪月打开了心结,出了暖烟阁。
但最后,两人的爱情因为不信任而产生了隔阂。容夫人拿出证据,向太后告发,说溪月同安乐王有苟合之事,况且溪月是安乐王进献进宫的,之前也是在安乐王府待了两年,如此一来,自是眉目传情。
太后也想到了自己儿子的弱点,便是禁不起瑕疵,便将此事转告给君上,并在此之上又添了一番说辞。
“之前溪月曾下毒害君上,只是被自己当场发现,故而阴谋失败,安乐王一直对自己母亲的死耿耿于怀,所以和云国联手,谋划计划来报复,君上,你可不得不防着一点”
顾太后的话有些漏洞,放在别人身上,必然会去追查一番,但总之的总之,君上信了。
他没惩罚溪月,也不再进入暖烟阁,对于溪月来说,不闻不问,便是最残忍的凌迟。
半个月前,溪月依照往常去安宁宫请安,进去时发现满屋子的道长僧人,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卷符纸紧紧地将溪月缠住,让她措不急防。
回忆到这时候,画面就猛烈地摇晃,溪月看到身边的嫔妃宫女太监脸上皆是带着笑,嘲讽至极,极其诡异,而溪月的身体也开始猛烈地挣扎,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上空发出。
“百里溪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