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梦,但阿月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泣血之泪同玄冰般的寒冷。
这是溪月的梦境,也是她一生的回忆。同阿月一样,在故事最初见到的人是陵生,而溪月最开始认识的也是陵将军。
无比阴森的树林里,有着两盏灰暗的灯笼。两个小女孩靠着着大树,互相依偎着,那个稍小的女孩儿抱着另一个女孩哭泣。穿着粉红色外衣稍大的女孩,口中不断地安慰那头发凌乱的小女孩。
一直哭泣的小女孩便是溪月,那稍大的女孩便是云国大公主静姝。溪月是云国的皇帝第三个公主,母亲身份卑微,是王城的宫人,她生下溪月后便撒手人寰。
溪月从出生时,便不是过着一个公主本该过的生活。尚在襁褒之中的溪月,每当她饿了,皇后便不让乳母喂她,任由她在床上放声哭泣。云国皇帝百里岸从不过问她的事情,于是,无人照管的溪月,饿的奄奄一息。宫里人人都对这位年幼的小公主深表同情,偷偷喂她一点兑了糖的水,她才这样活了下来。
二公主的生母是云国皇后,她讨厌溪月的生母,因为溪月的母亲曾是她的贴身宫女,她恨作为下贱奴隶的宫人,竟飞上枝头和皇帝搅和在一起,跟自己共侍一夫。以至于在溪月母亲死后,把这些憎恨和怨气加注在溪月身上。
菱夫人见其可伶,便找百里岸要了溪月,和大公主静姝生活在一起。菱夫人是大公主的生母,且是澧洛国皇帝的表妹,对于地位如此高的菱夫人。皇后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盘算着。
五岁的静姝公主十分喜欢这个爱笑的小婴儿,时常守在她身边,不让其他人走近,所以溪月顺利地过了四年。
在溪月两岁的时候,皇后生下了一个男孩,举国同庆三天,皇帝百里岸高兴地抱起这个婴儿,这是他第一次抱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也是未来云国的皇帝,百里岸以云国国名为字,给他取名‘云珩’。
溪月四岁那年,菱夫人生了一场大病,眼看着就要离开人世了,溪月和静姝一直守在她身边,却还是没有守住她的性命,她死的时候,紧紧抓着静姝的手,泪眼婆娑地说
“你们俩以后相互照顾对方,不能变成敌人,静姝,照顾好溪月……”
之后,菱夫人便去世了,当时澧洛国派使者出使云国,溪月也不知是为何。静姝姐姐还有小弟弟云珩,以及那个一直很可怕的皇后都离开了云国,听宫里嬷嬷说他们去了澧洛国,而且要住很久。
可怜的溪月,本以为皇后离开了王宫,自己能好好的生活在宫里。但是皇后的女儿昭阳,她虽和溪月差不多大小,但继承了她母亲的脾气以及爱好。时常动手打溪月,捉弄她,常常搞得溪月一身伤。皇后身边的李嬷嬷在一旁鼓掌大笑,若溪月还手,她便呵斥她,并出手打了她。
年幼的溪月不甘于每次昭阳对自己的折磨,把她骗到宫外的小黑森林,想吓吓她。结果昭阳在途中,莫名失踪,此后再无讯息。
在澧洛国充当人质的皇后,得知自己的女儿昭阳被溪月弄得下落不明,生死皆不知。十分愤怒,扬言要杀了她。
小溪月知道王宫里面所有人都在找她,要替公主报仇,那个暴躁的父王会狠狠惩罚自己,所以吓得躲在湖边的树林里,这个小树林是她和静姝姐姐的秘密基地。
夏天的树林里,充斥着各种杂虫嘶叫的声音,蛙鸣声、虫鸣声、蛇吐信时发出的‘嘶嘶’声。围绕着她……很很害怕,但她不敢点灯,也不敢喊人,她怕被人发现。溪月在那个树林里面躲了三天,一直没有出来,没吃东西,只是晚上没人时偷偷跑出来,喝了一点湖水。
冥色的天空,月亮灰蒙蒙的,四周不见星子,煞是诡异。小溪月虔诚地跪在湖边,对着上空的月亮,泪流满面,她无比诚心的祈祷
“月神娘娘,我不想昭阳死,只是想吓吓她,不让她再欺负我。我没想到她竟然不见了,明明我是一直跟着她进黑森林的,求你保佑她千万不要有事”
“溪月是个好孩子,也很可怜,生来母亲便死了,之后菱夫人对我好,她也死了,但我不想她们死的。我不是坏孩子,求你保佑我,不要让父王杀我,我好害怕。”
或许是她那晚许愿成真了,在她离开的第三天,过往拾柴的太监发现了饿晕的溪月公主,把她带回了王宫。
百里岸第一次看到七岁的溪月,眼神满是恐惧,泪水不断从那大眼睛涌出。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肚子一直咕咕叫,泪水连连的望着百里岸。
或是百里岸想起了她的母亲,那个他只见过几面的妃子;或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不忍。最终百里岸只是训了几句话,就让宫女把溪月带下去吃东西了。
皇后走后,溪月的身份依然尴尬,她便和宫人生活在一起,和宫人同进同出,皇后留下的宫人在生活中故意针对溪月,溪月也只能唯唯诺诺的做事情。但她天性活泼,时常和宫人做些游戏,也是给她悲惨的生活添了一丝温暖,直到她十岁,皇后回来的那年。
那日,同往常一样,她穿着棉麻粗布衣服,脸上蒙了一方丝巾,正和一群小丫头在富丽堂皇的屋子里面嬉戏玩耍,虽然溪月的衣服很简朴,但是也抵不住她清秀动人的美。
却在这时,一个身穿华服,铅粉饰得很厚的女人,带着一群丫环款款而来,周围的小丫头全都停了来,害怕地低着头立在那儿。而溪月却不知道那女人的到来,依旧做着游戏,没有人提醒她。她的手碰到了女人的衣服,女人眼睛一横,一记响亮的耳光猛地打下去,溪月跌在了地上,丝巾掉了下来。她方才看见了那女人,便是刚从澧洛国回来的皇后。
皇后厉声吩咐身后那群女奴,教教规矩。女奴们便对溪月拳脚相加,她连连求饶,眼泪汪汪地看着那雍容华贵的皇后,皇后冷漠地看着她,不时来一个满意的笑容。
回国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来教教这个不懂事恶毒的小畜牲!
就在溪月被打的遍体鳞伤时,一个女子猛地冲过来,挡在溪月前面,宫人们见她便停了手。因为这女子便是大公主百里静姝。静姝怒视着皇后,眼神无比坚定,她要回来保护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静姝姐姐回到了王城,一去六年,静姝姐姐离开的时候,溪月方才四岁。六年已过,此时的静姝姐姐已经是个温婉如水的美人,举止言行之间皆是公主的仪态。
皇后回来了,溪月知道自己的苦日子来了。但因有静姝在旁护着溪月,皇后不敢直接动手。她找了一个理由,便是让溪月代替以往的昭阳,在自己身边的作为‘女儿’尽孝。
她时常让溪月为难溪月,做各种宫人应做的重活,天不亮便起来打扫皇后的寝殿,在早晨最冷的时候打水浣洗皇后的衣物,赤脚去冬日的河里只为皇后做一碗鱼羹,夏日便让溪月去那炉火旁,学那匠人般做一根铜针……
同静姝他们从澧洛国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他便是是皇后的儿子――云珩。溪月很喜欢那个总是带着浅笑的男孩,尽管他是皇后的儿子,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她叫他阿云。
阿云初始见人很腼腆,跟静姝姐姐很相似,但从溪月主动找他说话后,他们便熟了起来。阿云每次都会趁太师不在时,溜出太子宫,去找正在做活的溪月玩耍,他不嫌弃脏乱,帮着他的阿月姐姐打扫浣衣。
期间皇后曾出面呵斥过溪月,说他们之间身份有别,但阿云也曾因为这件事和母亲大闹,之后,皇后对她的恨意便深了,溪月这个小畜牲蛊惑了自己一向懂事听话的儿子。
那日,静姝带着云珩去了寺庙求佛,没了两人的保护,皇后便趁机来找溪月麻烦,恰逢溪月不小心将皇后缛裙上的一颗小珠子弄掉了,皇后将其吊起来毒打了一天。溪月奄奄一息地趴在华丽堂皇的寝宫地板上,生命垂危。皇后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她要慢慢折磨溪月,一步步的走向死亡,这是以前她母亲的路,如今、也是溪月的路。
实在是看不下去的宫人偷偷汇报给百里岸,正在为国事担忧而醉酒的百里岸,举起手中的琉璃杯,那杯中的酒由于过满,溢了出来洒在他衣服上。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去了皇后的寝殿。进去的时候,看到地上还有一丝气息的溪月,酒一下醒了,内心充满了愤怒,对着得意的皇后大声吼道
“毕竟她还是个公主!”
……
溪月很感谢这位陌生的父亲,在她死亡之际救助了她,而这个印象一直留在她心里。以至于后来舍弃了自己的一切帮着他复国。
之后,溪月就着这般生活一直到她十五岁。那时候,静姝姐姐已是适龄出嫁的年纪,该出嫁于云国某位公子或者大臣之子,但是她一直都不愿意。溪月放下手中女红,笑着看向静姝姐姐,问道
“姐姐,父王给你挑选的可是咱云国最好的男子,你为何一个都看不上了”
“溪月,你不懂”
一旁的溪月摇摇头,凑近静姝轻声说道
“我有什么不懂,听那些宫女姐姐说,姐姐你是有心上人了”
静姝看着自己妹妹,天真无邪地看着自己,羞红了脸,嗔道
“乱说!”
溪月不解的继续绣她手中的丝帕,而旁边静姝看着那绣了两只鸳鸯的绣枕,自言自语地说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雨”
……
正当王宫上下都为静姝的婚事着急的时候,云国爆发了战争,和安阳国的战争。
之前静姝一直待在澧洛国,和皇后一般充当人质。澧洛国皇帝心疼这个失去母亲可怜的侄女,便让她嫁于太子,成了太子妃,顺便也可帮着这个被百里岸糟蹋以至于岌岌可危的云国。但静姝不同意,每次百里岸都呵斥她的时候,她就抱着溪月,不住的哭泣。
眼看安阳就要出兵攻打云国了,两国战事一触即发,静姝最终答应嫁去澧洛国,可他们不认了。
百里岸本就昏庸无道,极少理会朝堂之事,钟情娱乐。安阳国早已觊觎这片肥沃的国土,最终联合澧洛国,左右夹击,三年后,便灭了云国。
百里岸成了亡国之君,和澧洛、安阳签署投协议,以求自保。其中包括将领土,财产,百姓全部交由两国处理。作为谢礼,澧洛国选了一批年轻貌美的云国大臣之女,赠予安阳年轻的君上,其中包括公主百里溪月。
陵生便是押送她们回安阳的将军,溪月坐在马车上一直哭,手里紧紧拽着一根玉兰簪,那是皇后给她的。
“国家已亡,作为公主就该做公主的事情,你去安阳国,才能保我云国平安!”
“你这个小畜牲,要记住,他们毁了你的国家,你不是去享福的,而是要去杀了那个人,安阳的皇帝君纥轩。”
溪月哆嗦着身子,坐在马车的角落里,陵生看向那个始终滴水不进的女孩儿,心生怜悯,听人说,这是唯一一位被送去宫求安的公主。
夜半时分,前往安阳的大军安营扎寨,准备休息。却有一人伺机救走溪月。便是阿云,他一路紧跟陵生大军,只为等一个机会,悄悄救走他的阿月姐姐。和之前一样,刚从马车下来的溪月就被侍卫们发现,阿云拉着溪月的手连忙逃走。
身为将军的陵生,见此便故意拖住了前去追捕的侍卫,他有意放过那个可怜的公主。
后来,追捕的人回来禀报将军,溪月和云珩不小心跌下了悬崖,陵生望着深不可测的崖下,心里默念道
“愿你没事。”
――
溪月醒后,便是在一户农田人家,她得知自己已在安阳国的一个小镇上。这户人家待溪月极好,溪月也识趣地帮她们做农活、做家务,给病重的老母亲喂饭洗衣等等,一家人都很感激她,只是那女主人看她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
那晚,溪月睡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便贴着墙,仔细听那人说话。细听后才知道:
这户人家贫寒,最近老母亲旧疾复发,无钱支付汤药费。男主人砍柴途中意外发现了溪月,他见溪月长相极美,打算救下之后卖入大户人家做妾,或者贩卖给一般人家做妻子。女主人心地善良,见溪月举止乖巧,又勤快懂事,便想让丈夫放了她。
男主人犹豫了,其实放走溪月这件事,他也想过,但他们家贫,实在是无力支付母亲昂贵的医药费,他叹道
“李员外说可以出五十两买下月姑娘,五十两可以抵上我一年在外面做活的工钱了。月姑娘走了,娘才能活……”
“相公……”
溪月听之后,不免陷入深思,这对夫妻待她很好,之前一直在照料受伤的她,给她煎药换药等等,都不曾向溪月索取什么。他们家里有一个老母亲卧病在床,都没有钱买药,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活,他们这般也是没办法。
第二日,夫妻俩说是要上街买些东西,希望溪月也一同前去。溪月没有任何犹豫,笑着答应了。三人坐在驴车上,女主人的眼睛都不敢看向溪月,溪月也知道她们将要去何方,她拉起妇人的手,笑道
“大姐这十几天很谢谢你们,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或许我就死了。谢谢你和大哥,人呀,只要活着就好了”
女主人抬头看向她纯洁的眼神,泪水扑腾扑腾地掉了下来。
驴车停在了车水流龙的镇上,男主人没有去往那户大富人家,而是去了一个仆人买卖市场,溪月知道自己本来是要被卖去做妾,如今或许是他们的不忍,便将自己卖做仆人,至少仆人还是人。
女主人看着那满是买卖的巷道,只是这买卖是人不是物。她紧紧抓着溪月的手,不舍的哭道
“月姑娘,我们其实是不想这样做的,可是……”
溪月见此坦然一笑,安慰痛哭的女主人
“大姐,你别哭,我知道你的难处,我不怪你,只是期待我会遇到一户人家。”
上天或许有眼,刚好一大户人家招丫头,便给了夫妻俩六十两买下了溪月,溪月转身看向他们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释怀一笑。
“再怎么苦也比不过从前。”
兜兜转转,溪月却还是去到了安阳,买下她的那大户人家,竟是安阳国王爷的安乐府。
溪月第一次见到君无期,画面便是极其香艳的。她因模样好,便选做一等宫人,伺候王爷盥洗等。带她伺候王爷沐浴的那位姐姐告诉溪月,王爷喜爱淡淡花香,沐浴必用各种花瓣,由处子之身的女子在旁伺候,但是每位女子都要用白绫遮目,不得偷看。
初次进入浴池的溪月,进去之后,不免感叹,金碧辉煌,高雅大气,这所谓的浴池奢华得犹如皇宫地大殿,比以前云国皇后所沐浴的地方还有富丽堂皇。
十几名女子站在浴池各旁,身着薄纱,放好了水,用手探了水温,恰好合适,她们便取下腰间的白绫遮住双眼,准备伺候王爷沐浴。溪月也跟着她们将白绫系在眼前,这时,听到门被人缓缓推,然后便是一个慵懒的声音,散漫地说道
“宽衣。”
两旁的女子便上前给他解下衣服,他衣服上面的珠子滴落在地板上,煞是清脆好听,继而便是王爷下了水池,激起一阵水声。溪月因是第一次伺候王爷沐浴,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做,还是旁边地姐姐提醒她,她才慌忙拿起池边地花篮,往向池里不断洒花瓣。
耳边回荡地便是王爷淋身子的水声。
想想那画面,溪月的脸不禁一片绯云,故而手中地动作加快了。突然,溪月撒花的动作过大,加上先前绑住白绫时过于匆忙没有系好。就这样,白绫顺着脸滑了下来,于是溪月的目光正好对上上岸准备穿衣的王爷,上上下下全都看了遍,这下,溪月脸红的似被火炭烙了一般。
君问归期未有期,他便是安乐王――君无期。
本就生得极其妖冶的君无期,此刻正是又刚从水里出来,那皮肤上的水珠晶莹剔透,美髯白皙,他见溪月如痴了般看着自己,嘴角顿时勾起一丝笑
“既然被你看到了,本王就只好挖去你的双眼。”
一旁地侍女见王爷发话,齐刷刷的连忙低头跪下。上一刻还在犯花痴的溪月,下一秒脸瞬间惨白,他真的会挖了自己的双眼吗?出神间,她没注意脚下已经挪到了池边,突然一下掉在了水池里。
王爷看着她在浴池里扑腾扑腾的喊救命,只是冷冷地看着,并不发话。穿好衣服后,看向浴池中间,那女子似乎已经快没气了,这才命人才将她拉上来。
溪月被救上来后,不住地咳水,脸已经涨得通红,君无期一直看着她,似乎在他看来这是一件非常有趣地事儿,对着溪月冷声说道
“不准对任何人提起你今日所看到的,否则废了你的嘴!”
咳水的溪月,脸再次吓得刷白,连忙直起身子,战战兢兢地问道
“那我……我的……眼睛呢?”
君无期看她这么害怕模样,想了想,面露纠结,迟疑的说道
“挖了……”
听到这话,溪月的身子忽地软了,倒在了地上。君无期微微皱眉,继续说道
“本王觉得恶心,还是暂时留着”
终于,溪月悬在嗓子眼的心适才掉了下了来,连忙拍拍胸浦,安慰自己终于保住了眼睛,抬头对上君无期正看向自己的笑容,不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这个时候君无期的笑,让溪月有一种打心底的恐惧,却不可怕。